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成亲的事情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因为裴晦刚打算和何奶奶兴致勃勃讨论一下娶媳妇要怎么办,旁边的傅玉清清冷的语调就提醒了他们。
“我身份特殊这婚事不如一切从简。”
裴晦下意识回头满脸狗狗不解。
“为什么?”
何奶奶却被这话点醒了,她猛地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几息。
傅玉清仰着头和裴晦对视,高大的男人分明一拳能打死她这样的好几个,她却打从心底感觉不到威胁。
她看着那双清澈中带着不解的眼睛,终究还是开口轻声解释。
“虽然交了赎罪银我毕竟是罪臣之后,操办起来或许会惹是生非,不若简单冷清一些,这样公子也能节省一些银钱。”
她说得平淡,何奶奶却在旁边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同为女子她又怎么会不懂这话理都对但是要说出口可太难了,自古哪个女子不就指着大日子这一天能风风光光的?
她心中莫名酸涩,却对傅玉清观感好了不少。
到底是侯府千金呢,比前头那个恨不得自荐枕席的是要懂事识大体多了。
她想明白了也抓过裴晦的胳膊拍了拍,“这话说得也在理,裴小子你平日里不也不喜欢和乡里乡亲的打交道吗?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去看看家里还缺点需要添置的,回头再买一块红盖头回去今晚喝了交杯酒就当这婚事办过了,到了你长辈忌日再烧个香告一声就好了。”
裴晦脑子有点发懵。
他看了看自家未来媳妇又看了看何奶奶,“那意思是,给我媳妇买点衣服什么的再买个红盖头,今晚我们喝了酒她就是我媳妇了?”
哪怕是傅玉清自己提出来,听见这般简陋的婚事她本就娇弱的身躯还是一震。
那一双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睛敛去了所有光芒。
一只大掌忽然伸过来把她软若无骨的手掌裹进了满是老茧的掌心里。
那眼睛一颤,一点一点又亮了起来,就看见面前的汉子笑得眉眼里全然写着开心。
“那其实是不是现在她就是我媳妇了?那媳妇我们走,你看看你缺啥我们现在就去买!”
开心!
等媳妇买完了他再和媳妇提一下纳鞋底的事情,他应该很快就有新鞋子穿啦~
裴晦生得牛高马大的,剑眉浓眉高鼻梁,轮廓深眼窝也深,一看看上去虽然人长得英气但更显得煞气十足不好接近,所以大山村的人平时都不愿接触他这个看起来吓人的外人。
这会儿他这么一笑,反倒是硬生生看出几分大型犬的意思来,何奶奶和何大壮都看得目瞪口呆——以前真是看走眼了,这裴小子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裴晦抓着那只手兴冲冲就走。
他一头直接扎进那布庄里头,就要给傅玉清挑衣服。
何奶奶将将在他要跟进去的时候把人给截下来了,她一跺脚叉着腰啐了裴晦一口。
“你带着大壮去添置别的东西去,这衣裳什么的我来帮她一起挑就是了,你们回头再来这布庄接咱们。”
她一边说一边把人推出去,见人不情不愿走了,回头就看见傅玉清哪怕穿着一身她带来的普通衣裳往那一站,那大家闺秀的娴静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莫名就觉得自己气势好像矮了三分,但转念一想又略显亲热迎上去抓着傅玉清的手拍了拍。
“你可别怪我把裴小子给赶出去,这怎么说你现在也还不算过门呢,再说了,这女人的贴身衣物还能让他看了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傅玉清看着手背上黝黑像是鳞甲似的手,又看出对方眼底的善意,缓缓点了点头。
何奶奶见她这副模样,心底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确实是个大方得体不挑事的,那她这次没把事给办甭,那就好。
那边裴晦满脸兴奋看见什么都想往家里买,何大壮起初还有不好意思,后来干脆把人箍着拖走。
嘴里都哆嗦了,这裴晦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
哪有人去买肉一上去就买半扇猪的?
他劝了几次劝不住,后来干脆直接壮着胆子拿出老大哥的派头。
“裴兄弟啊,你这要给媳妇花钱是好事,但你想没想过,你们这刚成亲就给她花这么多钱,她会怎么看你?”
裴晦背着半扇猪不解看他。
“用眼睛看啊,不然还怎么看?”
何大壮:?
谁问的是这个了?
他噎了一下换了个问法,“你今天花了这么多银两,那回头你媳妇过了门,你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裴晦一脸茫然。
“不能过吗?为什么?我给她花银子不对吗?”
