第23章 第 23 章

十堂叔一开口,场面立即就冷了下来。

反倒是崔序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做什么,今日事大喜的日子,哪里能说回门客的不是?来,大家一起举杯。”

他说着就看向了霍檀:“侄女婿,今日你陪二侄女回门,还准备了丰厚的回门礼,证明你心里是有二侄女的。”

“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夫妻两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像样子。

于是众人就一起举杯,崔云昭也红着脸跟在霍檀身边,吃了小半杯酒。

崔序要脸,今日的酒很不错,用的是杏花楼的杏花酿。

霍檀被堂叔们一个个拉着,一杯杯跟着吃酒,很快就红了脸。

崔云昭知道他酒量很好,很少吃罪,但此刻还是显露出担心来,忙拦着堂哥们:“莫要灌他酒。”

于是堂哥们就哄笑起来:“知道心疼人了。”

席面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霍檀似乎一下子就跟一家人打成一片,瞬间就融入了崔氏门楣。

崔云昭只吃了一杯酒,就放下了酒盏,坐在边上安静吃菜。

酒过三巡,厅中才歇了热闹,早就发福的六堂叔立即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碟:“吃菜吃菜,这是一早让百味斋送过来的秘制烤鸭,我记得二侄女最爱吃。”

崔云昭于是就很懂事地给霍檀夹了一块烤鸭。

霍檀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才道:“有劳娘子了。”

见他们两个人如此,崔序眯了眯眼睛,忽然开口:“见你们夫妻俩这般亲近,我是很放心了,当初这门婚事其实另有隐情,但我怕二侄女你吃心,便没有说过。”

“如今见你们感情好,我便把真相说给你听。”

崔云昭就看到霍檀向她看了过来,挑了挑漂亮的剑眉。

崔云昭忍着笑,问:“二叔,是什么真相?”

崔序毫不在意众人看戏似地目光,依旧淡然开口:“其实你们这桩婚事是早就定好的,当年亲家同长兄相熟,口头约定了婚事,只是太过匆忙,无法立下字据,只留下了一对玉佩作为信物。”

崔序拿出那一对玉佩,颇为慈爱地看向崔云昭和霍檀。

“如今看来,你们的婚事当真是天作之合。“

他伸出手,期待两人接过这场戏最完美的证据。

然而崔云昭和霍檀都没有动。

崔序的脸僵了一下,贺兰氏也在边上帮腔:“是不是高兴傻了?还不快接过这信物?”

崔云昭倏然低下了头。

此刻,霍檀抬起眼眸,锐利无比地看向了崔序。

方才被他内敛起来的凶煞之气再度浮现,一瞬间,他就仿佛变了个人。

不再是那个沉稳的年轻新郎官,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只听霍檀的声音低低响起:“二叔父,此事我怎么不知?”

“家父临终之时是我亲自相送,我当时问家父是否有临终遗言,家父都说没有,家父是国之栋梁,为国尽忠,死而无憾,若当真为我定下这般好的亲事,定不会隐瞒不告。”

“为人子女,当要为父母尽孝,即便家父早已故去,却不能被人这样恶意污蔑。”

霍檀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在厅中回荡。

“二叔父,你这玉佩是何处而来?是否被小人蒙蔽?”

霍檀说到这里,根本不给崔序辩解的机会,直接在寂静的厅中砸下一记重锤。

“看来是我误会二叔父了,二叔父捏着娘子的婚事去寻吕将军,原来不是为了博陵参政一职,竟是因为被人蒙蔽。”

霍檀说着,叹了口气,但旋即他的口吻就凌厉起来。

“谁人这般恶劣,竟敢随意摆弄崔氏族长,胡乱污蔑已故刺史,二叔父你告知名字,待我去杀了此人,好给父亲和二叔父洗清污名。”

不过几句话,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形象便深入人心。

大厅中落针可闻,隔壁两桌的年轻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主桌这里,崔序早已经面色铁青。

其他几位叔伯都面沉如水,垂着眼眸不言不语。

霍檀说起杀人,语气轻慢,有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杀个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件事。

崔序显然没想到霍檀会是这般反应,不仅完全不信他的说辞,配合这皆大欢喜的戏码,竟然直接掀了桌。

这个结果,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低嫁侄女,而霍檀为了崔氏门楣,高娶贵妻,难道名声就好听吗?

