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这件事情其实在柳明雪刚被接回华京的时候李珩就问过,那时的她不愿,只接受府上牌匾可换做“刘府”。

她说,柳家已然覆没,作为遗留在世的人,若是连姓名都抛却,怕日后无颜面对祖宗。她说,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就要与秦家不死不休,方能同父母兄长有个交代。

李珩尊重她的选择,但是若想替柳家翻案,就势必牵扯前朝出太子结党营私、弑兄的事情上,到时候他的皇位来路也会收到质疑,朝野必会动荡,这是一条无解的路。

他知道柳明雪不会轻易离京,她如今驱使着柳家和太子的残余亲信干扰秦丘,势要抓住秦丘漏洞,看他九族下黄泉。

这两年来柳明雪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但这种反击大多对秦家是不痛不痒的,他只能谨慎地帮助,尽力保护好她。

“陛下突然下定决心,可是有人已经发现我的事情了?”柳明雪抬头看向李珩。

李珩点头,沉声说:“是秦家和苏家,你既不愿离开华京,朕只能给你伪造一个身份,别无他法。”

柳家人是先帝下令流放,当下仍在奴籍,不该在华京出现。

大昭刑律经过几次修编,如今算得上集大成,即便他是皇帝也不可能为这一人去更改。若柳明雪不接受这个提议,他只能强行将人带离华京,总好过她被有心人揭穿后依律行刑得好。

李珩看见柳明雪沉默不语,也不急着催促。

良久后,她给两个茶杯都补了茶,沉着气道:“陛下安排的自当是极好的。”

原本天气就热,茶上氤氲的热气一会便没了踪影,柳明雪举起杯来:“莫皱眉了,既然现在身处危险,我也当为自己多考虑,不辜负阿珩你的良苦用心。”

她的一声“阿珩”让李珩慢慢放松下来,就像过去一样围炉品茶,柳明雪总是贴心观察被遗落不言的他。

“对了,最近外面有不少传闻。”柳明雪似是不经意地提到。

李珩端坐:“如何说的?”

柳明雪继续舀茶,动作行云流水:“坊间都传陛下独宠秦家女,有立后的想法。”

李珩手上摸着玉佩,有些紧张:“这都是无稽之谈,且不说她如今只是嫔,再说她对江山社稷也无功,怎能直接立为皇后。”

柳明雪将茶推到他手边,问道:“有陛下如此宠幸,安嫔当真不会一朝得子?”

柳明雪大他三岁,尚未婚配,这让听到话的李珩只感觉耳周滚烫。

于是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阿雪你不必多想,朕是不会放过秦家的。”

窗外皎洁的月色,柳明雪叹了一声:“真怀念我们一起在上书房学习的日子,那时候哪里有这么多勾心斗角,有太子殿下护着,大家都无忧无虑的。”

听柳明雪说起太子,李珩心中更添许多酸楚。

或许是没有尚昀青陪着的缘故,李珩一直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假托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匆匆回了宫。

他坐在马车上,看着家家户户亮着灯,有孩子牵着哥哥姐姐的手在门前玩耍,有老人摇着扇子在路边乘凉,但越看心中越堵得慌。

先太子李明琰,曾拼着一身伤在猎场上将他从马蹄下救下,在所有人因为他母妃身份低微排挤他时鼓励他,在生辰来看望他,还会给他寻新的书本。

这样明朗善良的人,如何能弑兄和残害忠良,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野心家的嫁祸和污蔑,他从未有一天相信过。

柳明雪也是一样吧,毕竟她的心里只装得下太子一人。

秦府当晚收到了秦玉柔的亲笔信,秦丘看完后烧掉,她这女儿在宫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都能看得清局势,让他不要冒进了。

不过承世帝的心思,他早在八年前就清楚得很。

明明是那么懦弱的一个人,居然跑来跟他讨价还价,什么也不求,只求保下柳家的人。他一个小孩子能与柳家有什么情谊,无非是对柳家大小姐抱着些别样的心思。

于是他利用这份心思给秦家留了条后路,不过这柳家女子出现在华京的确不是个好兆头。

现在秦玉柔已经进宫,本来他确实打算利用柳明雪的事情敲打一下李珩,但她这女儿既然出手阻止了,他便再静观其变吧。

“相爷,皇帝今晚出了宫,探子追到崇明坊之后就被甩开了,大约是去了之前您让盯着那块地方。”

看来李珩的确对这女子上了心,还有英国公,竟想让他当出头的靶子,也是滑稽。

“继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秦丘思考着李珩的下一步棋,大概是给柳明雪认个父亲,藏得再深一点。

他如今最在意的是,是李珩主动将柳明雪接到华京来的,还是柳明雪自己想要回来的。

若是前者,那么这女人大抵他还是要除去的,若是后者,他就有些好奇她背后还有什么人。

自那天李珩匆匆从玉楼阁离开之后,过去了小半月都没有再来过,不过好在她爹也没有行动,秦玉柔松了口气。

日子变得闲适,秦玉柔便把在秦家的那一套能玩的全都搬进了玉楼阁。什么建秋千、缝沙包、翻花绳,几乎每天都不重样。

上次那本话本也听完了,秦玉柔拉住玉竹:“玉竹,下本写贵公子和罪臣之女那种求而不得的恋情吧,但结局不许虐哈。”

玉竹不是很明白“虐”的意思。

秦玉柔解释道:“就是两个人突破种种难关在一起了,还有啊,里面所有人都要好结局,配角一个都不能死欧。”

谁懂啊,她现在一点都看不了配角死的戏码,分分钟会联想到自己身上,炮灰的命也是命。

一本书听完另一本书又接不上,秦玉柔陷入巨大的空虚里,顿时觉得老花样玩着也没意思了,于是她偶然又迷上了木刻。

禧嫔一直盯着宫外的动静,直到她爹传来消息说,秦家没有动手,而柳明雪也被转移了位置。

秦家是不是早就和她表哥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怎么会眼睁睁放走柳明雪。

正当苏绮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安插在玉楼阁的人传来了有用的消息。

“你说的是真的?秦玉柔在屋里做木刻?”

