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upid

澄安大学作为全国最高学府之一,每年都有许多高水平运动员入学。其中,有的运动员规定只能进入体育相关的专业,而有的项目的运动员则可以自由选择专业。

每年的数据表示,这些可以自由选择专业的运动员大多数都是选择了经管大类。

江湖传说,这是为了方便退役后自己亲力亲为管理自己运动员生涯积攒下来的奖金。

哪怕没有特殊说明,但是还未正式开学的军训时期,黎嘉茉等普通高考进来的学生就能敏锐地察觉出大部分运动员都被分在他们班了。

毕竟一个班上,一批同学十二年挑灯夜读、刚从苦难的高考地狱中挣脱出来没多久,多数的鼻梁上都架了副眼镜儿,讲话斯文秀气;一批同学人高马大,双目明亮,嗓门洪亮。两批人的气质可谓是泾渭分明。

当时,前一批人中的某同学闲着无聊,按着班级群里的姓名一个个进行百度,果然发现班上很多同学都是拥有百度百科和耀眼成绩的运动选手。

尤其是其中一位。

在刚入校时,原起就获得了班上大半女生的关注。

原因很单纯:个高,脸帅,身材好。

最后一条是军训期间的“神枪手比赛”过后加上的。

那是军训进展到一半的时候,各连队之间组织了神枪手比赛,要到室内体育馆打靶。

夏天,室内体育馆像是巨大的蒸笼,闷、热,排在打枪场所之外的同学们燥热难耐,人人汗流浃背,教官终于允许大家脱掉迷彩外套。

因为经管类女生稍稍多于男生,所以打靶的时候是男生先上场。

原起是他们那组的二号位,从入口处进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绕大半个场馆才能到达他的指定打枪位。

本来就有许多女生明里暗里地关注他,那天更是借着难得的机会明目张胆地打量他。乌泱泱的人群堵住了场馆入口,几十道视线齐齐瞄准了同一块场地。

黎嘉茉热得头晕,没精神参与同学们的视线狂欢,但最后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毕竟在一片“脱靶”的智能读靶电子音中,那接连不断的“十环”“十环”过分突出了。

“十环。”

“十环。”

……

“十环。”

黎嘉茉朝着那个靶位望去。

打靶训练的地方是临时改造的室内场馆。站人的那侧只有简陋的数字地标提醒站位,除此之外,只提供了体育课常用的绿色海绵垫。

在场的男生大多都是刚从无涯学海中短暂抽离出来的细胳膊细腿,颤巍巍地趴在海绵垫上,夸张的汗水顺着脖颈啪嗒啪嗒往下坠,浸湿了垫子。学校提供的据说是仿真/枪,很沉的材质,哪怕肩膀已经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可多数男同学们握着枪把的手还是止不住地抖动,然后打出一个又一个的“脱靶”战绩。

除了2号。

以其标准的姿势伏在垫子上,右肩架住枪支,胳膊肘抵着身下的垫子,却稳当地支撑住了全身的重量,没有一丝颤抖。

过热的天里,额上也出了汗珠,顺着刀削斧凿的面部轮廓,沿着脖颈线条滑落至迷彩衣领内。

军训用衣的袖口不紧,但由于此时上身微微前倾的幅度,绷紧的肌肉被军绿色短袖勾勒着,从观众的角度,恰好能看清线条漂亮的手臂肌肉。

和手臂主人的神情一样,认真、专注,却很美观。

原起左眼微闭,右眼瞄准准星,干脆利落地打完十枪,然后收枪,起身,率先下场。

“曾获国际射联世界杯男子十米气步/枪冠军,全运会男子十米气步/枪冠军……天呐,我居然和这么牛逼的人是同学!”

当晚,寝室里,按着百度百科的表格播报完了原起的生涯数据,室友程诺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周瑾桉的小道消息向来灵通:“我今天听隔壁连的人说,下次奥运会他还要代表国家队出征。别到时候我们直接和奥运冠军同学了。”

“我的老天,想想就激动!”说完,程诺双手作揖:“提前许愿原起拿奥运冠军。”

那天的寝室话题出乎一致地是围绕着他展开的,聊天的内容也从他的长相、成绩,慢慢变化成了他的家境、情感状况。

周瑾桉:“军训七天,他换了八双鞋,就那几双,加起来都要六万了。”

那时还会参与寝室聊天环节的黎嘉茉在心里默默计算,平均七千五一双。

一双鞋抵她五个月的生活费。

程诺问:“话说他是不是有女朋友啊?我听说隔壁连已经有人来向他要微信了,都给拒绝了。”

这回,饶是周瑾桉都不确定了,耸耸肩:“不知道诶,不过长成这样,应该有吧。”

想了想,周瑾桉又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补充道:“不过就算是有女朋友,看起来也不像会是妻管严的样子。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女朋友呢。”

“啊。”听到这话,程诺微愕。顿几秒,支吾着开口:“我感觉原起看起来气质没那么花,就是高冷了点……我感觉他人还挺好的。之前有一次军训休息,放水杯的地方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就随便抱怨了句,结果他刚好听到了,就把我的水杯递给我了。”

“而且,而且!”说到这儿,程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和他说了谢谢后,他居然还回了我句没事!”

她语气慷慨,着重强调:“他居然会说没事诶!!!”

