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眠

春眠巷的巷口直通向银杏路,夏星特别爱吃银杏路上一家包子铺的糯米鸡肉烧麦,有几次段凌杉出门时都能看到小姑娘坐在院子的石榴树下,趁着清晨凉快小口吃着烧麦。

她的饭量也跟猫似得,四个小烧麦就顶一顿早饭了。

今早段凌杉出门时却发现东屋房门关着,石榴树下的小凳子还放在原位。

记得之前吴老养的那只狸花猫,一次跳上桌打碎了新买的花瓶,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足足躲了一周多见不到它猫影。

想到这里,他嗤笑一声,倒是和某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星接连早起晚归了几天,都刻意避着和段凌杉碰面。

她起得太早了,天色蒙蒙亮就起来了。

眼下俱乐部里安静地只能听到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这个点儿人都还没起床,没客人,夏星索性趴在桌子上打盹儿,昏昏欲睡。

玻璃门忽然被人推开,燥热的风涌动进来,扑了夏星一脸。

她眯着眼抬起头来,眼神茫然。

进来是个女生,樱红色的长卷发,瘦高,穿着件橘黄与奶白撞色的休闲衬衫,敞着扣子,里面是件白色吊带搭黑色牛仔短裤。

她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因为外面太热瓶身外冷凝了薄薄一层水雾,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滑落。

女生长腿一迈,几步走过来,将瓶子“哐”地一声拍在前台桌子上,有几滴水溅在夏星的手背上。

女生目光和夏星一撞,两人都是一愣。

“你是新来的前台?”女生问。

夏星点点头。

女生一笑,露出两只小虎牙,态度立刻柔和下来:“你好,我叫唐暖晴,这里的老板娘。”

二楼上传来开门声,有人顶着睡的惺忪的彩色鸡窝头穿着沙滩裤人字拖下楼来,宋凯眼睛还没彻底睁开,边下楼边问:“夏星妹妹,有人来了吗?”

夏星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忽落一声暴呵“宋凯!”

宋凯背后一麻,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时,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上跑。

唐暖晴一改刚刚对夏星温柔的态度,一边喊着“宋凯你给老娘站住!有本事别跑!”一边踩着高跟鞋“蹭蹭蹭”跑得飞快。

宋凯边跑边劝“晴晴,你冷静啊!”

“我冷静不了,”唐暖晴反唇相讥,“你口口声声得说着俱乐部忙不陪我去参加比赛,就忙成这样?大早上睡到十点多的忙?”

“你听我解释——”

“不听!”

俱乐部里被他们的动静搞得鸡飞狗跳,全醒了,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夏星跟着看,看得一愣一愣得。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五根手指有四根都带着戒指,那只手端着个纸杯,里面是温水。

“凯哥和晴姐这种状态是老样子了。”那端着纸杯的人跟她解释道,顺带将杯子放在她面前,“这是蜂蜜水,润润嗓子。”

夏星这几天睡眠质量直线下跌,长时间又在干燥的空调房里,唇瓣泛着苍白,还起了一层皮,翻卷着。

她道谢,抬头看了一眼,撞进少年带笑的眼眸里。

是之前那个银发少年,他站在桌子边,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你.......”她鲜少被一个男生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看,夏星耳朵红了,“你这么看我干嘛?”

初银乐了,眼弯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姐姐。”

夏星抿了抿唇,没接话。

过了会儿,她问:“他们因为什么吵架啊?”

初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不是吵架。”

“晴姐前阵子有个绘画比赛,比赛地离长秋不远,开车就能到,晴姐开车技术不太稳,本来说凯哥陪她去,但是赛程长,拖拖拉拉怎么着也得三四天了。”

“但是俱乐部前阵子新来了几个学员,据说是要打比赛的,跟着凯哥在这里加紧训练呢,时间正好冲突,凯哥就留下了,没陪着晴姐去。”

“阿银,今早第一节课你去替宋凯上。”唐暖晴的声音落下来。

两人扭头去看,宋凯哭丧着个脸被女生揪着领口往二楼拖去,他想挣扎又怕唐暖晴穿着高跟鞋站不稳被他带倒了伤了脚踝,有种软肋被拿捏的无助。

“好嘞,师母您且放心吧!”阿银邪气又狡黠地弯了下唇角,冲唐暖晴比了个“OK”的手势。

二楼某间休息室关门“砰”地一声响落地。

初银一打响指,冲那些探头探脑吃瓜看热闹的男生扬了扬下巴:“行了,都别看热闹了,赶紧吃完早饭训练了。”

