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怜惜

第三章怜惜

地处极高的院子里头,一间南北开阔的屋子里未燃地龙,只门边摆了一盆炭火。

屏风前头掐丝珐琅金樽香炉里青烟袅袅,似有若无的龙脑香冷清,屋内只余书页翻动沙沙声。

更显此处缥缈不似人间地。

“云山,今日可有生人进府?”萧衍白皙有力的指节执着狼毫,于白绢上笔走龙蛇。他未抬起头,乌发由一翠玉冠束起,高挺鼻峰下是凉薄的唇,只见朱唇启,声音清冷问道。

云山以为是今日太子来了府上主子疑有不对之处,他从屏风后头走到书案前抱拳不疑有他道:“公子,今日二房二夫人领了两位表小姐入府,旁的,未有主子待客。”

只闻淡淡一声嗯。

郎艳独绝的郎君面容清冷,漆眸未有波动,白如玉的指尖翻开一册卷宗,骨节劲瘦有力。

空气凝滞一瞬,久到云山以为无事了正要退下听得眼前人又道:“开库房送几件冬衣过去,以大夫人的名义。”

“是。”云山摸不清公子所想,思及白日里见到的表姑娘所穿棉衣薄似纸糊的,以为公子不愿留下萧氏苛刻的名声。

想明白了,觉得公子真是英明。操心府外的事还要操心府内的事。

晚边,二夫人那迎来了大房的奴婢。

只说二夫人的侄女来府上,做为她的大嫂不能没表示。

柳氏摸不透崔氏怎么想的,挥了挥手让人送衣服去。

东侧的大厢房里叶湘怡捧着衣料子细看,越看越喜欢,她被黄妈妈敲打后收敛了脾气。这会儿扬着小脸盈盈道谢。

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小姐初来兰陵公府便得了大房的欢心,奴婢瞧这就是二公子派人送的。”小丫鬟黄鹃长了张巧嘴,她知道叶湘怡动辄打罚下人,惯来爱捡好听的说。

叶湘怡面上忍不住喜意,唇角上扬,她自然知道这是大夫人看在二房面上送的。但这不也是离萧衍更近一步吗。

“瞧你这巧嘴,去看看那边有没有送。将这棉衣带去”叶湘怡舍不得放下衣裳,抬头颐指气使命黄鹃去外头看。努嘴指了指她换下的那套脏污衣裳。

在府里她要什么有什么,叶南栖那种货色就应该捡她不要的衣裳穿。

“是”黄鹃低下头不敢作声,拿了鎏金百褶裙就去了二姑娘那。

送走大房的奴仆,绿墨捧着一溜四套新的衣裙和一件氅衣欣喜地瞧着。配色鲜亮,料子光滑紧实。小姐生的好看,但在叶府只能穿些旧衣裳。

为了面子上好看,入京前老爷着夫人为两位小姐添置四套衣裙,刚刚打开箱笼查看却发现是一水的白棉裙,绣娘敷衍的连花样子都懒得绣。

二人正愁晚间赴宴该如何是好。

就在南栖咬牙命绿墨将入京前新裁做的纱裙拿出来时,正巧大房便来了人。

她松了口气,接过衣裳摆在矮榻上细细看。

既然要攀附,那还需下一剂猛药,让萧二公子注意到她才是。

指尖灵动在裙衫里翻飞,南栖忽觉临安贵女穿着与南边不太一样,相较之更为开放,上襦束进下裙里,丝绦紧紧系在锁骨下三四寸处。

如此,她往日里多半束月凶藏住的某处只需轻抬胳膊便无法忽视。

翠绿绣以荷纹的上襦配着银红下裙是冰雪中的一抹亮色。

脖颈下细腻肌肤如上好羊脂玉泛着莹莹水光,微微低头隐约可见沟壑。

“小姐,不若便穿这套吧,这样真是美极了。”绿墨捧着衣物在一旁看愣了神,喃喃无意道。南栖捂了捂发烫的面颊,不出声算作同意。

黄鹃这会儿奉命来了。

知晓了叶湘怡的意思,看着那脏污的鎏金撒花百褶裙绿墨愤愤跺着脚,都到了新地方了大小姐还不忘羞辱小姐。

南栖娇俏的面容上嫣红退却,让绿墨接过衣裳。

倒也没气,笑着道:“莫气,拿去卖了也能值几个银子。”

她这窘境其实也能同姨母说,但适才见过了黄嬷嬷,知晓二房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夫人执掌中馈,大半家业都捏在大房手中。二老爷喜好附庸风雅,舞文弄墨,偏生不通庶务只是个五品小官。

在朝中,在府里都说不上话。

姨母一人过的不易。

南栖聪慧,知晓黄嬷嬷明里暗里的敲打,背后许是姨母授意。

她看着走在前边笑盈盈冲她招呼,上了年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娇嫩添了些血色的面庞上扬起一抹浅笑,乖巧地福礼,乌黑的眸子水汪汪不谙世事。

晚边雪小了些,掌心大的雪花晶莹剔透从上空慢悠悠飘落,南栖精致的小脸缩在毛绒绒厚实的缎绣氅衣里,悄悄伸出了手去接那雪花。

她很少见过这般大的雪,昨日留下的印象只是冷彻骨,冻的难受。今日穿上暖和的衣裳,顾盼生辉的美目流转着神晕光彩。

路过府中心的湖泊,本该是波纹荡漾的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下人在其上雕琢了冰雕供主子赏景。

