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思

苏语被抱出去时,贺之洲和林茜茜站在走廊旁边,气压低沉得像所有人都被罩在一个牢笼之中,仿佛只有穆盛淮才是这笼子的主人。

整个走廊里充满了五彩炫光,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到贺之洲嘴角上的那抹青黑。

贺之洲见穆盛淮抱着苏语出来,急得连忙上前,想将苏语从穆盛淮怀中抢走。但是还没跨出一步,就被身边所有人按住,不得前行半步。

贺老爷子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用眼神压着贺之洲,免得他再作出更多忤逆穆盛淮的举动。

林茜茜更是不敢抬起头,手指揪着贺之洲的衣摆,低声提醒:“之洲哥,你现在上去,洲际珠宝怎么办?贺爷爷也会对你不满的。”

分列在走廊两旁的洲际珠宝高层全都不敢出大气,一小时前他们还收到风声,说公司最大的客户兼股东发怒,要临时撤资,惊动得所有高层纷纷跑来赔罪。

毕竟,如果穆盛淮撤资,洲际珠宝无疑断了最大的资金链,这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风险。

珠宝这个行业,制作工序繁杂,从挑选原材料、设计图纸、手工雕蜡起版,再到注蜡倒模执模、配石和镶嵌宝石、抛光电金,最后质检装盒,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巨大的资金支撑。

光是采购原材料就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如果背后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很多工作都将无法展开,所以穆盛淮无疑是捏死了洲际珠宝的软肋。

贺老爷子不敢冒险。

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子为了一个女人,就将三辈人的基业毁于一旦。

于是当穆盛淮抱着苏语路过走廊,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恭敬而不敢怠慢。

苏语其实是有点醉的,迷迷糊糊间总觉得穆盛淮身上有种淡雅的味道,很好闻,呼出来的气息是温热的,夹杂着成熟男性独有的浓烈荷尔蒙。

睁开眼时,她正好对上贺之洲的眼睛。

不甘的、愤怒的、不服输的。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憋得贺之洲眼眶都红了,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白,拳头更是攥得死紧,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可他却浑然不觉。

死死地盯着穆盛淮的背影。

穆盛淮站定在贺老爷子面前,侧脸冷冽如冰,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下颔线锋利,“贺董事长,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贺老爷子连忙弯腰,“穆先生,我回去后一定会严加管教,绝无下次!”

男人抱着苏语走向KTV大堂。

司机已经将布加迪威龙停在路边,嚣张的流线型跑车设计浑然天成,玄色车身承托住头顶街灯的晕染,反射出更加绚丽动人的光芒。

穆盛淮打开驾驶门,将苏语轻轻放进去,调整好真皮椅的坐卧角度,替她揽好安全带,把正面的空调出风口打上,还用掌心试试车内温度。

做完这些,他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掖了掖两个衣角。

司机识相地从驾驶座上起身,再三向穆盛淮确认:“穆先生,您今晚是否有喝酒?”

穆盛淮关上副驾驶的门,“没有喝酒。你负责送另外三个女同学回去,这小姑娘我亲自照顾。”

苏语伸手将外套往上拉,那阵熟悉而清冽的味道逐渐钻入鼻间,瞬间缓解了她胃部的各种不适。

穆盛淮坐到驾驶位,单手握住方向盘,没有立即启动,而是让苏语适应了车里的温度和空气,他才踩下油门。

一路上,苏语一直盯着穆盛淮的侧脸看,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在他深邃朦胧的面庞上,光影错落,像是镀上一层璀璨的零碎光点。

车内的布置极致奢华,炫蓝色车底座灯光充满科技感,车头的香熏袅袅升烟,透出一股极淡的檀香木味。

她终于有些醒酒了,轻轻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穆盛淮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道:“将你拐去,卖了。”

“.......”

