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过完，白昼变得越来越短，夜幕笼罩，霓虹灯光闪耀，马路上正在堵着的汽车鸣笛，这边的富明苑却是一片安静。

刚洗完澡的林岁昭对着镜子给半湿不干的发尾涂护发精油，吹风机的热风和浴室残留的水汽让她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想起刚刚离开便利店前的场景，她脸颊又变得更热，精油的茶花味散发在整个浴室里，引得人心砰砰跳。

下午，便利店收银台前。

把付款码调出来的林岁昭正静静等着，想在陈烬年把打火机也递给收银员扫描之后就立马付钱，甫一听到他的话后，林岁昭思绪下意识回溯。

他上次替自己付了多少钱...

饶是已经努力去想，但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林岁昭再有多好的记性也只记得起，自己那天好像买的是三明治和咖啡？

林岁昭微微皱起秀气的眉头，想要去翻找付款记录，但等打开了才想起，那天是陈烬年付的钱...

那这要怎么算得清。

林岁昭抬起头，用眼神认真表达了自己的不解，顺便掺杂着一丝无能为力。

其实是应该让人把钱付清的，何况还是她主动要求的——在想起来那天早上自己替林岁昭付过钱的时候，陈烬年就是这么想的。

但当他低头，看着面前的林岁昭，黑曜石一般的圆眼仿佛被雨淋过，湿漉漉的闪着光一样，表情一脸认真。

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就转了个弯。

陈烬年把手里的打火机放在柜台上，是很过时的滚轮样式，以前高中门口卖一块钱一个。那时有次出去玩，他随手掏出来点了根烟，被人大惊小怪了一晚上，唏嘘说陈大少爷转学了人也跟着变朴素了。在场的人都觉得他是特意要在他妈面前避风头，没人会想他是真不在乎。

陈烬年在当年懒得解释的东西，过了这么久，现在却突然在街边狭窄又装修怪异的一个便利店里想起来，仿佛在书架最角落找到一张灰扑扑的旧报纸，除了能让人落满手灰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

最近还真是有点太闲了，这种陈芝麻烂谷子事也翻得出来。

陈烬年垂着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道：“再涨价也跳不出五块钱的打火机，怎么就能要你一小姑娘付钱了。”

“但是...”林岁昭想要再说什么。

陈烬年掀起眼皮，打断道：“就当...”

他脖颈微微往后，抬起头来往上望，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很快又低下头来。

陈烬年看着他，轻挑眉梢：“就当上次你替我弄卡的答谢。”

精油抹完一遍，林岁昭微微吐出一口气，重新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还是没能如愿还上，但下次再提的话，就显得太刻意了。

她不由得想，要是自己有陈烬年的联系方式就好了，这样能直接把钱转个他...

这念头一出来，林岁昭赶紧摇摇头，自顾自先否定了。无论是找赵景言还是华黎，她们都肯定能觉察到自己那点心思。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别的方法能要到，侥幸又能被陈烬年通过好友申请，但加上他之后难道要自我介绍自己是来还钱的吗？

耳边都是吹风机的响动，林岁昭用空闲那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呼出一口气——

想想前几次对人家那疏远劲吧，现在眼巴巴地主动凑上去，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去让人怀疑自己是精分吗？是个人都会觉得她居心不良吧？

虽然她确实是居心不良。

洗手台上的手机亮起，弹出微信消息提示，她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开始专心吹头发。

吹完头发，林岁昭换了舒适的棉睡衣，坐在床上打开手机。消息是刘秘书发过来的，除了表示已经收到银行卡号，还推过来了一个微信名片。

刘秘书：【林小姐，这是您新邻居的微信号。】

林岁昭打了个“好的”过去，示意自己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点开那个名片，纯黑色的头像，微信号是初始乱码，昵称就一个句号，简直是个毫无修饰的社交账号。想着时间还早，林岁昭直接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麦芽：【你好，我是住在您隔壁的房东。】

林岁昭的微信昵称一直是这个，来源是她很喜欢吃的麦芽糖。因为想着刘秘书肯定已经讲清楚了大致情况，她只写了很简单的自我介绍，语气也比较正式。

林岁昭又刷着手机回了几条小组作业群的消息，完成之后重新刷新了一下，发现那人还是没通过好友申请，恰好这时舅妈发来消息，她也就把这事儿暂时抛到了脑后。

舅妈发来的是几个很长的语音条，因为苏城方言是出名的晦涩难懂，也没法转换成文字，林岁昭从第一条开始听。

舅妈的大体意思就是，因为下礼拜是中秋节，她准备要做一些林岁昭以前就很爱吃的火腿月饼，做好就给她寄过来。再加上前几天舅舅又买了农户自家养的鹅回来腌制，就问问她能不能做饭，能的话一并寄过来。语音的背景音里还有舅舅的声音，不过听不太清。