传话的奴婢回道:“当真,那怂恿的丫头之前和太后身边的碧莲关系很好,奴婢瞧着说不定这是太后娘娘的主意。”

林太后可真是好手段,竟然能让秦玉柔刻起东西来,那她再加把火,这事说不定能成。

秦玉柔手里拿着一块木头,用毛笔描的线已经看不出来了,她放弃了刻财神的想法:“真儿,烧了吧,再拿块木头,我还是从花开始刻吧。”

真儿看着手中被刻刀修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无奈她家娘娘太争强好胜。

她一直觉得自己动手能力不错,难道是她这辈子没什么财运,所以才刻不出财神来?她又想起历史上秦家的结局,叹了口气,别是历史不能逆转,自己和秦家终究难逃一死。

这日她依旧在与一块木头斗智斗勇,门外传来了真儿匆忙的声音:“娘娘快收拾,陛下来了!”

快半月没见人,这老六怎么又过来了。秦玉柔抚掉身上的木屑,几个婢女眼疾手快地收拾着地面。真儿冲进来匆匆忙忙地把她的头发收拾好,终于赶在李珩到内院的时候跪在了门口。

李珩在看到院子里架起一座秋千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久没来了。

自从见柳明雪之后,他对秦家的那股厌恶又重新回来,若不是禧嫔说秦玉柔在屋里雕刻东西,意图巫蛊,他想再晾她几天。

李珩原先是不信的,但想到这段时间自己辗转反侧,几次在梦到秦玉柔,不免怀疑是不是她给自己施了什么法。即便她不愿意,或许是秦家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秦玉柔觉得今日李珩的表情有些不善,他生得便一副冷冽的感觉,一旦垂着眼,便愈发让人觉得他难以靠近。

李珩进屋之后四处看了下便坐到桌前:“听闻安嫔最近在做木雕?”

这听闻的说法也用得太含蓄了,想不到这玉楼阁还有探子。

秦玉柔老实回答:“是,臣妾在学。”

“做得怎么样了,拿来给朕瞧瞧。”李珩开门见山,就看秦玉柔能不能省了搜宫的功夫。

“这……”秦玉柔面露难色,“臣妾做的不好。”

李珩的食指敲着桌子:“无妨。”

秦玉柔没想到李珩竟然对她平日做的小玩意感兴趣,于是磨磨蹭蹭地终于从书房的一个抽屉里将刚还在刻的木头拿出来。

“这是什么?”李珩在看到之前还想着秦玉柔怎么这么老实,结果秦玉柔给他拿来一个根本辨不出事什么的木头来。

秦玉柔指着那点没成型的地方说:“臣妾雕的是梅花,陛下您看这个地方是花枝,这里有两瓣花您能看清楚吗?”

李珩确实看不出这有梅花的模样,但看见了秦玉柔手上几道细小的伤口,结了痂,还有几道只剩淡淡的印子。

李珩接过“梅花”来,问道:“这么好几天,安嫔只刻了一个?”

这皇帝问这么多做什么,秦玉柔老实回道:“回陛下,臣妾刻了好几个,都不成型,已经烧了。”

烧了倒是死无对证,查起来有些麻烦,李珩手里把玩着“梅花”:“可朕听说,安嫔在宫里行巫蛊之术。”

秦玉柔一整个震惊了,胸口不住颤抖,脸也一下子煞白,她只听说过巫蛊娃娃,没想到木雕也属于巫蛊范畴!

完犊子了,巫蛊放在古代,那可是能诛九族的大错。

她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怎么可能!”

当务之急是要还自己清白,于是她赶紧跪下磕头:“臣妾是做木雕了,可它也不像个人啊,臣妾要是真能雕出人来,臣妾都出师了。”

肯定是哪位在外面听到了风声,才让李珩来捉拿她的,她连个玩的东西都没有,还平白遭受这样的污蔑,秦玉柔只觉得这后宫实在是险恶。

李珩半晌没说话,他以为秦玉柔做了一手好画,在木雕上或许确实有些造诣,但显然是他高看了。

秦玉柔低着头,心道李珩这是要寻着机会治罪,于是她打算当面对质:“死也要死个明白,臣妾闭门做个木刻,不知道是谁有通天的本事给您的消息?安插如此深,臣妾觉得此人必有歹心。另外,臣妾要与状告之人当面对质,不能因为这小小的木刻丢了脑袋。”

她说的时候理直气壮,但见李珩似乎没什么反应,心里愈发有些心慌,两颗滚烫的泪因为恐惧直接砸到地上。

李珩只是默了默的功夫,这边秦玉柔已经哭红了眼,他开口问道:“你学木刻做什么,送人?”

送谁,第一次雕刻,这种东西能送的出去?秦玉柔心里一片死灰:“怕是送不出去吧,忒丑,没人要。”

李珩这什么意思,询问她兴趣爱好的来源?那她能回答,来源于这无聊的后宫生活。

她只觉的脑袋里有嗡鸣声,没听清李珩说了什么,好像是说这木刻他先带走了。

不是说二十岁才死吗,但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珩:拿走老婆不要的木刻,收藏+1

秦玉柔: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你觉得最后谁会被惩治:

1.林太后

2.苏绮

3.秦玉柔

4.都不会

5.全都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