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欲拒.02

“叮铃铃——”

大雾倏然散去,林春水猛地睁眼。

滚烫的鼻息和冰冷的被窝提醒了她,这里是现实世界,不再有撕不开的浓雾,也不再有沈时和。

林春水反应了很久才伸出手去床头摸寻手机,但铃声已经断了。过了几秒又重新响起来。

林春水半阖着眼,没有看联系人就按了接通。“喂。”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才有一个稍显冷淡的声音:“请问这是林春水的电话吗?”

林春水有点想笑,她自己也觉得那句粗哑的“喂”听起来像个陌生男人。但她刚刚提起唇角就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她把电话稍稍拿远,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说了句“是我。”

电话那头像是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你的房号是多少?”

林春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房号。”对面又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并且解释:“我在你楼下。”

林春水报了房号,然后在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开始环视房间。

她上周五换下来的衣服还七零八落地搭在椅子和床尾,地板上还有打翻后一直没有清理的茶渍。

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后,林春水便披了条毯子,笨手笨脚地开始收拾,这时候门铃响了,于是她又只好放下收到一半的衣服,匆匆忙忙去开门。

门打开来,还没来得及表示一下欢迎,林春水就被推回了室内,一只手熟门熟路地覆上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林春水点点头,然后后知后觉地问:“沈时和,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一个人烧死在家里。”

因为生病,林春水的反应很迟钝,无法判断这句话的语气到底是玩笑还是生气。原本要说的客气话也说不出来,傻里傻气地呆在原地,像是被罚站一样。

沈时和看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叹了口气,放柔了语调:“你继续睡吧,我叫人来看看你。”

林春水像个机器人一样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床边,然后根据沈时和的指令,乖乖躺下。

沈时和跟着她,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下,然后有点无奈地对上林春水眨也不眨的视线:“睡觉要闭眼。”

林春水用鼻子小小发出了一声“嗯”,然后才闭上了眼。

林春水这一觉又睡了很久。中途她被沈时和叫醒来过一次,有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房间里,测了她的体温,把听诊器放在她胸前和背后听了一会儿,然后交给沈时和几盒药,在床头灯上挂起了点滴。

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温水,林春水被沈时和半揽在怀里,就着温水把药吞下,然后没什么知觉地再次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产生了幻觉,睡梦中,林春水觉得沈时和离她很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还在离耳朵很近的地方听到沈时和低沉的声线,语气还有一点委屈。“阿水,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我,你很不想联系我吗?”

现实中沈时和从来不会做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林春水在睡眠中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也很难得地放任自己表现出一点伤心:“因为你不在啊,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

林春水在梦中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一下缠住,缠得很紧。她控制不住地咳了几下,那种禁锢感才突然消失。

点滴很有效,大概晚上八点的时候,林春水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清醒了许多。

“再测下体温。”沈时和递过来一个体温计。

林春水稍微凑过来一点,张开嘴,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把体温计含在舌下。

沈时和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握成拳收在腿上,移开视线:“你睡了一整个白天。医生说如果晚上还没有退烧,就要去医院做下血常规化验,看是不是细菌感染。”

林春水静静含了几分钟体温计,然后拿出来看了下。“三十七点一度。”

“那就是退了。”沈时和很明显松了口气,“等明天你精神好点,我们去医院做下检查好吗?就去韩阿姨住院的那家医院,不用排队,顺便还能去拜访一下阿姨,我回来后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看她……”

沈时和说话的时候,林春水一直安静地看着他,听到这句突然打断:“不用了。我妈她……摔到了头,说不定你去也认不出来了。”这样说着,她的眼帘垂下。“你也很忙,不用浪费时间。”

沈时和不太赞同。“那怎么行。阿姨以前待我那么好,不管怎么样,我去看看她总是应该的。”

林春水再次拒绝,嗫喏着不知应该怎么解释的样子,好像有点慌张。

沈时和觉得奇怪:“你不想我去看她?”

