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七月十五,夜半。
街上反常的结了霜,月光下一片惨白、森凉。
纸房镇上居然还有几家铺子点着灯笼,门户大开。
瑰臻独自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听到了几声皮鼓响,转头一看,是一个小女孩正摇着一只掉漆的拨浪鼓冲她笑。
那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红褂黑裙。灯影虽暗,却也能看得出模样非同寻常,是个小美人胚子。
瑰臻停下脚步,隔着半条街的距离,问那小女孩:“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闻言,摇着拨浪鼓一指身后。
瑰臻抬头看了一眼,小女孩背后是一间铺子,门头匾上写着“纸房客栈”四个字。檐下纸扎的灯笼在风里滴溜溜转,晃得灯影阑珊。
瑰臻盯着那灯笼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被遍地散落的纸钱和铜板吸引。
中元节的街上有这种东西实在太正常了,瑰臻没有多想,可那小女孩却忽然咯咯笑了一下:“娘说了,路边的铜钱不能捡,那是伥鬼在挑选祭品。”
嗓音又轻又缓,游丝般往人耳朵里钻。
身后的风打了个旋儿,莫名更冷了些。
……很好。
瑰臻一眼相中了这个诡异的小女孩,心想:“就是你了。”
一身鬼里鬼气,一看就知道不正经。
同样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夜访这样一个阴森的镇子,瑰臻也没正经到哪去。
此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霓霞仙谷在半个月前接到了一封信,是蓬莱岛的一位散仙前辈的请托,他老人家在拜访旧友时,巧遇了几位资质上佳的后辈,一时起了惜才之心,便指点他们前去霓霞仙谷拜师。
仙谷接了信,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可算计着时间,人早该到了,恐怕是路上出了意外,派人一打听,才知那一行年轻人在途经纸房镇时,莫名其妙消失了,踪迹全无。
彼时,恰好瑰臻行经附近。于是掌门传信,请她前来探查一番,看看那几个倒霉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身为霓霞仙谷的开宗长老,尊贵的东山之主,瑰臻无可推辞,便接了这差事。
她朝行暮至,颇费了些心思才找到这偏僻的所在,一路行来,夜风呜咽,衬得此处不似人间,活脱脱一座鬼城。
——必然有异。
霓霞仙谷首席反骨仔瑰臻,平日里常拿忌讳当饭吃,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在小女孩幽幽的注视下,瑰臻俯身捡起了一枚铜板,拢在掌心里摩挲着,她走到小女孩的面前,问:“乖乖,打听件事,前些日子镇上有没有一群外乡的哥哥姐姐们经过?”
瑰臻的目光直探进小女孩的黑瞳中。
明月东升,倒映在女孩的眼睛深处,在此一瞬间漫上了嗜血的红。
瑰臻察觉到了地上光影有变,却不回头。
小女孩仰头笑眯了眼:“大姐姐,你真漂亮。”
瑰臻此人,你若是夸她点别的,她兴许还会谦虚一二,但你若是夸她美,她可就受之无愧了。
她的美,是不争的事实。
临仙道上,一提及瑰臻的名字,所有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尊贵的身份,不是她漫长的寿数,更不是她那忽高忽低令人匪夷所思的修为。
而是那一张无视岁月雕琢,经久不衰,一瞥惊鸿的容颜。
瑰臻用手指挑起了小女孩的下巴:“你也美得很,不用羡慕我。”
小女孩问:“姐姐今年几岁啦?”
瑰臻想也不想,答道:“十八。”
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女孩多站了两层台阶,目光正好落在瑰臻胸前的丰腴处,雪白的颈子从谷地中延伸而出,如腻鹅脂,那颜色堪比三冬的雪,稠密的青丝卷在肩头,像一捧乌蓬蓬的云。
“真美啊……”
小女孩再次感慨,抬手想要摸摸瑰臻的头发。
手指尖即将贴上来时。
一声轻咳落下。
女孩陡然一惊缩回了手指。
客栈门口,一位年轻的女人袖手靠在酒架上,垂眸盯着她们。
瑰臻早就注意到她出来了,一直没吭声。
小女孩转身叫了声“娘亲”,嗓音似乎恢复了几分温度。
瑰臻猜她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老板娘穿得粗糙,首饰只有两根朴素到极致的木簪,却也没令她眼角眉梢的风情逊色。
瑰臻望着老板娘,又问了一遍:“店家,请问前些日子可见过一行年轻人经过?”
老板娘盯着小女孩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将目光挪到瑰臻身上,依旧靠在酒架上,说:“见过。”
瑰臻又问:“他们往哪去了?”
老板娘:“没了。”
瑰臻眉目一凛:“没了?什么意思?”
老板娘一摊手:“我提醒过他们,路边的铜钱不能捡。毛头小孩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以身试邪……”
瑰臻指间还捏着刚捡的铜钱,此刻不免觉得有些烫手,问:“然后呢?”
老板娘:“然后……他们人没了,就在捡了铜钱的当晚。”
瑰臻沉默了一会儿。
小女孩躲在老板娘的裙子后做鬼脸:“呵,让伥鬼给抓走了!”
