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报复
冬日里天黑得早,出御花园时还是傍晚,快走到昭阳宫却已夜色沉沉。
月色清霜照在宫道汉白玉地砖上,积雪反射来的银辉粼粼泛光。
魏昭月闭着眼,双手下意识搂住谢妄的脖颈。她嘟囔了几声,面色泛着潮红,贴在他冰凉的后颈。
他的怀抱是暖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寒凉,她伏在他背上,有些不舒服,于是在他脊背上蹭来蹭去。
谢妄感觉自己脊梁一僵,他偏头了半分,闻到淡淡的酒气。他皱眉轻叫了声:“殿下?”
背后没有回应,魏昭月的脑袋反而转了一下,换了另一边脸继续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
谢妄有些担心,又看不到魏昭月的情况,他停下脚步,询问伏青:“伏青姑娘,麻烦你看看殿下,现下可还好?”
伏青原本安安静静的走在两人身后,听罢抬起手摸了摸魏昭月的脸颊,有些发烫,她靠近闻了闻,入鼻是清香果酒的味道。
她松了一口气,“公主从小沾酒就醉,应是刚才席间,奴婢没有注意,竟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喝了酒。”
公主迷迷糊糊从御花园走出来,又吹了冷风,酒意上头,发作起来。
谢妄依旧没有放下心,“殿下沾酒后身体可会有损?”
“这倒没有。”伏青摇了摇头,将搭在臂弯上的披风盖在魏昭月身上,隔绝了寒风。
她想起来在青州公主第一回偷偷喝酒,结果闹得有些疯,魏辞风满脸黑线的勒令她以后再不准沾酒。
直到今日,若是知道玉盏里是果酒,她是怎么也不会让公主喝的。伏青抬眸看了眼谢妄背上的公主,掐着自己的掌心,祈祷公主不要发酒疯。
“那便好。”谢妄喃喃道,他垂头,两节细白的腕子在他胸前晃荡。颈间被少女毛茸茸的头发扫过,他唇角弧度极浅的弯起。
魏昭月的脑袋拢在帷帽下,呼吸不畅,她微张着双唇,浅浅呼气。
一股酥麻感从谢妄的耳廓蔓延至他全身,阵阵暖意自身后传来,仿佛在寒冷冬日里源源不断给他力量。
他眼眸变得晦暗,喉结上下滚动,耳边是魏昭月时而清楚的低喃:“……有点热……昭一。”
前面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最后叫他名字时清晰可见。谢妄喉间微动,“殿下,属下在。”
背上的人却也没有后话,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魏昭月接着说:“……皇兄,嫂嫂,伏青,宝筝……”
她说得断断续续,谢妄也不急,慢慢听她说,“……还有小卓子,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么?
谢妄眸子里情绪不明,这可是她亲口说的,殿下要和昭一一直在一起。
他又暗暗道,为什么殿下心里可以装着这么多人,而他的心里,却只能装下殿下一个人。
他眸中起了波澜,暗骂自己贪心,原本遥不可及的殿下此刻就在自己背上,他也如愿成为殿下的贴身暗卫,可他犹不知足,妄图独占殿下。
“殿下。”他侧眸,声音很轻,剩下一句他却不敢说出口。
能不能只和昭一在一起?
回了偏殿,谢妄轻手轻脚的从箱子里找出夜行衣。
这是他在原本的偏殿杂物里找到的,尺寸还算合适,他就留了下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他换上夜行衣,抓起佩剑挂在腰侧。他蹑手蹑脚的附耳在槅扇上,确定殿下已经入睡,这才利落的越过窗牖,飞身上檐。
他身手矫健的在宫檐上飞跃,循着宫门的方向而去。此刻宫门已经下钥,若无陛下的出宫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宫。但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难事。
很快,谢妄就到了宫门处,他隐在夜色里,稍等了一炷香,在金吾卫换值时敏捷的翻出宫墙。
落地无声,无人注意。
他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曾在殿下寝宫里看到的玄京地形图,目标明确的朝东边奔去。
更深露重,大街上白茫茫一片,空无一人。
谢妄几个翻身间来到了一座府邸前,他抬眸看到偌大的牌匾上赫然是“掖庭令府”几个大字。
他眼帘微低,一双静默的眼睛里迸出寒光,径直从掖庭令府的大门翻进去。
值夜的小厮垂着头昏昏欲睡,完全不知道有人进入了府邸。
檐下挂着廊灯,有风吹来,晃晃悠悠。谢妄废了些功夫才摸清掖庭令府的布局。
他避开巡夜的家丁,最后在一处院子里停下。
屋里便是掖庭令的嫡女,许惠宁。此刻她并未歇息,穿着寝衣坐在床边,丫鬟正在给她青紫的双膝抹药。
许惠宁嘶了一声,抬手一巴掌扇向丫鬟,怒道:“没轻没重的,不知道我会疼吗?”
