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运动会之后,紧锣密鼓的就是期中考。

从成绩陆续出来的那天上午开始,班级里就笼罩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气氛。

有人欢喜,四处询问;有人沮丧,闷不做声。

每出来一科的分数,小小的心就往下沉了一沉。截止目前,她知道的三门课,全都低于了预期。

和唐怡对着分数,估算着这次在班里的排名,她觉得呼吸越来越不畅。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中午放学,回家的20分钟车程,刚好够她思考一下要怎么面对爸爸妈妈。

一推开门,厨房里就传来盘碟撞在一起的声响,那是妈妈着急放下手里的东西,探出身子和自己的女儿打招呼。

“小小回来啦?”

小小背对着屋内脱鞋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妈妈燕玲正从厨房里端着一小盘缀着绿色的窝窝头出来:“你上次不是突然说想吃榆钱?这都十一月了,上哪给你找?真是个嘴刁的馋丫头。”

她嘴上埋怨,语气却带着宠溺:“结果你那个张姨说,她春天冻了点,还没吃完。一听说你爱吃,非要都拿给我。”

“今天吃上榆钱窝窝头,满意了吧?”

桌上码着齐齐整整的三盘菜,两道简单的小炒和一份卤鸭翅。

这家鸭翅每天早上十点准时出摊,卖完即止,因为味道独特,份量又少,常常一两个钟就被抢完。

爸爸妈妈知道自己喜欢吃,经常掐着卤鸭翅出摊的点,去做第一位顾客。

燕玲看着女儿坐下开始吃饭,自己先拿起保温盒,把小小爸爸的那份装出来。

小小低头吃饭,一言不发,不一会,燕玲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今天?”她把最后的盖子卡紧,拧了拧后接着问:“是期中考成绩出来了?”

小小闷闷地嗯了一声。

上次月考自己在班里退步了三名,她没在意,觉得期中考一定能扳回去。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似乎只会退步更多。

妈妈轻松愉悦的声线也慢慢坠了下去:“等下我去给你爸爸送饭,你吃完就回房间休息吧。放这等我回来收拾。”

小小两三口把手上妈妈精心蒸出来的榆钱窝窝头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去送吧。”

燕玲拦住她的手:“你中午不睡觉啦?”

小小嘴巴鼓鼓囊囊,眼眶也盈满了泪包:“我去吧,我还想去店里拿点东西呢。”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灼热的威力,正午时分的空气也带上了凉意。

刚开学那会来势汹汹的热浪,悄悄地偃旗息鼓,漫长得好像永远过不完的夏日,一晃眼就被秋天连推带搡地挤了出去。

小小家的超市就开在小区门口,多是街坊邻居,他们都知道老板家的女儿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不仅如此,小小在一中也是前百分之三十的头部,按照往年的升学率,211总是稳的。

但这次,她要让爸爸妈妈失望了。

慢吞吞走到超市,刚一推开门,收银台后面刷短视频的爸爸就抬头看到了自己。

“小小,你怎么来了?中午时间这么短,也不在家睡会。”

小小把饭盒放在了柜子上,看着陈大华边旋开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我想下来走走。”

门再次推开,小小蔫蔫地没有回头的兴趣,陈爸爸朝客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自便,接着又和自己女儿聊起天来。

“今天的卤鸭翅,爸爸差点没买到。”陈大华夹起最上面那层的荤菜,乐呵呵地和女儿说:“排我前面的那人,一口气要了两百块的鸭翅,差点没全买完。”

“我只好求他给我留点,我说,我家姑娘最爱吃这个,你可不能全买完,要不然她回家肯定得跟我生气。”

听闻此话,眼眶酸涩了一路的小小泪珠子成串地坠下,带着哭腔说:“爸,我期中考又没考好。”

陈大华见女儿突然哭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哭了呢?没考好咱们下次考好不就行了吗?”

小小摇了摇头,她自然有一份愧对父母的情绪难以排解。

看到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她隐隐担心,是不是暗恋周执诚这件事,影响了自己最近的学习状态。

只是这话难以说出口,羞愧感不断地膨胀,像钟摆一样,随着每次呼吸的循环,一下下地锤击着她的内心。

背后传来货架商品被碰掉的声音,小小才惊觉店里还有客人。

她脸上的眼泪一时间还没抹掉,慌乱中感觉羞恼难当。

事态紧急,小小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客人一眼,绕过货架的另一边,朝深处的库房走去:“爸,我去库房拿点东西。”

“诶,好,你拿完就抓紧回家啊,回去睡午觉。”陈大华举着筷子,看着女儿仓皇而窜的背影,不忘最后的嘱托。

下午新出的两门成绩也不理想。

比上次月考还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只是不知道退步了多少名。

晚自习的小小背脊挺直,坐得极为端正。

她努力沉下心,逐题地复盘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一个词一个词地读着文章。

只是字母无法排列组合成单词,像春天的小鱼苗撒进池塘,散成一片。

唐怡几次想开口安慰小小,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小自己也并不好受,她脑子乱糟糟的,一会想到周执诚,觉得酸涩又委屈;一会想到爸爸妈妈,又觉得自己恋爱脑上头,愧对他们。

最可恨的是,造成自己像个打结毛团的罪魁祸首,还毫无知觉。

可是,这也怪不得他吧?

