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
赵清浔后知后觉完全回过神来,举着手机一时没有回答。
现在也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而是——
她垂眼看着面前桌上一堆黄澄澄的芒果皮,清秀眉目间隐隐犯难。
电话那头也不催促,安静等待着她的回复。
赵清浔轻抿着唇瓣陷入踌躇,理性来讲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毕竟两人还没有熟到值得用私人时间互相帮助的程度。
但转念她又想到上次她生着病不想回家时,他也算是陪了她半个下午,最后还送她回来给她买药……
就当是她欠他半个人情吧。
她暗暗用力抿了下唇,问:“预计需要多久?”
对方静了下:“一个小时。”
她快速决定:“好,我三十分钟到。”
电话挂断,她关掉电视起身进房间换了身衣服,背上一个小包,戴好口罩出了门。
一路顺利,交通畅通。
一下车赵清浔就看出他并没有夸大其词,几天前还茂盛的蔷薇花墙被暴雨摧残得狼狈可怜,幸存的花枝摇摇欲拽挂在栅栏上,更多的枝叶已经残败成了凌乱的一团,奄奄躺在泥地上尚存的积水中。
眼前这幅场景配上今天的沉闷天气让人心情些微压抑。
赵清浔惋惜走近洋楼,院子的门虚掩着,她敲两下,推开门。
院子里的人正蹲在花架旁做着无谓的挽救,看着她放下包走过来,有些疑惑问:“天这么闷,你不摘口罩吗?”
赵清浔摇摇头,蹲到他身侧,眸光闪烁:“我……着急出门,没化妆。”
“这个要怎么弄?”
她指着面前比她想象中更烂的摊子,有些怀疑他预估的处理时常。
纪淮澈指了指身后的工具,简要阐明他的思路:“先把还有救的花固定住,然后搭上这个遮雨棚。”
赵清浔郑重点了点头,撸起袖子:“开始吧。”
她一向很不擅长动手的事,比如烹饪、手工、画画……对园艺更是一窍不通。但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丛半死不活的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后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更重要的是今天的主力依旧不是她,她主要负责在他一只手做不过来时搭一把手,两个人配合几次后很快产生默契,不到半个小时就理好了半扇栅栏。
第一次体验园艺的赵清浔感到很有成就感,看着面前被她拯救的娇弱生命们很是欣慰。
她站在花架前呼了口气,台风前的空气闷热异常,她鼻翼沁出的汗珠渐渐洇湿口罩。
她被闷得一直拧着眉用手掌煽风,却从始至终也没有摘下来那层口罩。
纪淮澈无声看着她动作,回眸示意:“桌上有水。”
经他提醒她还真的觉得有些渴了,走到桌前拧开一瓶水,背过身去一口气喝了半瓶,略微喘口气后迅速拽起口罩,不给他一丝窥探的可能。
纪淮澈转回身低眸失笑,搞不懂女孩子为什么对自己的素颜如此在意。
明明她平时的妆也很淡,跟她高中时的脸庞相差无几。
那边赵清浔短暂休息后走回来,蹲下身的同时忽然开口:“纪警官。”
他看过来:“嗯?”
她一边把手里的花藤递给他,一边状似随口问:“你的手相,是哪里学的?”
身旁的人短暂沉默:“我爷爷。”
赵清浔闻言侧目,难道之前真是她小瞧他了?他竟然还是风水世家出身?
“那他给你看过吗?”