小姑娘小巧的鼻头泛着,脸颊也是泛着潮红,听完他这句话,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双桃花眼无辜又清澈,像是含着水一样,倒映着男人好笑的表情。

她懵懂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而穆盛淮更像个诱哄小兔的狼。

“穆盛淮。”苏语低低地喊了声,摸了摸周围用碳纤维与高级皮革材质制作的内饰,惴惴不安问,“你现在很缺钱吗?”

男人嘴角的弧度更大,单手支着额,继续逗弄她,“嗯,很缺。”

穆盛淮看上去心情不错,两边的唇角翘起,故意将车速放慢,透过头顶后视镜观察苏语的表情。

苏语将脸藏进他的外套里,小声问:“那我们要去哪儿卖?”

“......”

穆盛淮没忍住,笑了。

十字路口,迷离的光影浮现,穆盛淮将车内的灯光彻底关掉。

整个空间瞬间暗下来,黑暗之中,所有感官都会被尽数放大,呼吸和声音环绕在四周,无尽缠绵悱恻。

眼前的景象看不太清楚,苏语只觉得穆盛淮应该是凑了过来,男性气息烫得要命,撩得她体内的酒气上涌。

“去——”

他的嗓音低低道。

“你想去的地方。”

......

淮江对岸灯火通明的高楼灯光映入江面,泛起粼粼星光,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正值春末夏初,江边的绵绵晚风缱绻温柔,吹拂路边刚栽种下的小叶榄仁。

穆盛淮今晚开的是一辆顶级豪华跑车,结果却以极慢的速度在高速上行驶,其他轿车见了都赶紧避开,生怕剐蹭一下倾家荡产。

他们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基本没受多少颠簸的痛苦。

苏语手臂搭在栏杆上醒酒。

穆盛淮从后备箱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她,“年代越久的红酒,口感越甘醇,你第一次喝新鲜感足,不小心喝多了也很正常。”

苏语接过矿泉水,吹着江边的风,胃部的难受渐渐缓下去。

她听着他这让人意外的贴心话,轻轻笑了声,“你是担心我因为贺之洲喝多了,所以才帮我解释是红酒好喝的吧。”

“穆盛淮,我懂的。”

男人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也给自己开了瓶矿泉水,仰头,脖颈线条拉长,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末了,还调侃她一句。

“行,现在清醒了。”

苏语偏头看他,也跟着笑起来。

“喝水。”穆盛淮拿水瓶子撞了撞她的瓶身,跟她碰杯似的,揶揄道,“刚才还装醉跟我撒娇。”

她立马连声否认:“我刚才是真的有点喝醉了,才不是装醉,更何况......”

她才没有撒娇。

“更何况什么?”穆盛淮,“当着你舍友的面抱我,说自己没有人照顾,这事都忘了?”

“......”

苏语抿紧唇,赶紧将视线转向对岸的江景,躲开他的问题。

穆盛淮双臂环抱,低头看苏语的侧颜,依稀缥缈的光影落在他的五官棱角上,透出别样的温柔神色。

见苏语不肯理自己,于是微微弯腰侧头,凑近打量她脸上的表情。

吹过江水冷风,苏语感觉自己好多了,身上的疲乏淡去,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她对上穆盛淮的视线,也微微歪头打量他。

两人四目对视。

男人本来就生得好看,现在有夜色衬托,更显五官轮廓深邃迷人。

以前两人还小,也没有太多的男女相处经验,儿时只知道穆盛淮长得好看,被班上的很多女生追。

因为相差六岁,苏语还经常被穆盛淮拧着走,那会儿完全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受女孩子喜欢。

明明有时候真的很讨人厌。

如今再看这个男人,苏语突然就懂了。

完完全全地懂了。

结果是穆盛淮先移开的目光,他还有意扯开话题:“你爸妈知道你在我的公司工作,还挺惊讶的。怎么?你没有告诉他们吗?”

苏语摇摇头,“他们以为我还在洲际珠宝。”

“......”