他不知霍檀是蠢还是耿直,就这般在席面上明晃晃说出真相,不仅没有给自己留余地,也狠狠扇了他的脸。

此刻,崔序只觉得浑身都疼。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旁人也不敢作声,大厅里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道低低的哭泣声忽然响起。

崔序只觉的心头一跳,不知名的恐慌瞬间攥住他的心房。

果然,抬头看去,就看崔云昭早就泪盈于睫。

她微微垂着头,眼泪从那双凤眸中倾泻而下,看起来可怜又脆弱。

崔云昭用帕子轻轻擦了一下脸颊,却不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留了一半挂在那里,越发显得羸弱可欺了。

“原是如此,”她哽咽地说着,“原来叔父竟是听信小人谗言,才这样定了我的婚事,是我错怪了叔父婶娘,原来不是你们贪慕虚荣,为了那参政的官位。”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把那个莫名的小人坐实了,但在场人人都清楚,崔序就是为了那参政的职位。

他若今日不能把那小人供出来,自然也就没办法对外传言说是因为什么娃娃亲,到头来,这场戏还是没办法演下去。

他还是那个卖女求荣的崔氏族长。

崔序面色难看至极,知道这事无论是崔云昭还是霍檀,都不愿意配合他演下去了。

贺兰氏面色惨白,此刻想要开口,却被崔序狠狠瞪了一眼。

他勉强勾了勾唇角,长叹一声,说:“是我老糊涂了,竟然听信了这般谗言,不过误打误撞,竟也成就了好姻缘。”

这脸皮是真厚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贪婪和虚荣。

那个虚无缥缈的小人肯定不存在,崔序干脆利落揭过去,然后便举起酒杯:“大喜的日子,不提那等让人不愉快的事,来,喝酒。”

霍檀也不由佩服起他来。

他看了一眼崔云昭,见她依旧垂泪,便没有动。

小两口没动,其他的叔伯婶娘也都坐在那没有动。

谁都知道,今日的主角就是这两位。

崔氏是名门望族,可霍檀却是武将新秀,当今那位天子就是权反在下,藩镇称帝,谁又会当面给武将无礼呢?

霍檀叹了口气,声音也温柔起来:“娘子,既然二叔父承认了错误,那便不要再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崔序那模棱两可的两句话,到了霍檀口里,就成了对他们这些晚辈承认了错误。

但崔序理亏,拿不出什么小人,只能坐在边上哂笑。

崔云昭抬眸看了看霍檀,翦水的眸子含着一江春水,朦朦胧胧,惹人心怜。

她软软开口:“可是夫君,我害怕。”

霍檀问:“怕什么?这不是有我?”

“可二妹和三郎却还留在家中,万一还有小人陷害他们,我心里实在难安。”

崔云昭一句话,就把贺兰氏说得嘴唇哆嗦。

她死死绞着帕子,没让自己骂出声来。

她好吃好喝养着那两个小的,怎么到了这死丫头口里,竟成了有小人要陷害他们?那两个小的那般天资,根本就不需要她陷害,以后定也成不了大事。

贺兰氏一下被崔云昭绕了进去,思绪一下子就乱了。

崔云昭抬起眼眸,泪眼婆娑看向了崔序。

紧接着,她一一看过家中的长辈。

“父亲过世早,母亲也撒手人寰,我们姐弟三人在家里全靠长辈们照顾,”崔云昭声音透着凄苦,“可我也知道,二叔父是族长,又担任博陵参政的要职,每日可以说是夙兴夜寐,哪里还能劳烦二叔父再去关心弟弟妹妹。”

“我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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