老婆本难道不应该就是花在老婆身上吗?
何大壮倒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连哄带骗。
“你想想,这银子你说给她花,那她花了吗?”
裴晦看他,缓缓摇头。
何大壮一拍大腿,“那不就对了!这钱她没花,她怎么会开心?”
裴晦CPU干烧了。
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何大壮趁机把人赶紧拖走,只挑了必需品帮忙添置了几样,就带着人匆匆往布庄回——这出来也不少时候了,再不抓紧点回去怕是得走夜路了那多不安全。
布庄离得远些,只是远远的裴晦两人就看见那布庄门口傅玉清和何奶奶站在那。
裴晦猛地加快了脚步。
那日头渐渐西斜了,裴晦背着背篓逆着光走来,那一身与众不同的气派和异常高大的身影硬是让人一眼就瞧见了。
何奶奶忍不住感慨:“这裴小子生得也太高大了,也不知道他说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人杰地灵的地方,能把人生得这么高大。”
傅玉清也看着那汉子沁着细密的汗珠朝着这头飞快靠近,心里微微一动。
“他不是这里人士?”
“哦,那不是,这小子半年多前才来到我们这地方的。好像本来是来奔亲戚的,结果这道上不太平,爹娘没了不说,自己浑身上下也被抢得那叫一个干净。”
她边说边指了指裴晦的短发,“你没觉得他这头发奇怪?说是当时被人给捆着了,为了逃命没办法只能把头发割了才逃出来的,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
只是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是为了逃命这还是有不少人觉得不应当。
所以平日里不少人也不乐意和裴晦来往,再加上这孩子愣是长得太壮实了,哪怕那张脸挺正气的也还是让不少人不敢和他靠近。
竟是如此。
傅玉清看着裴晦往她们跟前一站,问了何奶奶要多少银钱就钻进去付钱的干脆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勇气来。
他,倒和自己有些相似。
父母双亡他且肯狠下心来断发逃生,那自己想要苟活又何错之有?
且若是这汉子,她竟莫名有一丝妄念。
“才二两多银子?”
裴晦拿着一个包裹出来有点惊讶。
傅玉清作势要去接,裴晦看她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把包裹往背上一背,空着手去握住那只手。
傅玉清哪曾见过这样的登徒子行为?
她下意识就要喊婢女和家丁把登徒子打出去,话都到了嘴边才醒起来这汉子不是登徒子是她未来夫君。
她胸中小鹿乱撞脸颊绯红,却想着或许普通百姓并无那般讲究,便只生生受着。
只是那耳畔绯红嫣红,着实是惊着也羞着了。
何奶奶在旁听了何大壮快速低声的‘告状’,再听裴晦这还嫌少的话没忍住笑骂起来。
“这该置办的都在里头了,要是二两多银子还不够你天天看个新鲜的,你小子就加把劲多挣点银钱回头再添置新衣裳便是了,今日本就花了不少银钱,再花下去身边没了钱,你两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一边絮叨一边指使何大壮把付了账的那床喜被也背上,何奶奶人老心可不老。
这就算婚事再怎么节省,这一床喜被可不能少吧?
她给傅玉清挑了两身粗布衣裳,又挑了一身好一些的棉布衣裳,剩下的银子主要是花着喜被上了,不然还真要不了二两多银子。
被褥、半扇猪、再加上添置的其他东西还有四个大人,裴晦最后还是又掏了二十铜钱雇了俩马车。
何奶奶有心想说花两文钱搭个牛车便是了,但一看这么老些东西,到底没多吱声。
好在这马车到了村里那天也早就发黑了,没人看见他们是坐马车回来的。
裴晦住的地方也偏僻,待他和何大壮把东西卸下来都没个人来看热闹的,这也让何奶奶松了一口气。
她和何大壮喝了口水就准备要走,就和裴晦打了个招呼。
“裴小子我们就不多留了,过几日得了空再来你这庆贺庆贺。”
说着就要走。
裴晦刚把半扇猪卸下来呢,闻言就乖乖哦了一声。
两道身影相携离去了,裴晦蹲下来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没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进屋里给傅玉清掏了条板凳。
“媳妇,你先做吧,等我收拾了这里再给你做饭啊。”
他说完就低着头擦着汗继续收拾。
傅玉清愣愣坐在板凳上看着诺大的汉子蹲在那收拾,脑子里一片茫然。
最后只化作一个念头。
他方才说,谁给谁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出牢房出猛了,听到有汉子要给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