语音条还在自动进行播放下一条，林岁昭想起舅妈做的月饼和腊鹅，虽然已经吃完一盒关东煮，她还是立马就被勾起了食欲。

舅妈给她发来了几张照片，是腊鹅还有其他想寄过来给她的农家食品，林岁昭发了个顶着谢谢的表情包过去，又发了条语音。

麦芽：【舅妈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腊肉月饼了！腊鹅也好想吃！】

舅妈：【小昭，你地址还是之前那个吗？】

麦芽：【嗯嗯！】

她用了叠词和感叹号，很有撒娇的意味。

舅妈发了个系统自带的笑脸表情过来。

大学里，大家熟悉后都会喊她“岁岁”，显得亲昵一点，昭这个字的被提及频率倒是一下子就降低下来，但其实以前在苏城，她被人喊得最多的就是小昭。林岁昭的名字是祖父还在世时起的，岁是这一辈每个孩子都有的字，用来区分辈分，昭才是正正经经的、独属于她的名字。

她以前问过舅舅，这个字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据祖父说是能想到太阳，一听就是亮堂堂的，希望她以后走哪条路都光明一片。

舅妈的备注下面显示“对方正在说话中”，大约一分钟，又有一条语音条过来，林岁昭点开，这次说话的是舅舅。

【小昭，我今天早上打你妈的电话也接不通，说是变成空号了，你说她也不知道要说一声，给她发微信也不回消息。这都快中秋了，你们又都忙回不来，我就想着给她也寄一份东西，你待会把你妈的地址和新号码发你舅妈手机上...】

林岁昭听完舅舅的语音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闷，几次按下语音键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语气或者措辞被听出来不对劲，她咬了咬下唇，先从和林素馨的聊天框里翻到最新一条，把她的新号码复制过去，然后慢慢打字过去。

麦芽：【舅舅，妈妈那边不用寄的，上次我听她说中秋和国庆要趁着休假去旅游。】

那边反复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说话中”，她却没有收到语音条。舅舅没再说什么，只说做好月饼就给她寄过来，林岁昭选了个表情包发过去，长长往上呼出一口气，额前碎发飞起来。

她后仰倒在床上，突然感觉说不出的疲惫。

林岁昭突然久违地在家庭关系上生出一种微妙感，像是心里那盏天平的一段被人洒上了一捧水，隐隐有偏离的趋势，她甚至有种，现在就打电话去质问林素馨的冲动。

但应该质问什么呢？

质问她为什么不把新号码给舅舅，还是跟她翻旧账，趁着冲动把过去那些年的委屈都问一问？

林岁昭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手里的手机又震动，林岁昭顿了两秒，缓慢地把手机举到头顶。

舅妈：【小昭，刚刚忘记说了，我问过人家，附近的快递站只有运通快递快递一家可以弄真空包装和那什么冷藏运输，你那边方便拿吗？】

麦芽：【可以的~】

林岁昭坐起来，想起下午在便利店买的东西，下床跻拉着拖鞋到客厅，拉开冰箱门取出那瓶清酒，家里没有专门喝酒的杯子，她就随手拿了个喝水用的玻璃杯，又关了灯回到卧室。

林岁昭把折叠的小桌子架在垫着毛茸茸毯子的飘窗上，拧开了瓶盖。因为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深绿色的瓶壁上淋下一道道水痕，配上标签上的青绿色葡萄，是很漂亮的画面。

不要生气，过了今晚也不要再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

林岁昭开始在心里碎碎念，把不愉快的情绪压下去。

无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滑下去，喝水的杯子很宽，林岁昭只敢倒了一个底。她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鼓励自己勇敢迈出第一步，然后一口闷完了杯底的酒。

无论开始喝酒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倒真有练习酒量那风范了。

敞开的瓶盖和杯壁残留的酒液散发出淡淡的葡萄清香，喝下去只有淡淡的酒味，一点也不割喉咙。

昨日之事不可留。

她在心里默念。

往前看林岁昭，永远不准回头，往前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有点卡，久等了大噶

有点短小的章节，实在是情节点断的恰好，私密马赛【小橘鞠躬】感谢在2022-12-28 14:06:59~2022-12-28 21: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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