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类们跪在岸边，望着天空。

他们太渺小了，以至于，他们还不明白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天空碎裂，洪水汹涌，妖兽肆虐。

每一场灾祸，都是他们脆弱的生命完全无法承受之重。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因为他们知道，女娲娘娘在。

这世上最最强大坚毅的存在，正在守护着他们的安危。

他们的目光追随着女娲，他们的情绪牵挂着女娲。

他们望着女娲飞入苍天的缺口，飞入那混沌的黑暗之中。

女人怀里的婴孩“咿咿呀呀”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女娲的身影。

在女娲完全消失之前，他们看见她轻轻回眸。

目光依旧坚毅，无所畏惧，唇边带着一丝微笑。

好像在说：别怕，我在。

可是当她转身，几滴晶莹的水珠，透过她树林般的眼睫泄出。

她爱着的小人们，景色们，世界千千万万的生灵们，再也无法被她拥入怀中。

纵使有万般不舍，万般牵挂。

女娲还是决绝地飞入了那片黑夜。

刹那间，天穹闪耀出五色的光芒，照彻四海万川。

苍天的缺口，终于消失了。

人们聚在一起，指着重新复原的天空，呼唤着女娲娘娘的名字。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女娲娘娘都没有回来。

唯有浮云，静默无声，陪伴着遥遥苍穹。

一个小人，忽然弯曲膝盖，跪了下来。

其他的小人们，也瞬间倒成一片，朝着天空跪拜哭泣。

小人们，一个个哭成泪人，抱在一起。

他们还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是感觉到，身体与灵魂，被一把刀子生生地剜出了大半。

在哭声中，海平面慢慢下降，天边弥漫的黑云黑雾，也逐渐散开了。

一束温暖的光落了下来，仿佛舞台剧目落幕。

这一束光，温柔地穿过人们的发梢。

好像在说：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

声声回荡，千年不休。

说到这，云咩擦了擦已然湿润的眼睛，重新扬起暖洋洋的微笑：“女娲娘娘的故事，到这里，就正式结束了。”

“虽然后世神明代代传承，也有许许多多守护人类的善良神明。”

“但是如同母亲一般，付出一切保护人类，发自心底爱护人类的神明——女娲娘娘若排第二，没有神明敢排第一。”

说着说着，云咩的嗓音，又有了哭腔。

毕竟，她并不仅仅是讲述故事的人。

她是亲历者，更是见证者。

见证着一位神明走过山川与大海，用己身填补苍天的神迹。

【呜呜呜呜小云咩不要哭了！！我也跟着哭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一个人看直播哭成傻逼了有谁懂……】

【女娲娘娘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是假的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真的很像我妈妈，披荆斩棘，付出一切……】

【我不希望妈咪付出一切，我只希望妈咪永远和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呜呜呜呜呜呜呜】

【哎，当时的情况，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女娲娘娘毫不犹豫就选择了人类】

【服了，我一个大男人眼睛里进沙尘暴了】

【好羡慕当时的人们啊，能够感受到女娲娘娘的爱，这样的幸福和安全感有谁懂！！】

【啊啊啊我懂！！哎，好希望我们也能够遇到我们的女娲娘娘啊……】

【抱抱小云咩，女娲娘娘一直爱着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嗯！云咩会的！”她看着这条弹幕，用力点了点头。

云咩揉了揉眼睛，小脸再次绽放出微笑。

为了讲好女娲娘娘的故事，她准备了很久很久。现在看来，一切的付出果然都是值得的。

云咩接过哪吒递来的手绢，把哭红的小脸仔仔细细擦干净。

调整好状态，云咩又抬起小脑袋，告诉大家：“虽然很可惜，但是因为女娲娘娘已经不在，所以……”

所以，这一次，女娲娘娘没有办法去到大家的世界了。

然而，云咩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间，她听到一个平和温柔的女声，从小仙镜里传来——

[水满，镜平]

[洞天，开启]

[越世之旅者，名曰：“女娲”]

云咩愣了一下。

“欸。”

“……”

“……欸？”

“……欸？！！！！！”

五分钟前。

红绫小队。

女娲飞上云霄，以身补天的画面，让年轻的志愿军们纷纷落泪。

热热闹闹的大家，这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时不时还有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响起。

李剑坐在最后一排。

他看着幕布，有些出神。

天碎了，便补天。

多么浪漫的神话传说。

他们现在所执行的任务，何尝不是在补天呢？

那些远古时代的人类，想要消除洪水；而他们，想要消除核污染。

只是形式上有所不同罢了。

想着想着，李剑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神明补天，尚且需要牺牲己身，他们这些凡人想要补天，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多少无辜的生命？

正想着，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李剑部长，打扰一下。”

李剑转过头。

对方是基地总负责人陈彬，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陈彬看起来非常紧张，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李剑部长，外面出了点状况，还请您出去帮忙看看情况……”

李剑跟着总负责人离开帐篷，直奔医务室。

只是陈彬并没有带他走进医务室，而是进入了旁边一辆停靠在门口的装甲车上。

车里，几个医务人员身着厚重的防辐射服，手法艰难地调配着药剂。

李剑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一对男女，瞬间皱起眉头。

“普通百姓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全都撤离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少不了被责罚，陈彬慌忙解释起来。

他们的确早就帮忙转移了普通民众，可是当时走的太匆忙，有许多民众都来不及带什么行李。

带着一点简单的行囊，就赶去了避难所。

而眼前抢救中的这一家人，为了取回家中珍藏的纪念品，于是偷偷溜出避难所，赶回了边境线附近的——他们的家。

他们只佩戴了一点普通的防辐射外套，对于C区目前充斥着的强烈核辐射，几乎是鸡蛋碰石头。

医生叹了口气，说：“保护罩破损后，现在涌入的核辐射量，堪称可怕。”

“这对夫妻倒是还能救，可是这位女同志怀孕了，她腹中的胎儿，恐怕……”

陈彬越听越着急，满脸的愧疚：“李剑部长，我、我刚上任不久，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请问这到底该……”

李剑：“……”

李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他参军这么多年，这种事，每个月都会发生好几次。

处理方式也并没有陈彬想的那么复杂——尽可能医治伤患，如果伤患不幸离世，则上报机关，发放抚恤金，处罚失职人员。

可是，即便处理过几百次，几千次这样的事件。

李剑仍然无法像他的同袍那样，一笑了之，或是麻木无感。

只是这一次，他忽然觉得很无力。

如果牺牲自己，就能够消除核污染，拯救这个世界，李剑一定也会和女娲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惜，他并不是女娲。

明明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付出了青春，汗水，冒着随时可能牺牲生命的危险……他还是没能让蓝星人过上安逸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如果要完全消除蓝星上的核污染，他们这一代人，还只是个开始。

一代一代，用生命堆出血路。

才能够还给后世的子子孙孙，一个美好，干净的世界。

可是这一代代人的性命，又该由谁去拯救呢？

李剑疲惫地按了按眼睛。

他干涩的喉咙终于发出声音，下达指示：“陈彬同志，你……”

李剑话还没说完。

突然间，装甲车外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边吵边喊——

“喂！！你们看天上——女娲！是女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