“不、不是。”林春水很艰难地调动着思绪,“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发烧,怕她担心。”

沈时和这才想到这一点。“也对。那下次吧。”

林春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嗯,下次。”

“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她补充。

沈时和答应了。林春水好像终于放下心来,说要下床去洗个澡,但一只手被沈时和按住。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沈时和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怎么会有淤青?谁欺负你了吗?”

林春水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半边脸,含糊道:“就是……磕了一下。”她匆匆看了看周围,视线里出现一张写字桌。“磕在了桌角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是吗。”沈时和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不是对这个说法买单。

林春水站起来,有点局促地说:“沈时和,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洗澡。”

沈时和一顿,很快就站起来,出去之前还体贴地带关了房门。

林春水在卧室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努力摆脱因为沈时和的突然到来而产生的不适感,收拾衣服去洗澡。她注意到沈时和来之前没有收好的脏衣服此刻都出现在脏衣篓里,顿时感到一丝尴尬。

沈时和现在的绅士精神已经升级到会为女士收拾内衣了,她感到很不适应。

她在洗澡的时候短暂的回顾自己刚才与沈时和的对话,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她不希望沈时和因为怀疑而直接找上门去,如果他直接和韩娟面对面,那么现在这种宝贵又岌岌可危的平衡局面又会被韩娟不客气地再次掀翻,那她前天挨的那一巴掌,加上因为淋雨和伤痛发的两天的烧,可就都白遭罪了。

洗澡后,当沐浴香氛的气味散去,林春水闻到了一门之隔的客厅里传来的食物香气。

她拉开房门,就看到沈时和正蹲在茶几旁,肩膀和耳朵之间夹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手上也没空着,正在把桌上外卖食盒的盖子一个个揭开。

“下手重不重,你们有没有马上处理?……没有伤口也要处理,这都两天了,淤青都没消。”大概是担心吵到邻居,沈时和的声音放得很轻,但语气很严厉,似乎对电话那头的人很不满意。

但林春水这时候根本没心思注意沈时和在说些什么。

她饿了。

一整天没吃饭,饥饿感铺天盖地。她晃晃悠悠地走到茶几旁,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食物眼睛发直。

沈时和似乎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机啪嗒一下掉下来,他迅速地按了挂断。

“快吃吧。”沈时和掰开一双筷子递给她,“你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林春水接过筷子,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吃起来,吃到一半才想起,跟沈时和说:“谢谢。”

沈时和笑笑。“不用谢。”又说:“跟我用不着谢。”

沈时和似乎也跟林春水一样饿了一整天,外卖分量很多,但两个人竟然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沈时和收拾了茶几,不让林春水插手,因为“病人不可以劳动”。

林春水觉得沈时和第一次上她家来,什么都没招待,反倒劳心劳力了一整天,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起身准备去泡壶茶。不过站起来的时候太急了,膝盖在茶几边磕了一下,其实一点都不疼,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轻叫了一声。

沈时和马上拉住她。“别动,我看看。”

林春水只好又坐下,沈时和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脚踝,很小心地把她的腿抬上来。

林春水洗澡后换了一身家居服,宽松的裤腿很容易就能卷起来,露出刚刚被热浴蒸腾过的皮肤。

她垂头看了一眼。“没事。”说着,想把腿放下去。

但沈时和一把抓住了她。“等等,顺便看看你上次的烫伤好了没。”

林春水的皮肤很白,也很脆弱,只要按住的力度稍微重一点,都会留下一个很明显的红痕。但是修复能力也很强,上次被烫了一下之后,只是当时红得很吓人,但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在沈时和宽大的手掌中,她的肌肤莹白如上好的羊脂玉。

沈时和的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腿上,从上往下触摸,似乎是在确认有无肉眼看不出的伤痕。

他的表情和动作很像是一个医生,在尽职地检查伤患是否痊愈。但没有哪个具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会把动作放得这样慢,停留得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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