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薛照手中的刀闪烁着雪亮的光芒,卫谌渊淡然道:“朕的妃子被人唆使逃跑了,平王以为,朕应该将罪人千刀万剐,抑或五马分尸?”
话音钻入耳朵,林翩登时抖若筛糠,冷汗涔涔。平王见状,横眉道:“翩儿,你做了什么?”
“父王,我、我……”林翩既怕又恨地支吾,她叮嘱了数次让小吏在事情办妥后立刻远走高飞,怎料他这么快就被抓了回来,还一五一十地把她的交待全都供了出来。
平王呵斥:“翩儿,快说!”
林翩内心挣扎着欲编造假话蒙骗过去,卫谌渊忽地勾起奇异的笑,“朕有意为陆阁老之子赐婚,可否劳烦平王拟一份洛阳适龄女子的名册?”
林翩心神一动,连恐惧都退却了几分。安安已经成了皇帝的妃子,早晚会被抓回来,做妃子可比流落在外做庶民好得多。
越是这么想,她越渐动摇,最后嘴唇翕张:“陛下,臣女有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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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傅正整理官服准备进宫,蓦地得到消息陛下罢了朝。他纳罕地出门,看见一队将士快马加鞭,马蹄掀起阵阵尘土,不知出了何事。
御令送往西南方,各处城门开始严查商队,尤其注意结伴而行的老少组合。女子的头巾被强行扯下,士卒凶神恶煞地逐一检查有无断发之人。
码头处,洛水如蓝,一艘大船即将起航,裹得严严实实的林嘉姁坐在末尾房间的角落,恬静地等待货轮出发。
桅杆上的白色船帆迎风飘扬,老舵手吆喝着“起船啰”,忽闻官兵的严厉喝声:“停船!我等奉命检查!”
众人不知出了何事,纷纷探头去看,船老大常与官府打交道,笑嘻嘻地对喊:“大人!是老张我的船呀!良民,没什么可检查的!”
谢晟抬眼瞥去,“停船,否则莫怪本官不客气。”
燃火的箭矢齐唰唰地对准甲板,陆颂恒在心里冷嘲,魏国人果然都是些野蛮之徒。
船老大悻悻地让舵手放下船梯,开船的吉时被耽搁了,还得陪着笑脸迎上去,“大人,这是查什么呢?”
谢晟没理会他,吩咐手下散开找人,势必要抓到那位狡猾的闫国太子。
陆颂恒百无聊赖地走到船尾,负手远眺江天一色,心情郁郁。
“砰砰”的踹门声唬得人心惊肉跳,林嘉姁跼蹐不安,瑟缩在姚嬷嬷怀中。只听见又有一群人脚步咚咚地登上船,高喊奉旨捉拿教坊司逃娼。
完了,她头皮发麻,想起卫谌渊下作的手段,恐惧犹如附骨之疽,姚嬷嬷的温热都无法捂暖她的寒意。
房门被踹开的那一瞬,坐在她前方的年轻男人猛地飞出袖箭,官兵的血液四溅,一片惊叫声中,年轻男人夺门而去。林嘉姁看清了他的脸,神志恍惚,呆愣愣地跟上前。
“蚩流。”
眼角斜飞褐色疤痕的男人听见少女的唤声,微诧回头,看见了个脚跛脸黄,一双眼睛却盈盈清润的妇人。
谢晟已带人追了过来,“闫昔骜,站住!”
闫昔骜皮笑肉不笑地放出袖箭,随后把林嘉姁扛至肩头,大步流星翻过船尾跳下江去。
“公主!”姚嬷嬷大惊失色,陆颂恒怔然低喃:“公主?!”
林嘉姁下坠着,带着腥味的江风吹掉了她的头巾,露出乌黑的发梢和巴掌大的小脸。陆颂恒回过神来,猛锤栏杆,喝令:“还不快下去救公主?!”
熟知水性的小兵接连不断地跳下去,可江水宽阔,二人的身影顷刻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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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姁和闫国太子一同跳江的消息呈至御前,卫谌渊看过闫昔骜的画像,眸色漆黑,面容瞬间冷了下来。
宁愿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逃跑都不回来,最好死在江里,心肺被掏了吃掉都不为过。
薛照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叩门禀报,“陛下,江中未寻到娘娘,上下游水流皆为平缓,属下以为,娘娘应该上岸了。”
“发通缉令,赏金万两,把她给朕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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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冲刷着岸边砾石,林嘉姁脸上的药水早已洗净,肤色雪嫩,卷翘的长睫轻颤,突然咳出一滩水来。
她被呛醒了,浑身湿透,撑着手臂坐起来。月辉点亮苍茫夜色,四周安静得只有虫鸣鸟叫。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害怕,扭伤的脚踝还没好,狼狈地起身呼唤:“蚩流?蚩流?”
没有闫昔骜的回应,她吸了吸鼻子,动手拧干浸着水的衣裳。
微风一吹,夜里冷飕飕的,隐隐约约听见了不知是狼还是狗的嚎叫,她慌了,连忙躲到一棵大树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持火把走近。林嘉姁视线望过去,稍稍雀跃,朝他招手:“蚩流!”
闫昔骜生起火堆,用匕首掏掉鲫鱼的内脏,串在棍子上炙烤。
“这是你捉的鱼吗?”
闫昔骜反问她:“你是什么公主?”
“我以前是公主,但现在不是了。”
“你怎么不杀了卫谌渊?”闫昔骜随口问道,咬了一口烤得焦香的鲫鱼。
林嘉姁腹中饥饿,眼巴巴地看着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
“别看我,想吃就自己去抓鱼。”
“知道了。”她站起身,找了根树枝,脱掉鞋袜放在火堆旁,提裙踩进江水中,睁大眼睛试图找到小鱼。
少女纤弱如蒲柳,似乎一个浪花过来就能把她扑倒。闫昔骜眼不见为净,躺下身阖眸入睡。
林嘉姁在水中站了一刻钟,间或有小鱼游过来,但她既不敢,也不忍心插死它们,只得往上游走几步,饮下江水充饥。
翌日,天色雾气沉沉,她被饿醒了。爬起身想进树林中找点果子吃,倏地注意到闫昔骜异常红热的脸色。
她微凉的素手触碰他的额头,烫得惊人。闫昔骜突然睁眼,黑黝黝的瞳孔中倒映着少女关切的神色,听见她甜净如黄莺的嗓音:“你发高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