男人若有所思,再开口时,声线蓦地清冷下来,“你家里人都知道,你跟贺之洲谈恋爱了?”

突然察觉穆盛淮的语气微变,苏语不敢继续说下去。无声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她也没有勇气否认。

“你还喜欢他?”

穆盛淮用侧脸对着她,看不清神色,唯有江面上的波澜壮阔、澎湃水声遮掩住底下的汹涌。

苏语迟疑地,摇摇头。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理性上知道这段感情该断就要断,但在感性上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和过渡。

男人没说话,仰头将手中的水灌完,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苏语完全不敢看,脑袋低埋。

穆盛淮双手插回兜里,清清冷冷像是不对认识事上心,转身就要走向车,“再晚点,这风就很冷了,我送你回宿舍。”

“等等!”

苏语依然面向江景,轻轻问他:“今晚,你是不是把贺之洲给揍了?”

穆盛淮兜里的拳头轻攥,嘴边挤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嘲讽:“你该不会是心疼他?”

“那当然不是。”

苏语连忙转过身,背对着江边光景琉璃光芒,浅褐色的眼眸清明,翘唇,“我早就想揍他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幸好你帮了我。”

穆盛淮有些意外,原本抿直的唇线往上翘起,“你真这么想?”

她点点头,“这段时间,贺之洲一直不同意我跟他分手,打着还喜欢我的名号继续纠缠我。”

男人两颊微收,动作松散地解着手腕上的扣子。

“揍轻了。”

苏语被他这话逗得勾唇。

“话说,贺之洲怎么会任由你揍啊?”在她的印象中,他这样一个年少气盛的人才不会乖乖挨揍。

“除非——”

穆盛淮重新环抱双臂,回答她:“盛宇是洲际珠宝的大股东,如果此时撤资,贺家支撑不了多久。”

苏语:“哦......”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细致观察她的神情,“不是我打的,是他为了保住家族产业,当着我的面自己给自己来了一拳。你信吗?”

“......”

苏语不是很信,但还是点头。

穆盛淮轻啧:“还不是怕你心疼他,所以我才没亲自动手。”

苏语从他这话中听出了克制的意味。

所以,穆盛淮是看在她的份上,才没有对贺之洲怎么样吗?

如果不是被舍友们洗过脑,她可能到现在还觉得,穆盛淮对她仅仅是年幼时的情谊,以及身为哥哥对自己的爱护和照顾。

只是现在,她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苏语伸手揪了揪穆盛淮的西裤,“哎,穆盛淮。”

男人轻轻拍掉她的手。

“......”

苏语只好勾住他西裤上的口袋,手指晃了晃,努着小嘴:“穆盛淮。”

以前她想买糖,遭到穆盛淮拒绝就会这么做,每次都很奏效。这次依然也是,他很快就按住她的小手,“干什么?”

“我就想问个问题——”

苏语咧嘴朝他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看啊,你今晚专门抛下工作跑过来给我撑腰。还让司机送我舍友,自己却亲自开车带我出来看风景。担心我是因为失恋喝多了,所以帮我解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穆盛淮将她的手拿掉,双手插进兜里,冷厉的下颔线似乎变得柔和。

苏语趁机朝他凑近一步,小女孩的小白鞋抵着男人的皮靴,仰头就能碰到他代表男性第二特征的喉结。

穆盛淮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随后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男人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掌心逐渐往下,几欲捏住她的脖颈。

穆盛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脸,勾唇,“你觉得我是什么心思?”

男人粗粝的指腹触碰她的脖颈,大半个身躯遮挡住江河岸边的灯光,阴影落在苏语的脸上,让她浅褐色的眼眸中只映入自己的模样。

似乎也。

透过眼睛看穿了她。

“明知故问。”

作者有话要说:苏语:“我不知道才问你啊!你高低整一句喜欢我啊,什么叫我明知故问!”

穆盛淮:“不整,自己想。”(傲娇扭头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