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谋划

“你说宣国公的儿子,”魏辞风沉吟,“我倒是听闻他博学多才,在玄京中也算得上有渊博才智的公子。”

“就算他曾是魏信的伴读,可魏信是魏信,他是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他来年秋闱高中,对魏国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魏昭月神色微动,上一世魏信联合宣国公叛变,她虽不知宋景生是否参与,参与多少,但她想到上一世他们交谈间,他都是带着目的前来。

但若是这辈子从根源上掐掉隐患,或许就不会有玄京城之变了。

新朝之始,百废待兴,皇兄任人唯用。她正欲再劝,却被魏辞风挥手打断,他目露疲倦,不欲多说。

“好了,常宁。”魏辞风转移话题,抚掌微笑道,“今日让你过来,是想问你对及笄礼可有要求,我也好叫人着手准备。”

魏昭月脸上带了一丝愁容,“皇兄,常宁想去金华寺上香,祈求国运顺遂。”

金华寺是大魏远近闻名的香火寺庙,听说不管求什么都十分灵验。前世她不信神佛,可有了重生这一遭,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魏辞风有些惊诧,不过还是颔首:“等过了元日,上元前后,我将你的及笄礼操办起来,结束后我们一起去金华寺上香。”

见皇兄一直惦念着要将及笄礼大办,魏昭月心头哽咽,前世她国破家亡,今生虽也如履薄冰,但却有亲人的陪伴。

这时,前殿传来太监总管的声音:“陛下,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魏辞风蹙眉:“她来做什么?朕没空。”

“陛下,贵妃娘娘冒雪前来,亲自熬了雪梨汤,陛下朝政辛苦,不如让娘娘进来伺候?”

“刘福,朕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置喙。”魏辞风提高音调,语气里带着不耐烦,“朕不想看见她,让她好好呆在自己的寝宫里。”

太监总管刘福身子一颤,抹了把额间的冷汗,低眉顺眼道:“是,陛下,老奴这就让娘娘回去。”

刚刚宋凝雪和他好说歹说,又塞了张银票,他是见钱眼开才答应进来帮宋凝雪说说好话。

可他忘了,陛下也是踏着尸身血海登上这个皇位的,并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提线木偶,宣国公竟然妄想通过宋凝雪来控制陛下。

魏昭月离开勤政殿的时候,宋凝雪还在殿前站着。她一袭华贵的狐裘,手里抱着个梅花手炉,面上带着薄怒,低声训斥旁边人。身边丫鬟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给她撑伞。

皇兄和德妃嫂嫂天生一对,她非要进来横插一脚,魏昭月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

她本不想与她搭话,可经过宋凝雪身边时,她拿腔拿调的说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长公主,怎么,德妃笼不住陛下的心,就让你去替她说好话了?”

魏昭月不屑的勾唇一笑:“皇兄和德妃娘娘情比金坚,犯不着你来挑拨离间。”

“你!”宋凝雪咬牙,下意识举起手中的手炉。魏昭月抱着胳膊好笑的看着她,宋凝雪不过也是宣国公的一个棋子,若是敢轻举妄动,坏了宣国公的大事,她又怎会有好果子吃。

魏昭月斜睨她一眼:“本宫劝你还是趁早回去吧,就算等到天黑,皇兄也不会见你的。”

说完,她抖了抖披风上落的雪,钻进伏青的伞底。

宋凝雪气急败坏的将手炉砸在脚边,丫鬟颤巍巍的俯身拾起掉落的手炉,宋凝雪一脚踹到她背上:“废物!”

丫鬟一个没拿稳,手炉滚落在地,里头的香灰散落出来,洒在银白的地面上,很快融化成水。

刘福就站在不远处,他听到这边动静,侧脸看了眼,他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莫名的神情。宋凝雪瞥了一眼,皱眉踢了踢丫鬟的腿:“还不快捡起来,丢人现眼!”

她气的头晕眼花,每次对上魏昭月,她总被怼的哑口无言。魏昭月不就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等她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定要好好收拾魏昭月。

宋凝雪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转身就走,丫鬟一路小跑给她撑着伞。

“本宫回去就给父亲去信,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注意到本宫!”

宋凝雪从小娇生惯养,绝对容忍不了一点冷待,她回到锦绣宫就给宣国公写了信,让贴身丫鬟送去了宣国公府。

是夜月沉星落,十里长街寂静无声,薄雪飘飘,唯有打更人敲锣的咚咚声,悠长深远。

宣国公府邸内,宣国公静立在窗边,夜风寒凉,吹得桌案上的信纸翻飞,还好有砚台压着,并没有被吹走。

门扉敲响,宋景生推门而入,朝他行了礼:“父亲,何事这么晚唤我过来?”