一切,皆是南栖不曾见过的模样。

宴席还未开,湖边亭子里,府上几位公子并友人在里头品茗赏雪。

路径旁传来一串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好事者转过去瞧,漫不经心的眼底闪过惊艳。

“好啊,萧衡你不地道?你娘何时带了两位漂亮妹妹来府上。”一人拿手肘拱了拱翘着腿坐于亭边收敛了许多的萧三公子。

萧衡闻言看了过去,果真看见他娘带着两个面生的姑娘往府西梅园那边走。

他摸了摸鼻子,这,他许久未回府了,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后头那位红衣姑娘真他娘好看。

饮酒纵色的脑壳转了下扯回还在看的王三公子,“别看了,我娘要过来了,那许是我的表妹。”

亭中央圆石桌上白皙有力的指节放下圆澄的白子,萧衍闻言抬起头来,肃穆无波的眸子若一汪深潭。

金丝滚边的袖袍垂落,亦掩住了骨节分明,白如玉般却透着力的指节。

王三还想扯回袖子再说些什么,猝不及防撞上圆桌前那位的眼神,后背毛了毛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明明也长不了几岁,二人却如云泥之别。

萧衍浓密纤长的眉睫垂下半阖了眼,中和了眸里头的清冷和生人勿进,看向不远处走的愈发近了的三人。

待瞥见红衣姑娘穿了一袭交领襦裙,外罩锦缎氅衣不似那日寒碜模样,漆眸上因被打搅微蹙的眉似松了松。

正要收回眼无意却瞥见锦缎氅衣逶迤松散开之际,丝绦系成结,随着走动那一抹雪色葳蕤颤巍巍正如昨日观月楼上无人察觉那幕。

萧衍眉睫低垂,掩过了眼眸,令人看不透里头情绪。

须臾一瞬,快的仿若不曾存在。

他收回手,金丝滚边墨色衣袖搭在大理石洁白带着点粗粝感的桌面上。迎面三人也见着了湖边亭子里有人,南栖二人跟着姨母停下了脚步。

“见过二婶。”

“见过二夫人。”

前后响起的声音里头,有一道若高山清泉,微带些低沉微哑,在尚寒的春日里若火星子落在干柴上,簇地燃起火苗。

南栖脚尖触了触冰冷硌脚的鹅卵石,并没有抬起头来。

她只想去花园里见过大夫人后找萧衍实施计划。

不过这声音实在好听,她抬眸触及亭子里头站了好几位公子哥又快速低下头去。依稀只见到圆桌旁那金丝滚边暗花袍。

墨色的衣裳,见了光上头却流光溢彩,内敛奢华,好看的紧。

衣袖下的指尖轻轻摸了摸大房送的衣袖料子。她唇形好看若花瓣般娇嫩丰泽的唇瓣动了动,果然,有银子就是好。

一旁的叶湘怡瞧不上南栖小家子气的作派,她快速昂首视线在亭子里头逡巡,想看看有没有画像上那男子。

燕朝民风虽开放,但世家贵女明面上仍旧守礼节,见外男还需避讳。

适才唤柳氏二夫人那几位便是兰陵萧氏公子相熟的友人,对面无长辈,知礼者此刻应低头垂目,点头示意既算打过招呼。

显然叶湘怡早就把黄嬷嬷的敲打忘到天边去了,她的视线扫过前头几位金尊玉贵的公子,触及圆桌前的萧衍,她不算白皙的面容上浮起红晕。

吴氏刚与大房的几位公子说完话,看见缩在廊柱下头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龙生龙,凤生凤,怎么她吴可然生下的儿子就是比不得大房那几位,阖府气运莫非都跑大房去了。

不说和大公子二公子比,这孽子怎的连庶出的四公子都比不过。

正气在心口正巧瞥见一侧的叶湘怡失礼没有半分世家贵女模样毫不避讳去看男客,她身侧的手抖了抖。

人是她带来的,丢了脸面也是丢她的。

“老太太那离不了人,我便先带你们的二位表妹去梅园”微僵的面颊上扯出一抹笑,便带着二人转身离去。

亭子设在几处阶梯之上,适才下头的一举一动上面都瞧的清。

在座皆是簪缨世家的公子,都注意到二夫人身侧那女子的□□打量,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头却恶心的像飞进一只蝇。

转头瞧见萧衍不改面色继续手谈棋局,心头感慨萧兄好胸怀。

萧衍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红衣姑娘虽瞧着乖巧守礼,但一会儿抿起娇嫩的唇瓣,似是瞧了他衣袖一眼又伸手摸那锦缎氅衣。

他素来少有波动的漆眸闪烁过亭子四角悬着的灯笼火光,影影重重,指尖摩挲着白玉棋。

莫非,是嫌弃大房送的衣物料子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南栖:谁在偷看我?

太子:孤亲眼所见,是素来朗月清风的萧二公子。

萧衍:莫胡说,那叫作光明正大地看。

南栖:那送衣裳呢?也是光明正大地送?

萧衍:..(怎么办,老婆发现了)

作者大羊:我也不知道,在线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