丫鬟跪在床边,拾起药膏,惶惶道:“小姐恕罪,奴婢这就再轻点。”
许惠宁翻了个白眼,怒不可遏,她咬牙切齿的骂道:“该死的魏昭月,竟敢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仗着自己公主的头衔,有什么好得意的。”
跪在一旁的丫鬟瑟瑟发抖,小姐平时一不顺心就对他们非打即骂,今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定要撒气在他们身上。
怪她倒霉,被小姐指着来上药,又听到这么多小姐辱骂公主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
许惠宁越骂越生气,“爹爹还叫我讨好陛下,他算个什么东西,从青州那地方出来的,果然和魏昭月是一路货色,都是贱人!”
丫鬟听得心惊胆战,她劝慰道:“小姐,小心隔墙有耳,您这么辱骂当今陛下,总归不好吧。”
许惠宁怒目圆睁,狠狠剜她一眼:“隔墙有耳?这里不就你和我两个人?若敢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我定叫你没有好果子吃。”
见劝慰无用,丫鬟低下头,默默给许惠宁的膝盖上药,手底下能有多轻就多轻,怕她的怒火殃及自己。
许惠宁看到自己青紫的膝盖,心情顿时不好,“也不知道那魏昭月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那么大,果然是乡野村妇。”
“在青州那地方待了数十年,到底是不是先帝的血脉也不好说。”许惠宁撑着头,有些怀疑。她心生烦躁:“也不知道太子哥哥在禁苑可还好,都是那对兄妹,抢了太子哥哥的位置。”
话音才落,屋里突然黑暗一片,烛火全息。
许惠宁吓了一跳,猛地抓住丫鬟的手腕,指甲剜疼了她,丫鬟也不敢吭声。
“什么情况?烛火怎么突然灭了?”屋里黑漆漆一片,她们什么也看不见。寂静间,就听到“吱呀”一声,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丫鬟吓得往许惠宁身上贴,“小姐,不会是老鼠吧?”
许惠宁不耐烦的推搡她:“怕什么?你去点灯,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丫鬟抑制住自己的恐惧,一步一步向烛台走去。
月色透过窗棂照进屋里,许惠宁渐渐适应了黑暗,只是……她猝然觉得脖颈冰凉,全身寒毛直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脖子上。
她僵硬的扭过头,在月色的清辉下看到一把利剑正架在她的脖子上。是一柄开了锋的剑,剑刃锋利,泛着寒光。搭在她的颈动脉上,若是划下,她必死无疑。
许惠宁哪里见过这些,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重物倒地的声响穿来,丫鬟疑惑回头,还没问出声就被点穴晕倒在地。
谢妄踱步到许惠宁身边,冷眼看她瘫倒在地,这般不经吓,他还未动手便已经晕了。
真是没意思……他抬脚踢了踢许惠宁,没有半分怜惜,看着她的目光一点点变得阴森可怖。
就是这样的人,敢和殿下叫板,敢辱骂殿下。谢妄面色如寒霜,他伸手就要抓她起来,却停在半空。
他嫌恶的看了一眼许惠宁,不想触碰她,于是扯住一旁的床幔,在她腰上绕了几圈,随后提着她就离开。
谢妄就算提着个人,身法也并未因此慢半分。他在屋顶上轻点,片刻后来到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灯火通明,远离闹市,是玄京有名的烟柳巷。顾名思义,便是玄京中富贵人家寻欢作乐的地方。
几幢阁楼屹立,靡音嘈杂入耳,透着腐败的气息。谢妄跃上阁楼,刺鼻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他眉峰蹙起,翻窗进到一个小倌的房间里。
透过纱帐,隐约看到榻上的人此起彼伏。谢妄闻到一阵靡靡的香味,他屏住呼吸,拎着许惠宁将她丢在纱帐边,想必一会儿就会被床上的小倌发现。
他转身欲走,又停在她身前,眼底一片晦暗。
他抽出长剑,蹲下身子将锋利的剑刃搭在许惠宁的脸颊边。
谢妄轻轻划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出现在许惠宁的左脸上。他犹嫌不足,眼神阴鸷的用长剑在她脸上继续划出血痕。
他舔舔唇,嘴角勾起冷漠的笑意。
敢和殿下比,她配么?
谢妄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剑刃上的血迹,还是觉得心里膈应,看来回去得把佩剑好好洗洗了。
谢妄起身,冷眼看床榻上的两人动作停歇,有人下榻朝这边走来。他收回目光,眸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悄无声息的踏着夜色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谢渐渐露出疯批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