想着想着,小小又忍不住暗自为自己所爱的人说起好话:他还经常给我讲题目呢。

几种思绪在大脑里开着辩论赛,叽叽喳喳,聒噪极了。

“啪”地一声。

正在无意识不停拨弄着笔帽的小小,成功地掰断了上面脆弱的笔夹。

她把掉下来的那半截笔夹拿在手中,一下一下地用尖利些的那头戳着手指,试图用轻微的疼痛来引导自己进入学习状态。

不行。

小小放下笔,决定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下楼吹吹风。

唐怡担忧地看着好友,用眼神和口型轻轻地问要不要自己陪她一起。

小小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校园里很安静,她在教学楼下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着,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

几个循环下来,叽叽喳喳的辩论赛总算是停了下来,可下一秒,眼泪也窸窸窣窣地自己流了出来。

她垂头捂住脸,酸楚、委屈、自责缠绕在一起,她分不清哪个才是泪水的源头。

独自啜泣了一会,小小的情绪像被熨斗蒸汽哈过的衣服,沾着湿漉漉的泪水平静了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暗自下决心——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能再被患得患失的情绪影响到,自己一定要把周执诚抛之脑后,再也不为他的一句话咂摸半天,最好再也不要喜欢他。

“擦擦眼泪。”

一只修长的属于男性的手递过来一包纸,呈在小小的眼前。

她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小小抬头看,来者是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只露出一双清冷狭长的双眸。

夜色已深,她看不出来这人是谁,听声音不太耳熟,似乎不是认识的朋友。

男生把右手的小包纸巾又往前塞了塞,似乎她不接下就不罢休的样子。

小小反应过来,连忙双手伸过去,接住纸。

还没等她开口问男生是谁,他又把左手的一瓶饮料放在了小小坐在的长椅上。

——俯身的时候带起雪松的香味,晃了小小的神。

“饮料送你。”说完这句后,他顿了短短的两秒,转身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陈小小拿起男生刚放在长椅上的饮料,是一瓶白桃味乌龙茶。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悲伤的情绪全无,只余大大的问号:这人谁啊?

算了算时间,也该回去了,小小把这位陌生人送的纸巾塞进兜里,拿着他放下的未开封的饮料,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刚走到高二七班所在的楼梯拐角处,小小探头探脑地观察老师办公室的情况:上天保佑,让我安全地走过这条走廊吧。

可天不遂人愿,她刚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小小吓得不敢回头,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喊了自己的名字。

是周执诚。

她刚收拢好心情,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男生抱着一摞试卷,见小小回头等他,三步并两步走了上去。

“你知道数学成绩了吗?”

小小摇了摇头,这是最后一门没出来的成绩。

“143。”

小小几乎不敢相信,她眼睛兀得闪亮,期待地仰头望着身边的男生。

“你说我数学考143?”

周执诚点点头,微笑说:“等下回去你看到自己的试卷就知道了。我刚才在帮数学老师录入成绩。”

小小难掩喜悦,虽然其他科的排名可能还是退步了几名,但有这个超高的数学成绩,总分勉强和上次打平也未可知。

周执诚和小小并排走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示意小小帮自己扶一下试卷,伸手在宽大的外套中掏出一盒香蕉牛奶。

“我晚上吃饭的时候买的,本来是天天看你喝,突然有点馋。”他递到小小手中,又重新抱回试卷,接着说:“但买回来又觉得不想喝了。还是给你吧。”

小小紧握着还带着周执诚体温的牛奶,心里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放起烟花。

回到座位的陈小小看了看左手的白桃乌龙,又看了看右手的香蕉牛奶。

不假思索地把白桃乌龙递给了唐怡。

她小心地撕开吸管的塑料包装,握着尖端部分笔直地插进锡纸口,低头浅浅啜饮。

香蕉的美妙气息与牛奶的浓郁香味相得益彰,一口直接甜到小小的心底去。

小小扶着牛奶的纸盒,忍不住想:

就算要从明天开始努力不喜欢周执诚,今晚,也可以短暂地享受一下这份甜蜜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柘:看见我她一定很开心吧

小小: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