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圈

断片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前一秒俞月还在听着周围的人聊天,下一秒耳朵就像是被隔了一层塑料膜,接收不到任何频率的声音,眼前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旁人震惊的神色和开合的嘴唇。

除此之外她没有了任何印象。

却始终幻觉自己在海上漂泊。

浮沉间,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了风尘仆仆的凛冽奔她而来。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栀子花香混合柑橘气息,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实感。

俞月上大二的那一年,移动支付还不怎么普及。

各大电商发起的“双十一”购物狂欢节却在网络上拉满了噱头,销售额仅一天就创下了新高,同步火起来还有很多网络热梗。

也是在那年的年底,俞月第二次遇见了林檀川,也正式和他产生了交集。

2015年12月,崇川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二波强降温。

骤降的冻雨涤过整个城市,湿冷的寒气四起,还未入夜天色就暗沉得像要滴出墨来。

崇大校园里,教学楼旁的路灯早早地就亮了起来。

才下课的大学生们,无不抱着胳膊缩紧脖子往回走,一阵狂风吹来,伴着惊呼声响起的,还有被风掀翻的雨伞坠地声。

俞月提着几份饭走进宿舍楼,大门旁边架了一块木板,上面张贴了一张阿姨手写的“注意地滑”。

门口地砖上铺的红色地毯,已经被无数鞋底踏过,上面泥泞的雨水溢到浅色地砖上,洇出了一洼黑色的水渍。

俞月踩上地毯,刚准备蹭一蹭鞋底,旁边就飞快地跑过去一个女生。

棉拖鞋踩进污水里,溅起了一片小水花,正好落在了俞月的白色板鞋上。

“……”

俞月看了眼鞋子,又转头看了眼跑出去取外卖的女生,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

压下烦躁感,她胡乱蹭了两下鞋底,就提着饭就往楼上走。

到了四楼,她腾出手,一摸口袋,才发现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带上钥匙了。

诸事不顺,她盯着门上的锁眼拧了拧眉。

今天星期六,本地的室友回了家,另外两位室友在图书馆准备转专业考试。

只有她被抓去重做了一天的实验。

昨天无机实验课上,队友把坩埚弄漏了,等她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挽救了,实验结果远达不到老师定的最低标准。

于是她们不得已又在今天早上过去实验楼,跟着环境专业的学生,重做了一整个实验。

到现在她还没明白,坩埚是怎么能被弄漏的。

从实验楼出来后,她收到室友邓音的半个小时前的微信消息,拜托她帮忙带饭。

没多想,便应了下来,可等她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手机都开了静音,俞月一连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收到回信。

站在原地等了十分钟,无奈下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赵小芒发了条消息。

她家离学校不远,这个点应该是刚吃完晚饭,俞月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又靠在门边等了几分钟。

对门寝室的女生取完快递上来,看她还站在门口,便拧开门锁回头叫住了她。

“俞月,你没带钥匙吗?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吧。”

闻言,俞月抬起眼,还没等开口,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俞月接起,抱歉地看了眼对门寝室的女生,“芒芒。”

赵小芒:“月,我马上到学校,你出来吃饭吗?”

“啊?”俞月看了眼手上提的饭,下意识拒绝,“晚饭我已经买了,就不去了。给你发消息是想问问方不方便找你拿钥匙。”

“这样啊——”

赵小芒拉着话腔顿了顿,又开口,“其实,是我朋友他们想请你吃饭,道个歉。”

“你朋友?”俞月疑惑地蹙了蹙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嗯!就是那天你帮我送包的时候见到的啦,将将知道你是我室友后,觉得有点冒犯,就想约你出来吃饭。”

听到名字,俞月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是那晚那位眼圈红红的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俞月莫名想起了她身边那位穿着黑色毛衣的男生。

漆黑如点墨的瞳仁,晦暗不明的视线,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柑橘清香。

从小到大跟着家人出入了很多聚会,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只是他的心思多半是在那位青梅竹马身上,不是旁观者清,而是这么多年她寄人篱下培养出来的直觉。

俞月想着,下一秒突然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过分多,他们之间的三角感情纠葛关自己什么事,就算他的心思不在全将将身上,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些年她对自己在俞家的定位,还是十分清楚的。

“月,那你要不要来?”

