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老家不在沿海地区,但裴寒多少知道,赶海是退潮时的一项活动,上午去海滩想捡东西,大概率会空手而归。而池樱家在内陆城市,对赶海的了解,多半来自网上的赶海视频,搞不清赶海的具体时间,不是不可能。

要不要告诉池樱她弄错了时间,一向果断的裴寒也犹豫了,不忍扫她的兴。

新买了挤酱瓶装满盐,池樱仿照赶海视频里的操作,用铲子横着铲沙子上的小孔,再把盐挤进小孔内,蹲在旁边等待蛏子出动。

瞄了眼手表,时间过了五分钟,潜伏沙中的蛏子仍不见,肯定是趁她没留神跑掉了。池樱没灰心,换个地方继续找别的,抓不到蛏子,抓点虾兵蟹将也行。

眼看海滩被挖出一堆或大或小的坑,自己还没半点收获,池樱又疑惑又心急,她的螃蟹八爪鱼海星蛤蜊猫眼螺都哪儿去了?明明她手速也挺快的。

“别惦记你前边那一小片了,来这边试试。”裴寒招手喊池樱来。

“喔,好。”池樱拎着她的赶海三件套转移阵地,“我来啦。”

观察到海滩一处异常的凸起,池樱弯腰下铲子,一只寄居蟹匆忙从沙子里钻出。

小时候被大闸蟹夹过手,长大了的池樱已然无所畏惧,她捏住蟹钳,把寄居蟹连窝端,丢进桶里。

“我抓到寄居蟹了!”她喊。

“嗯,不错。”裴寒淡淡评价一句,转身向远处走。

迫切想分享的心情,被裴寒的几个字冲淡,池樱咬唇,鼓起勇气挽留他:“你不看看我挖洞吗,我是第一次来赶海哎。”

“兔子会挖洞不是很正常。”裴寒看都没看池樱的成果,走远了。

“呜。”池樱食指在沙子上画圈圈,再打个大×。

风吹来海的气息,带着雨滴吹到池樱脸上,刚好也是咸的,她抹掉自然馈赠的“眼泪”,拎桶挪得离裴寒远点。

等她挖了满满一桶,她保证连个壳都不给他吃。

转运了,池樱先后挖到蛤蜊和八爪鱼,抓获要潜逃的海星。她找准位置,正要动铲,忽然看清沙子的颜色。她挖出东西的地方,沙子颜色似乎和周围的不同,像被提前翻过。

池樱细细摸过沙子,海水不可能冲刷成这样,明显是人为掩埋的痕迹。

她心跳漏了节拍,偷偷看向裴寒的方位,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礁石旁,在翻找着。

假装还在挖沙子,池樱背对裴寒,她掏出手机,一手给手机挡住雨,切到相机的前置摄像头,调整视角——

裴寒捡了只寄居蟹,他徒手挖出沙坑,把寄居蟹塞进坑里,再填满沙子。他踩实盖住它的沙子,蹲下用手轻扫坑的表面,抹去雨靴的鞋印。

防止寄居蟹逃走,他的坑挖得很深,先埋好寄居蟹,再抓了蛤蜊,挖坑放进坑里。

池樱望进自己的小桶,原来她所有的战利品,都出自裴寒的埋藏,裴寒怕她因为没收获而沮丧,就提前给她抓好,埋到沙子里,再引导她去挖。

顾不上再去清点它们,池樱丢下她的装备,奔向裴寒:“裴寒!裴寒!”

听出池樱在向他奔来,欢快的呼唤饱含惊喜,裴寒转过身,无奈道:“被你发现了。”

“你为了让我开心,特意抓到再埋进去给我挖的,是吗?”池樱双手合十,崇拜地仰望裴寒,“你为我做这些,我真的好高兴……”

裴寒站在原地,有什么破开昏暗的天光,他仿佛看见了太阳,纯粹又热烈。

“我也没做什么。是我的计划有问题,下了雨很多都玩不了,还没备用方案。”他凝视池樱清澈的眼眸,低声说,“怪我,没让你尽兴。”

“没有的!”池樱急得跺脚,“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就是……就是没挖到宝贝有点郁闷,但你已经治愈了我的郁闷。”

不对,裴寒怎么判断她会毫无收获的,难道她违背了常识?池樱问裴寒:“是不是我搞错时间了?”

