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三香

过了两日,高演和高湛从晋阳回来,高湛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好香啊。”

仆人道:“我们家公子在烤肉呢。”

高湛又不是没吃过烤肉,哪是这个味道。

“这烤的是什么肉?猪肉牛肉羊肉鸡肉?别不是人肉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门院子里果然搭了个小炉子,上面白烟滚滚,高玉在炉子前烤得火热。

高湛凑上去,大喜道:“什么肉这么好吃?”

高玉翻了个白眼,什么肉最香他不知道,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定是高湛你的肉最香。

多少人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有一盘烤好的肉放在炉边,高湛拿起来就吃。

“这是猪肉,怎么跟我平常吃的不一样?”

肉没什么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调料。

烧烤么,吃的不就是一个调料。

原来那天高玉摸着自己的身体口袋,心想,医院也不光有西医,也有中医,我从中医那边搞一点调料来应当也是理所应当的呀。

于是,她在自己那里面连抓十三把。

第一把花椒55克,第二把八角50克,第三把沙仁30克,第四把肉桂50克,第五把草寇20克,第六把肉寇25克,第七把陈皮20克,第八把良姜20克,第九把□□15克,第十把干姜30克,十一把木香15克,十二把丁香20克,十三把小茴香100克。

“药碾有吗?”

仆人一个头两个大:“什么?”

“那研磨杵呢?”

“???”

“算了。”高玉泄气,“那你给我找个碗,结实点儿的,再给我找个棍。”

古代时人们使用的调料很简单,无非盐、酒、梅三种。甚至皇帝表扬人的时候,也会说““譬兹梁栋,有若盐梅”,意思就是你这个国家的栋梁之才,就像盐和梅一样重要。

像桂皮、花椒之类的,早就有了,不过八角、辣椒是外来品,明代之后才出现在厨房中。

她把这些调料都碾成粉末,跟真的十三香自然是不能比,但凑合吃两口还是可以的。

瞧着高湛吃的满嘴是油,她忍不住心里大骂:“怎么噎不死你!”

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也蹦蹦跳跳进来。

“你们吃什么呢,居然没喊我?”

这小丫头叫叱地连,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她不是汉人。

叱地连是一位柔然的公主,姓郁久闾、封号邻和公主。

柔然,是北方继匈奴、鲜卑之后崛起的汗国,可汗姓郁久闾氏,在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后,柔然自然成了两个国家争取的对象,纷纷投怀送抱

西魏权臣宇文泰为了与柔然通婚交好,直接逼迫皇帝元宝炬废掉了他心爱的发妻乙弗氏,迎娶柔然公主为后。

可惜这位郁久闾氏皇后在两年后就难产而死了,年仅十六岁。

“真是可怜呐。”

柔然可汗阿那瓌大概是个天秤座,虽然东魏西魏高欢宇文泰斗的你死我活,可他秉持一碗水要端平的理念,转头又把小女儿嫁给了高欢。

“简直是禽兽啊,高欢都快五十了,那小公主才十五岁啊!”

高欢也有些犹豫不决,妻子娄昭君正义凛然地进言说:“国家大计,还望您不要迟疑。”

——“为了咱们的大业,您就委屈一下吧。”

阿那瓌也许觉得一个女儿还不保险,于是将孙女叱地连嫁给高欢的第九子、长广郡公高湛。

那时候,叱地连才五岁、高湛也才六岁。

“两个幼儿园小朋友就要结婚了,简直是……”

如今小丫头不过十二岁而已,小学还没毕业,就已经进入婚姻的七年之痒了。

“阿淯。”

叱地连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她从小就来了中原,与高演高淯高湛他们一起读书识字,便像是亲兄妹一般。

高玉把手上烤的一半的串交给仆人们,旁边的小桌子上除了烤串之外,还摆着小饼、小葱、酱。

“我来教你个吃法。”

她把饼叠了两叠,在她辛辛苦苦制成的蘸料上蘸了蘸,然后摊开,放上一段葱叶葱白,再把滋滋冒油的肉串放进去,卷起来给了叱地连。

叱地连张嘴吞下,两眼放光。

小饼的麦香与肉串融合在一起,再加上十三香的辛香气息,真是完美。

“阿淯。”高湛不乐意了,“你怎么卷给叱地连吃,不给我吃?”

高玉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没手么。”

高湛撇嘴,只要也学着卷了一个,呜呜地点头。

“好吃好吃!”

高玉腹诽,怎么没噎死你。

叱地连问:“阿淯,你是怎么想起这个吃法的啊?”

“这个么……”

高玉沉痛地埋下头,本来还想着啥时候用空去吃淄博烧烤,结果就穿到这要命的地方了。

淄博,原来是齐国故都,他这个未来的北齐襄城王在这里吃淄博烧烤、也是很合适的吧。

叱地连吃的开心,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帮擦了手,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来。

“阿淯你看,这是皇后姐姐给我的。”

高玉接过来一看,是一枚金币。

“一共就两枚,明明我也喜欢。”高湛眼红的要命,“可叱地连看上了,姐姐就给了她。”

这金币不是中原的金币,而是来自西方的拜占庭,金币正面是拜占庭国王阿纳斯塔修斯一世皇帝的半身像。

拜占庭在现在的土耳其,也就是东罗马帝国,延续了千年之久。

拜占廷的金币,更是在长达六百多年的时间里,重量、直径和纯度基本保持不变,是整个地中海周边地区最具信誉的国际货币,可谓是“金本位”中的霸主,难怪能横跨六千公里来到这邺城。

不过,高玉却难得的伤感起来。

她歪着头,看着火光摇曳之中叱地连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和这枚金币却有些熟悉。

好几年前,她去河北博物馆旅游的时候,看到了一副150多平方米的北朝壁画里。

当时,她还蹭了团队的讲解。

“这是北朝茹茹公主墓中出土的壁画。”讲解员说,“我们看、中间带头冠的那个就是茹茹公主。”

博物馆里模拟墓室原样设计展示墓室壁画,两壁分绘以青龙、白虎,上方有羽人、凤鸟、兽首人身精怪。顶部绘星象,壁面上段绘四神,下段绘茹茹公主及侍女。

当然,那时的高玉也分不清画中画的到底是谁。但墓中还出土彩绘陶俑一千多件,以及拜占廷金币两枚。

“该不会……”

她眯起眼睛看着手中金灿灿的金币,“就是这两枚吧?”

人终有一死,她既然从一千五百多年后来,那这里的一切自然在她眼中早就是一捧尘土了。

只是可惜,叱地连明年就会死在豆蔻碧玉年华中了,然后被埋葬在这恢弘瑰丽的墓室当中,沉睡千年、再现人间。

“为什么死的不是高湛,而是你?”

虽然现在高玉穿成了一个男的,但她的内心还是少女啊。

在她看来,高演高湛这俩疯子可不是她兄弟,叱地连才是她姐妹呢。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叱地连真是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一枚了。

老天真是不长眼,旁边那么多神经病不知道收了么。

虽然不知道叱地连到底是因为什么病死了,但高玉下决心一定要救她不可!

古代常见的也就那些病,天花、疟疾、伤寒、麻风、肺痨这些一旦不幸得了、基本上那就是不治之症,就等死吧。

现在有她这个“神医”在,保管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