黎嘉茉、周瑾桉:“……”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程诺,周瑾桉无语地扯扯嘴角:“你也太夸张了吧,这算啥,这才大学刚开学呢,傻子都知道装一下好吧。”

周瑾桉是喜欢和别人唱反调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总要杠一下来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所以,明明前一句话里,她对原起的情感状态还是模棱两可的态度,被程诺这么一维护后,她的语气倒突然坚定了。

“而且运动员又怎么了,说到底不还是体育生?要我说,别把男的想的太单纯好吧。他没给那些女生微信号,说不定是看不上呢,人家这个level、这个身份,要谈也是谈女神级别的吧,然后一天一个女朋友。”

而现在,黎嘉茉觉得自己可以回答入学初她们寝室争论过的两个问题了。

第一,原起应该没有女朋友。不然,这个点他应该是和这儿的其他男生一样,送女朋友回寝室楼下,而不是来赔偿她修车。

第二,原起的懂礼貌并不是刚开学的伪装。

因为他走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扶稳即将倾倒的自行车。双手置在车把上,无声又内敛地排开了黎嘉茉对车的接触,确实如他所言,他是来推车的。

原起的个子很高。站在那儿,立即挡住大片纷扬的路灯光,阴影伴随着天然的压迫感一齐摇落。

“那个,你好,请问你是……”黎嘉茉顿了顿,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要赔偿她的人应该叫什么。

债务人?

但这样说会不会太奇怪了。

于是最后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撞坏我车的人吗?”

语毕,黎嘉茉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吧,这个说法也很奇怪。

有种兴师问罪的意味。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原起,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了自行车上,以免和原起有直接的视线接触。

但所幸原起好像不太在意她的说法。

他神色平静地嗯了声。

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很像,给人一种又酷又冷的感觉。低沉,不会过分磁性,更多的是清劲。

黎嘉茉觉得自己有很严重的帅哥恐惧症。站在原起身边,她很局促,感觉神经都粗了一圈,懵里懵吞,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此时,得到了正主盖章,她点点头,哦了声,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所幸,原起先开了口:“你知道哪里可以修车吗?”

黎嘉茉:“北街出去右转有家车行。”

“我对学校周围不太熟悉,需要你带下路。”

黎嘉茉比了个OK的手势:“No problem.”

闻言,原起淡淡点了下头,只简单说了两个字:“走吧。”

黎嘉茉说:“好。”

然后她牢记着自己的带路使命,率先往前走。

身旁的人也跟着她的动作,迈开步子,与之共同响起的是自行车链条转动的自行车。

黎嘉茉原本还想和他客气一下,说车她可以自己推。

但最后还是算了。

晚上九点多,小学生睡觉的时间,大学生夜生活刚刚开启的时间。

从学生公寓向外走的路上,是来往的人群、驰骋的车辆,多在嬉笑打闹,人声起伏。

这样的周遭环境下,明明和原起之间只隔了一道自行车的距离,黎嘉茉却觉得他俩沉默的回响却是横阻了一道银河那般宽。

自行车链条带动车轮转动的咔咔声被两个人的不言语衬托得格外清脆,像是在敲木鱼,敲得黎嘉茉神经紧绷。

余光垂下,扫过原起的鞋子,崭新干净的米色运动鞋,鞋身侧面有一串V开头的字母。脑海中掠过周瑾桉说的那句话,心中猜测这应该是某个她不知道的大牌。

就这样无声地走了一段路,黎嘉茉终于犹豫着试探性开口。

她明知故问道:“同学,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姓原?”

闻言,原起侧目,视线落在她身上,嗯了声。

在黎嘉茉以为他的回答就到这里的时候,又听见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原起。”

“啊!”黎嘉茉一拍手,佯装恍然大悟,“我叫黎嘉茉。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们大一是一个行政班的。”

澄安大学是大类招生。

大一在的班级叫行政班,大二专业分流后会把原先的行政班打散,分成专业班。

黎嘉茉没指望原起会记得她。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军训时期,他俩只在开学的第一节班会上见过一次。

那次班会就是互相上台做了自我介绍。

当时初入大学还有些生涩的黎嘉茉只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爱好等,也没竞选班干部,快速过去的台上几分钟。

而大一的大部分课程都是和其他行政班的同学混着上的,其中可能也有运动员要训练的原因,反正在平时的课堂里,黎嘉茉几乎没在课上见过任何一个运动员同学。

所以她和原起在现实世界里的交际几乎为零。

她倒是凭借一次班会课就记住了原起这个人,但原起这个看起来就牛逼哄哄人狠话不多的酷哥,想必根本不会劳烦心神去给她这张脸对上名字。

所以她其实只是在用这个问句作自我介绍罢了。

说完,黎嘉茉看向原起,就见他开口,平静道:“我知道。”

黎嘉茉只当这是客套话。

所以她也立即客套地笑了下,故作熟稔道:“好神奇,同班一年没怎么碰过面,现在不同班了反而碰上了!”

说完,她又把假笑的嘴角向上提了提,让这个表情固定在脸上后,脑子里开始构思下一个话题,思考怎么没有表演痕迹地将课程辅导这件事加入他们的对话内容。

正想着,却发觉站在自己左侧的人忽地停下脚步,自行车链条扰人的声响也同步收住。

黎嘉茉略迟疑地偏过脑袋,就看见原起冷凌凌的视线不带情绪地落在她的脸上。

黎嘉茉这才看清,原起的眼睛有些偏菱形,眼角颇尖,双眼皮前窄后宽,眼睑之下是明显的卧蚕。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偏偏情绪极淡,寡言的冷峻。

原起:“你应该记错了。”

黎嘉茉啊了声,有些不明所以。

她正困惑着,下一刻,就听见原起字句清晰道。

“我们现在也是同班。”

说完,他的目光蜻蜓点水地从黎嘉茉的脸上移开。

仿佛他说这话,只是在告知一个事实,别无他意。

留黎嘉茉一个人有些混乱。

心里轰鸣,只有一个反应——

还有这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注:作者对射击了解不多,所以写生涯数据时有参考一些射击运动员的履历,但是本文无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