“赶海要在退潮去的。”裴寒敲敲池樱的脑袋,哄道,“不过没关系,下次找个晴天,我们再来。”

池樱刨起裴寒挖的坑来,她抬起头看他,提议道:“我们把它们放走吧,等下次来,我们再一起把捡到的带回去,煮了吃。”

“好。”裴寒挖出他埋的蛤蜊,“别被寄居蟹钳了。”

挖完坑,指缝里进了沙子,池樱的心思莫名活泛。怪她意志不坚定,乔茜支的招,她嘴上说不行,却做了行动,出发前戴上了用作道具的手链。

“我去洗洗手。”池樱小指勾住手链,纠结着向海边走。

风大浪急,把手链弄掉到海里,让裴寒下海去捡,那也太过分了,身上湿了很难受的。与其指望裴寒在海里浸湿衣裤来检测“硬件”,不如指望大雨从他领口钻进,浇湿全身更符合现实。

海浪一波波打在雨靴上,池樱遥望海平面,她压紧雨衣帽子,咬舌尖来抑制乱糟糟的想法。

海浪,风声,雨滴和夹杂的几声鸟鸣间,裴寒的声音响起:“我说。”

“嗯?”池樱停下踩水,等裴寒说完。

“没看到我穿泳裤,你很伤心吧。”裴寒平淡说出足以让池樱脸红的话。加重程度,他从“遗憾”直接滑坡到“伤心”,池樱的面色会是最红的一档。

微小的遗憾在裴寒那上升为“伤心”,池樱又一跺脚,嗔道:“怎么就伤心了。”

浪潮忽变汹涌,池樱没反应过来,裴寒已拉着她后退数步,站定,海浪冲到脚边,险些没过雨靴靴筒。

裴寒有力的手握在她手腕处,池樱顺势带裴寒再后退几步,她轻声说:“好险啊,谢谢你。”

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雨滴密密匝匝,在两人的雨衣上奏出激昂旋律,池樱雨衣刚到小腿,雨水随风刮来,浸湿她牛仔裤露出的裤腿,浇成两截深蓝色,风一吹,更凉了。

她拎起小桶,倒掉雨水放走小海产们:“我们回车里避雨吧。”

“抓紧我,别被风刮走。”裴寒伸出胳膊。

有裴寒帮她维持平衡,也就三四百米的路程,池樱顺风走着,雨衣后侧被吹得紧贴她裤腿,湿了的牛仔布糊在腿上。

裴寒拉住池樱:“别动。”

他脱下宽大的雨衣,披在池樱身上,给她扣好帽子拉上拉链。

“行了。”他笑,“裤腿不会湿了。”

自己只是裤腿湿了而已,忍忍就过去了,裴寒却用他的雨衣来遮住她裤腿的部分,在雨中浇得浑身湿透,池樱鼻子一酸,朝裴寒喊:“不行的!你身上都湿了!”

“我身体很好,被雨淋不会感冒。”裴寒抹了把流到脸上的雨水,轻飘飘说,“待会先去吃饭吧,我订了餐厅。”

“不!”池樱拉起裴寒的手,铆足劲向停车场走去,“我们找家酒店歇一会,你先把身上擦干,我们再谈吃饭的事!”

车旁,池樱摸出车钥匙解锁,头一次充满底气命令裴寒:“你快上车!”