赵小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俞月回过神,斟酌着语句,委婉拒绝了。

挂断电话,俞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直到室友从图书馆回来,她才跟着进了门。

回到自己床位旁的桌子,她便坐下随意扒拉了两口饭。

明明是从自己爱吃的那家窗口买的饭,不知为什么嚼在嘴里有些食不知味。

俞月一口一口汲着橙汁,手指不停地在微博页面划拉,坐在桌前两小时,什么都没看进去。

邓音洗完澡,在她身后来来去去经过几次,最后实在没忍住,顿住脚步,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肩头。

“俞月,你是不是生气了?”

俞月松开吸管,有点不在状况地抬起眼,“啊?”

邓音:“是不是因为我没看到消息,你生气了呀?”

“啊?没有没有。”俞月摇头解释了两句。

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接完那个电话之后,一直有点神游。

洗完澡出来,俞月吹干头发就爬到床上侧身躺了下来。

戴上耳机,随意翻开一本恐怖小说。

没看两章,俞月就收到了傅雪颂的消息。

傅雪颂:【!!!我去!!!】

俞月:【??????】

傅雪颂:【我在买咖啡,看到一个超级帅的帅哥,金发碧眼,下颚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俞月:【……】

等了几秒,没收到回信,俞月便切换回了恐怖小说页面。

她们俩人的聊天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随时断随时聊,哪怕隔着时差。

耳机里的轻音乐,配合着电子书上的内容,俞月看得莫名有些紧张。

书上那些恰到好处的遣词用句,将诡异的氛围一点一点地拉到了极致。

当看到是倒过来的头颅在地板上敲得咚咚作响时,俞月立即移开视线,一把拉下了耳机,试图缓一缓。

未曾想,她竟真的听到了“咚咚”的几声敲响。

而且,好像,还是敲的她床板……

俞月一个轱辘坐起身,下一秒直直对视上了站在地板上的赵小芒。

对方显然也被她的动静给吓了一跳,站在原地讷了几秒。

“咋…咋了…?”

俞月抚了两下胸口,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怎么这个点回来啦?”

赵小芒看她,眨了眨眼,“我来,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俞月本以为是水果糕点什么的,可等下了床才看见是打包回来的正菜。

“芒芒,可是我们晚上都吃了诶。”邓音站在俞月身后,举着筷子,无从下手。

“多少吃一点点?”赵小芒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这原料可贵了,一口没动,不打包回来我看着都肉疼。”

“那你晚上还没吃吗?”俞月叉起一块虾肉,蘸了一点酱料递过去。

赵小芒伸手接过,“吃了呀,害,要说这桌饭那可太复杂了。”

她咬进嘴里,嚼了嚼,转头看向俞月,“反正这菜是林檀川做的,他特地做了两份,让我带过来的。”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俞月一顿,垂下眼叉起一块肉,半晌没说话。

赵小芒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咽下虾肉,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邓音,“你们今晚这么早回来啦?诶,绮绮呢?”

邓音抬起下巴,朝浴室那边示意了一下,“喏,洗澡呢。今天降温太冷了,我们想着干脆早点回来算了。”

赵小芒点头,“确实冷得不行,哎,我双十一买的新衣服感觉太薄了,再买感觉这个月又要吃土了。”

邓音放下叉子,拿起手机,“我前段时间,发现一家店铺价格不贵质量还行,你看看有你喜欢的没?”

赵小芒凑过去,一同翻看起店铺和衣服详情页。

俞月汲了口橙汁,想起自己手机上的音乐还没关,便伸手拿过手机。

这时屏幕上弹出傅雪颂的消息,是五分钟前发过来的。

傅雪颂:【!!!我的妈呀!!!】

傅雪颂:【我说出来你绝对不敢信,他刚找我要联系方式了!!!】

傅雪颂:【我以为他压根儿没注意到我……】

俞月抿嘴笑了一下,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傅雪颂的花痴雀跃。

俞月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对话框顶部弹出来了一条微信提示。

她下意识一顿,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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