老板娘揽着女孩的肩膀往身后藏了藏。
女孩缩回去,不出声了。
夜雾笼上街头。
老板娘掐指算了算一眼时辰:“纸房镇的客栈只此一家,夜深了,女客官是继续赶路还是在此歇息?”
瑰臻听了这话,道:“那一行年轻人当夜也是在你家店里宿下的吧?”
老板娘可能是嫌她问题太多,逐渐失去了耐心,面色不愉的点头。
瑰臻微微一笑,摸出一锭金子:“给我一间他们住过的屋子,多谢。”
客栈的大门在身后砰一下关上,外头的灯笼也灭了。
屋内的灯火只有黄豆大,每隔十几步才有一盏。
瑰臻踩着老旧的木楼梯,影子在灯下一会长一会短,交叠着,挣扎着。
前方带路的老板娘清晰地嘀咕:“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瑰臻用手指在墙壁上抹了一把,沾了一手的白灰,她抿嘴有几分嫌弃的搓掉。
老板娘停在二楼最尽头的房间外,用铜钥打开门:“到了。”
门向两侧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黑砖白墙,一扇窗正对着门,但是没有帘子。窗纸漏风,能听见呼嚎声。
老板娘将钥匙搁在桌上,离开时,脚步一顿,停在门边,嘱咐了一句:“客官,务必子时之前睡下,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睁眼。”
说这话时,老板娘侧着脸不瞧她,瑰臻无法看清她的神情,静默地站在原地不动,目送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这间客栈好像没有其他的客人了。
再大胆一点说,连一丁点活人的气息都闻不到。
瑰臻反手关上门,也不点灯,摸黑坐在硬木榻上,放下了床边的帐幔。
如此一看,她的下半身垂在床外,腰以上藏在帐幔后,一动不动无声无息,比不知名的鬼还要瘆人。
瑰臻并不是无缘无故游历到附近的。
掌门传信的那日,正好她闭关十个甲子期满,一场大梦,醒来时懵懂混沌,出门来看,世间已沧海变桑田,她既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如今什么年月,丹田里空荡荡的,修为再次一退千丈,约莫已堕至元婴以下。
瑰臻躲在黑暗中,指尖聚气,零零散散的溢出一些绯红的流光,但很快便消散了。
那对母女没一个是人,她们身上那种腐朽衰败的气息骗不过瑰臻的嗅觉。
倘若在她全盛时,两个小鬼自然不在话下。
但现在……她承认多少有些托大了。
瑰臻收腿在榻上入定,决意等到子时。
似梦非醒中,时间仿佛陷入一片混沌,安静了不知有多久,忽听一声“吱呀”,房门被推开。
于是瑰臻惊醒,身下骤然一空,她身体处于无限下坠中,最后砰地一下,重重落地,五脏六腑差点跌碎呕出来。
神魂归位。
瑰臻睁开双眼,这里的雾更浓了,天上也没有星月。
但是有了人气和热闹……
她刚撑起半个身子,便听见一阵大呼小叫,一群人乱哄哄的围了过来。
——“那是谁?姑娘?是个姑娘?”
你们是几百辈子没见着女人了?
紧接着,有人架起了她的手臂,她被簇拥在一群人中央,靠在不知是谁的腿上,视线里挤进了一张张稚嫩又狼狈的脸。
倒霉孩子们找到了。
瑰臻数了一下人头,一二三四……□□?
掌门传信中提到的明明是八位少年,七男一女。
怎么多一个?
“姑娘你还好吧?”“姑娘怎会独身出现在此地?”“姑娘也是修行之人吗?”“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也是从外地来的?”“姑娘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瑰臻拧起了眉。
年轻莽撞不知进退还自命不凡的小麻烦精。
这世上绝没有比熊孩子还讨人厌的东西了。
霓霞仙谷巍巍千年,桃李门墙,向来有教无类,从掌门到长老都是一等一的和善人,唯独瑰臻是个例外,她门下不收弟子,也忍受不了吵闹,宁可与荒草作伴,东山年复一年的孤寂,荒草也许已经高过人了。瑰臻不喜欢带孩子,更是始终对他们报以最恶劣的揣测。
曾经一位故人有句话说的很对,刻薄如她,活该孤老终生,无人侍奉。
现下没法做到眼不见为净,索性等他们都嚷嚷完了,瑰臻才开口道:“劳驾,先让我起来……”
年轻人热热闹闹的反倒落了个没趣,都有些不尴不尬,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挪开了几步,让出一块空间。
瑰臻慢慢坐了起来,感觉到有一只手扶着她的臂弯轻轻托了一把,助她站稳,又不着痕迹地缩了回去。
瑰臻的目光越过他们,看见了一座乌头门,高逾十数丈,两侧连峭壁,门后的的石阶拾级而上,黑粼粼的像一条蜿蜒的蛇尾。
唯一的光源是门内悬着的漩涡,卷起了暗蓝色的微茫。
瑰臻一眼了然:“鬼门。”
七月十五,子时一到,开鬼门,迎百鬼。
瑰臻灵光一闪,问道:“你们谁知道现在什么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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