宣国公没有回头:“案上那封信,是你姐姐今晚送来的。”

宋景生转身去了书案前,从砚台下抽出那封信,他上下扫视一眼,一张信纸写的满满当当,他通篇看下来,大意就是宋凝雪向父亲求助除掉德妃和长公主。

“愚蠢。”宋景生嗤笑一声,不过是和长公主发生了口角,可德妃是陛下的发妻,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她自己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便将注意打到别人身上。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抓住陛下的心。

宣国公咳嗽两声,“陛下是碍于我的施压,才娶了你姐姐,他们夫妻恐怕也不会相敬如宾。”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景生,过了年你就要行弱冠之礼了,来年秋闱,你可得好好把握。”

宣国公白手起家,拼搏半生,才成为两朝元老,陛下当给他几分薄面。

可他上了年纪,若哪日驾鹤西去,陛下没了掣肘,定会赶尽杀绝。所以他的儿子必须得有官职傍身,必须对大魏有用,届时陛下也奈何不了。

他抚了抚花白的鬓须,浑浊的眼睛里迸出精明的亮光。就连为儿子谋前程时,他都没有为他的女儿想过,在他眼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对他无用,那便是一颗废棋。

宣国公回头,若有所思低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在陛下和长公主还没有离开玄京的时候,你曾与长公主相伴过。”

宋景生捏紧手里薄薄的信纸,迟疑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很年幼,在一日偷偷爬上父亲上朝的马车,到了皇宫,他仗着人小身子灵活,避开巡查的宫人,在皇宫里好奇的乱跑。

他不认路,误打误撞来到了一处冷清的宫殿,殿内杂草丛生,一个小姑娘蹲在院里,不知在看什么。

那个时候魏昭月的母妃珍嫔已经身染恶疾,被皇帝软禁在殿里。那天他和公主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做过短暂的玩伴。

为了表示认同他这个朋友,小小的魏昭月随手扯了地上的杂草,几下就编好了一个草蚂蚱送给他。

他欢欢喜喜捧着草蚂蚱回府,却被父亲一顿臭骂。那时珍嫔早已失去陛下的宠爱,阖宫上下对她避之不及,宣国公当即勒令宋景生不准再去。

没过几日,珍嫔拼着最后的一口气,将自己的儿女带回了青州。

宋景生忆及此,后来他也曾去过那处荒废的宫殿,不过是日复一日茂盛的杂草,再也没有小姑娘开怀的笑脸。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还曾感慨过那天奇妙的相遇。可五皇子魏辞风却在先帝床前篡改了遗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在魏辞风的雷霆手段下,大家都不敢将此事放到明面上来说。

早已物是人非,长公主说不定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宋景生叹了口气:“回父亲,儿子不过曾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宣国公摆摆手:“这不打紧,只要你能笼住公主的心,何愁我宣国公府会败落。”

宣国公越想越激动,他虽对皇位人选压错了宝,可新帝看在他两朝老臣的份上,给他在朝堂上留了一席之地。

他现在只担心在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不了他的封荫。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景生若能得到她的青睐,就算科考未中,也会安安稳稳继承宣国公府。

“不日,陛下要给长公主举办及笄礼,你且好好挑了礼物,亲自送到公主手上。”

宋景生没有表示,他是想在朝堂上施展自己的抱负,可他不想靠女人来实现。

更何况,昨日宴会上他见到明眸善睐的魏昭月,对上公主瞥向他的那一眼,心里不知为何,感觉酸酸涩涩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宣国公踱步到案前,眸子眯了眯:“陛下在玄京城里大肆开办书院,世家大族,平民百姓皆可入院读书。年节过后,你也去温习温习吧。”

“是,父亲。”宋景生拱手行了个礼,他背对窗外,月光的清辉洒落在他周身,渲染了一种儒雅的气质。

“还有,年节后,公主怕是要出宫开府。”宣国公转身看向墙面上挂着的玄京城地图,“我会向陛下提议,公主府建在我们宣国公府附近。”

宋景生默然,他听着父亲为自己规划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想到了他的姐姐,只是生为女子,便被父亲无情利用。而他呢,还该庆幸自己是男子吗?

他突然不敢去见魏昭月,这些年,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也沾染上了朝堂追名逐利的腐败气息。

他并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他只是想为大魏的兴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宋景生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他双拳紧握,目光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走剧情的一章嘿嘿

男主下章就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