纪淮澈毫无心理障碍地冷静故弄玄虚:“直系亲属间不能看这些。”
她似懂非懂点头,看神色分明是云里雾里,但仍旧没有忘记本职工作,下意识将手里的竹条递过来,样子要多呆萌有多呆萌。
那一刻纪淮澈用了点力气才压平唇角。
他接过她手上的竹条,寻找着合适的支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赵清浔淡淡扯唇,摇摇头:“没什么,好奇。”
更多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她暂时还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这件事,他扭转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好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以及同时她也敏锐意识到,人类的本能果然是自我关注,尤其是像她这样自我封闭的高敏感人群。
她太渴望有人能懂她了,这很危险。
天色越来越阴,空气里的水汽也越来越沉。
两人的动作加快,狼狈的栅栏渐渐被整理出原本的形态。
注意到她挠脸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纪淮澈提议:“剩下的我来弄,你去那边透口气吧。”
顿了顿,他特意加上一句,“我不看你。”
赵清浔见剩下的工作不多,也不逞强,点点头起身走到角落,小心摘下来口罩。
她深深呼了口气,低声自语:“鬼天气,闷死了。”
还好痒。
她细眉蹙起,垂眸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指,用口罩垫着用力抓了抓唇周。
……啊,活过来了。
她拿手腕擦了下额头的汗,正准备重新戴上口罩,身后突然一身突兀巨响,仿佛什么重物砸倒在地。
“砰!”
赵清浔吓了一跳,本能循声回头。
身后的人尴尬站着,他好像是一时忘记了自己左手受伤了,另一只手想扳动花架,却低估了架子的重量,单只手的力量没支撑住,花架轰然一声倒在地上,两人刚刚的辛苦全白费了。
赵清浔心里抽搐一痛,盯着地上的狼狈景象,感觉有些缺氧。
罪魁祸首垂着手,好像做错事的小孩,有些无措望过来:“抱歉,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对方的表情从讪然慢慢变成了诧异。
赵清浔慢半拍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捂紧了嘴。
空气陷入死寂。
虽然那一瞬极短暂但纪淮澈看得清楚,那双被掩在手掌下的柔软唇瓣,红肿得激烈又可疑。
***
赵清浔强制自己从社死中镇定下来,转过身戴好口罩,沉默走过来,佯装无事发生一样蹲下身扶起花架。
对方眼里的惊异也很快隐去,两人合力将架子抬起来,全程谁也没有作声。
他们无声默契配合着,隔半天,身旁人先低声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给她找台阶:“你是不是过敏了?”
赵清浔低头拽着花藤消极嗯了一声,不想说,也不希望他说下去。
因为实在是太蠢了……她干的好事。
相比于被他看出来是过敏,她宁可他误会这是吻痕。
毕竟她不在乎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单身,但她非常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智力状态。
因为吃一口芒果嘴巴就会立即肿起来,所以每次都偷偷躲起来狂炫一大盒——这事儿是不是听起来就特别聪明?
可平常挺有眼色的人这会儿却仿佛没看出她不愿意吭声一样,注视着她的脸凝重问:“需要去医院吗?”
赵清浔用力揪着花叶,心里隐隐懊恼烦躁:“不用。”
见他一直不放心盯着自己,她不情不愿再次补充,声音越说越低,尾音几乎轻不可闻:“我经常这样。”
纪淮澈思忖片刻,试探揣测:“经常、故意、这样?”
她闷不作声埋头刨土,口罩后的脸色很臭。
从她别别扭扭的态度里纪淮澈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漆黑眸底漾过一瞬浅淡笑意,半晌,轻轻咳嗽一声,刻意压低声音:“那我今天欠你很大个人情,赵检察官,感谢你不顾个人安危,仗义相助。”
赵清浔瞥他一眼,昨天晚上他叫她名字那声历历在耳,显得现下这声检察官特别阴阳怪气。
她静声回敬:“你比我想象中得话要多,纪队长。”
他手上动作没停,沉淡声线里含着若有似无笑意:“你想象中的还有什么?”
无趣,寡言,古板,不爱笑。
赵清浔在心里默默历数,同时侧眸看到他唇角的浅淡弧度。
好像每一个标签到现在都已经被推翻了。
见她默不作声,身旁的人倒很有自知之明:“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很差劲。”
赵清浔好笑戏谑:“不然呢?第一次见就被你拿枪指着的人,对你能有什么好印象?”
纪淮澈眸底黯然一瞬,而后很快化开。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有些眼熟。”
他停顿半刻,佯装随意问,“你之前一直在江州生活吗?”