“我反正都湿了,还怕什么。”裴寒给池樱拉开车门。

“该快上车的是你。”他脱掉池樱披的雨衣,撑起罩在她上方,挡住上车时的雨,“雨衣脱了给我,我放后备箱。”

“裴寒……”池樱的眼泪不自觉滑落。

池樱坐进车里,看裴寒放好雨衣,她刚要关车门,他折回来,胳膊搭在车门上。

“怎么。”他对着她坏笑,“你不就是想看我这样吗?”

池樱这才注意,裴寒的白T被雨浇成半透明状,紧贴在他身上,他的胸肌和腹肌都清晰可见,荼蘼在雨中肆意绽放。

他的发梢还滴着水,黑色的眼瞳写满掠夺,整个人都透着湿漉漉的野性,猎手在雨中要捉住失措的猎物。

可池樱无心再遐想,她胡乱擦掉眼泪,刚一看裴寒,眼泪又停不住。

坐上副驾驶,裴寒拿纸擦手,扯了几张纸给池樱擦眼泪,打趣道:“车外下大雨,车里下小雨。”

“我这就开到酒店!”池樱的目标是离这最近的五星级酒店,开车三公里。

雨却越下越大,雨刷器以最快的频率运转,雨水飞向挡风玻璃两侧,巨大的雨点又砸下来。大雨在地上溅起水花,和连绵如织的雨幕化为水的屏障,隔绝任何人想望得更远的目光。

开启前后雾灯慢速行驶,新手司机池樱终究向极低的能见度认输。她不敢开了,但裴寒身上还湿着,她一定要开到酒店,让他先擦干身体,把衣服和头发都吹干。

路面,雨水在流淌,原本沿直线行驶的车,渐渐有打滑的倾向,池樱不得不靠边停车,开启双闪,和裴寒在车里暂歇,没忘给裴寒开暖风。

“我不信。”倔强的池樱点开软件,搜寻可以歇脚的住处。

暖风对于秋季太热,裴寒关掉它:“再过两分钟我衣服就干了。”

“有住处!”池樱手机递到裴寒面前,“你看,五百米有家民宿,有空房。”

裴寒拿走池樱的手机,递过他的:“你手机太旧了,拿我的看吧。”

民宿还剩三间空房,一间情侣大床房,一间有两张床的双人房,和一间无窗双人房,池樱率先排除无窗房:“就要两张床有窗户的吧,没窗户的住着不舒服。”

“好,就它吧。”裴寒订了有窗的双人房。

下车裴寒又快一步,给池樱披好雨衣,淋着雨和她走进民宿,民宿的员工递毛巾给裴寒,他草草擦了擦头发去办入住,两人一同上楼。

而池樱在房间外停住脚步——他们的房间在最后一间,她从不会去住的方位。和朋友在外旅游时,无论什么档次的住宿,只要订到最后一间,她要么换房,要么退房换地方住。

“你不习惯住最后一间?”裴寒听过这个说法,有人住宿时会避开最后一间。

“不,挺习惯的。”池樱拿过裴寒的房卡去刷卡。

“别了。”裴寒叫来服务员,“你好,麻烦帮我们换间房。”

“先生,就剩三间空房了。”服务员简要介绍另两间房,“您看您要换成哪间?”

见兔子发愣,裴寒当然选择能让她回神的:“换大床房。”

排除无窗房,池樱还不太想住最后一间,那就只剩情侣大床房可住。一进房间,她立马做个“请”的手势,谦让道:“你淋雨了,睡床上好好歇会吧,我打地铺。”

“你开车更辛苦,你睡床,我打地铺。”裴寒也谦让道。

最讨厌推来让去的社交礼仪,池樱坚持道:“我不管,你最辛苦,你去睡床!”

“你不管没用,我觉得你最辛苦。”裴寒也坚持观点不改。

“你再谦让我要生气了!”池樱炸了毛,她拿起包要走,“你留下,我去住最后一间!”

她面前,裴寒反手锁住门:“那可不行。”

“我们同等辛苦。”他的笑意似猎手成功捕获猎物,“你要跟我一起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