俱乐部的一日三餐都是长期合作的餐厅配送,都是宋凯亲自一家家亲自去厨房考察筛选出来的,再根据学员们的口味设计的菜单。

中午午餐送到的时候,宋凯肿着脸下楼来取餐,一众学员想笑又不敢笑硬憋着的样子着实滑稽。

偏偏今天中午的午餐又是小龙虾,宋凯叹着气挑挑拣拣的把自己那份麻辣的换成蒜蓉的。

吃完午饭人们陆陆续续回楼上学员宿舍休息去了。

俱乐部一楼卡牌架旁边有几组布艺沙发,中午几乎没有顾客,夏星经常盖着外套在沙发上浅眯一会儿。

中央空调运转发出轻微声响,似乎将空气中的每一寸水份都抽干。

夏星醒来喝水时门口的风铃摇晃,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进来,径直往一楼室内训练场去了。

俱乐部聘请了不少教练给学员们训练,夏星人还没认太全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教练。

她睡得迷糊,愣愣地盯了几秒,隐约中觉得这个男人的身形很像段凌杉。

她没太在意,灌了两口水,回到座位上准备把今天报名的会员课表排出来。

课表排了一半,桌面被人敲了敲。

夏星抬头,是初银。

“小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初银笑眯眯的,语气也很温柔。

“你说。”

“今天上午上课的时候,我的机车头盔落在一楼室内训练场里了,”初银抬手指了一下训练场玻璃门另一侧架子上放的黑头盔,“就是那个黑色的,小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进去拿一趟?”

“你怎么不自己去拿?”夏星疑惑。

“里面那个是段教官,对我们很严,我进去拿肯定要被骂,小姐姐你去的话他肯定不会说你。”初银弯着唇。

啥?

什么教官?

夏星抬头往训练场里看过去。

一群混不吝的小男生们此时在段凌杉面前乖得跟什么似地。

男人此时脱了夹克,里面是件黑色工字背心,站在赛道终点,漆黑的眸子锐利带着压迫感,似有所感应,不经意朝夏星这边看了一眼。

夏星猛地将头一低。

感情躲了这么多天都白躲,功亏一篑。

“可以吗?小姐姐。”偏偏初银还在边上。

自从来了俱乐部,初银真是多她多有关照了,这么一个小忙,她真是不好意思拒绝。

夏星深吸一口气:“我试试吧。”

她朝室内训练场走去,拉开玻璃门的瞬间,机车轰鸣声碾压过来,几辆机车压着弯道从她眼前掠过。

夏新睫毛颤了颤,她感受到那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带着点冷意。

她努力无视那道视线,转身去拿柜子上面的头盔。

“出去。”冷不丁,头上落下一道低沉声线。

夏星吓了一跳,抬头。

段凌杉就站在她眼前,黑眸冷淡地耷着。

“我进来拿个东西就走。”夏星喉咙一阵发紧,但是想着初银拜托的事情,她还是将柜子上的头盔抱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不知道我上课的时候,一律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出的。”

“可是我就帮人拿个东西.......”

“拿东西也不行,放下。”

“.......”

夏星头盔已经拿在了手里,听了这话,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咬了下唇,想到初银他们下午就要去室外练习,她抱着头盔没撒手。

段凌杉忽然出手,一手拎着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臂越过后背过来时,贴着她袖子布料摩挲,男性身上的气息和温度传来。

下一秒,她手里的头盔被他抽走,搁在一边。

室内训练场的学员们缕缕续续地跑完圈,聚集在段凌杉面前,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幕。

男人极轻地扯了下唇角,冷声道:“出去。”

这话无疑是给夏星说的。

那么多双眼睛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

夏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拿个头盔就清了的事情,这个男人这么讨厌,就是要故意为难她一样。

她本身就性子乖,自上学起就是老师的小助手,家长们夸奖的乖乖女,鲜少有这么被拎到众人面前呵斥的经历,瞬间红了脸。

低头转身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在男人手背上。

段凌杉顿了一下,侧目望去。

小姑娘午睡醒来后的马尾乱糟糟地,有几缕毛茸茸的碎发支棱着像是小松鼠的尾巴,她已经转过身去了,一边拿手背不停地蹭眼睛一边往外走。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的耳朵尖,埋在乌黑的发丝边上,像成熟的小樱桃。

莫名地,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液体滚烫起来,灼烧感印在皮肤上,挥之不去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