赵清浔意外一怔,暗暗看向身旁人的侧脸。
安湖那一年不长不短的转学生涯中,虽然两人很巧是同校,但她对他全无印象,难道他曾经见过她?
少顷后,她镇定回:“是,一直在江州。”
他无声看她一眼,点了下头后不再作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赵清浔恍惚从他眼里看到低落。但那一瞬的情绪实在太短暂,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就隐去了所有,转头若无其事拿起工具:“帮我一下。”
她应声往前半步,忽然一阵疾风吹起架子上的蔷薇,花香和残叶同时向两人袭来。
赵清浔下意识偏头躲避,他不着痕迹侧身挡在她身前,抬眸望了眼天色,沉声说:“我们得快一点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契加快速度处理完花架后又费了不小的周折才搭起雨棚。
赵清浔胳膊都累得酸了,腿也蹲得有些麻。拿水管洗干净手后她回头望向伤员:“我开车了,送你回去?”
因为他刚才的失误,他们的工作量翻了不止一倍,用时也是一样。
此刻已经快到五点钟,相当接近台风预警的时间。他点点头,两人没再浪费时间,迅速收拾好现场后走到停车场,他报出地址:“御水湾。”
和她的小区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所居住的地方是老城区,交通状况非常堪忧,路窄,人多。
但台风天人们应该都在家里待着呢吧?赵清浔暗忖着发动引擎,心里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但到达目的地附近时仍旧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个天气街上果然没什么车,忧的是那些车全部停在了本就不宽阔的道路两边,中间留出来的宽度相当考验车技和运气。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小雨。赵清浔抿唇望着前方停了两秒,在身侧人的担忧目光中踩住油门,娴熟控制着车辆缓缓穿进小路。
纪淮澈略感意外侧目,驾驶位上的人神色淡定自若,狭长乌眸直视着前方,露出来的半张脸颊白皙柔软,透出一股平静又专注的魅力。
他看她片刻,无声收起视线,喉结克制滚动。
车外的雨势越来越大,敲击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路,有惊无险转弯后进到了纪淮澈所住的小区。
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地面上同样停满了车,但相比外面老路的状况要好很多。
赵清浔按照副驾驶的指示转了几道弯后将车停在了单元楼下,无声长松口气,让他把车门里的伞带上,她回去走地库,用不到。
他开车门时突起一阵强风,车门被吹得在前身撞出一声闷响,楼下老树的枝叶被吹得剧烈摇晃,额外给他们兜头下了一场树叶雨。
道别后赵清浔迅速掉头驶离小区,正酝酿着出了前面的路口加速时,那条路上出了状况。
狭窄得仅供一辆小型车通行的老路上,一辆宝马刮上停在路边的迈巴赫,司机是个西装革履的商务男,看样子也赶时间,艰难举着伞站在车外打电话,表情和言辞都非常暴躁。
赵清浔停在小区门前,心里一沉,知道这边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她退后掉头欲走路的另一头,却在没走上几米后又停了下来。
车外狂风呼啸席卷着雨幕,她凝神看着前方,老城区的道路年久失修,两侧又都是密集的树,在台风天危险加倍,已经提前立上了路障。
路的两边都被堵死了。
饶是再好的心理素质这一刻在风雨交加的进退不得下也忍不住有情绪。
赵清浔重重靠进座椅里,烦躁扯下来口罩扔到一旁,闭目揉了揉眉心。
但问题还是要解决,她不能在这里过一夜。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找到记录里最近的通话。
漫长的半分钟后,对方终于接起来,同时也意识到她这个时间的来电有问题:“出什么事了?”
赵清浔压抑着浮躁,声音很低:“我出不去了。”
听筒里静了一瞬,男人的声线沉淡,带着令人镇定的安抚力量:“我现在下去,等我。”
她握着手机,忽然平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竞猜:花架是不是小狗故意推倒的?
A:是
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