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盖国玺的降表由宋太傅护送南下，气候越发冰寒凛冽，林嘉姁寝食难安，心思总牵挂在林峥前去刺杀卫谌渊一事上。

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过来，她开始思索这个选择是不是做错了。魏国兵强马壮，林峥何以混入其中伺机杀掉卫谌渊？更何况卫谌渊残忍嗜杀，如果林峥被他抓住了又该怎么办？

想到卫谌渊那张孤冷得不带温度的脸，她揉揉心口，眼底泛出粼粼的水光。

明明他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却偏偏换了个芯子似的性情大变。她疑惑地想，当初笑眸似春阳暖溪的卫谌渊，和现在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真的是一个人吗？

乘舟渡过奔流不息的长江，宋太傅捧着玉匣被请进营帐。帐中的年轻帝王未戴旒冕，一尊墨玉金冠束起他的长发，弯了弯嘴角，“朕的功臣来了。”

“陛下谬赞，如今夏国缴械受降尽入彀中，臣恭贺陛下大喜！”

卫谌渊拿出降表逐一看过，宋太傅斟酌道：“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对夏王等人开恩。”

卫谌渊瞥他一眼，“看在太傅忍辱负重的面子上，朕会给夏王加封王爵。”

江北的布防已经撤走，大军预备过江。夜幕四合，火把将深空熏染成黑金色，东面的营帐突然起火，将士们连忙取来江水扑火救人。西面又蓦地燃起炮竹，在变故和失序中，一队蒙面人弓腰握刀悄悄逼近主帅营帐。

帐外的数名守卫被他们轻松放倒，林峥浑身的血液都在亢奋，叫嚣着要冲进去取卫谌渊狗命。

他用眼神示意九皋等人，三、二、一！众人迅速冲进去持刀砍杀，诧异地发现帐内竟空无一人！

“咚”的一声，林峥抬头，一只硕大的钢制捕兽笼从上空砸下来，他惊骇万状，连声说撤，却因来不及而被困于万斤笼中。笼边甚至有死士被砸倒在地，当场毙命！

兽笼固若金汤，刀剑用力劈剁，连一丝划痕都未曾出现。在琅琅橐橐的金石相击声中，毡帘掀开，走进来披着黑狐大氅的卫谌渊。

林峥怒目而视，“卫氏狗贼，你背信弃义，偷我宝书，夺我城池，你不得好死！”

“是么？”卫谌渊淡淡掠过他，目光停在九皋脸上，“如今朕为王而你为寇，不得好死的是你。”

跟在后边的宋太傅只觉荒唐，站出来道：“二殿下，你这一出是在搞什么？”他同样看见了九皋，脸色遽变，“你与和懿在搞什么！”

“要杀要剐随你！”林峥几乎咬碎了牙，“宋清化，你们这些软骨头，闭嘴！”

卫谌渊漫不经心地轻嗤：“死到临头还这么傲？把他拉下去，千刀万剐，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陛下！二殿下他一时糊涂当不得真，他罪不至死啊陛下！”宋太傅出了一层冷汗，慌忙劝道。

“朕意已决，拉下去。”

薛照命人收拾死尸，而后带走了林峥和九皋。不一会儿，染血的衣衫被丢进火堆中烧掉，一只骨雕鹤符送入卫谌渊之手。

他长指摩挲着鹤雕，眼眸沉沉，望不见底。卫子悠在旁道：“陛下，这就是传闻中和懿公主的鹤军？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的确不怎么样。”卫谌渊随手扔开鹤符，“为了杀朕，倒真下足了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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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峥的死讯和鹤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洛阳，张贵妃放声大哭，目眦尽裂带人来到凤阳宫。

“林嘉姁，你算什么公主！你凭什么让我儿去送死？你怎么不自己去送死？！”

林嘉姁肝肠寸断掩面涕泣，“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不该让他去……”

张贵妃环顾左右，看见雪球和两只小猫偎在一旁，怒不可遏使唤宫女道：“去给本宫掐死这三只孽畜，本宫的儿子没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行！”林嘉姁拦她，却被一掌推倒在地，姚嬷嬷领人手持棍棒驱赶张贵妃，话音掷地有声：“有老奴在，谁敢欺负公主！老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公主周全，滚！不许碰公主！”

她抡起棍子乱打一气，张贵妃急忙后退，“疯子！全是疯子！”

凤阳宫的门闩牢牢落下，林嘉姁抱着三只已经没气了的小猫，哭得伏倒在姚嬷嬷怀中，哀戚欲绝。

“安安乖。”姚嬷嬷为她把鬓发别至耳后，“嬷嬷永远陪着公主，好不好？”

赵瑜枝也得知了林峥身亡的消息，她浑浑噩噩了好些天，用膳时，听见赵大人一声绵长的叹息。

“魏军已经渡江了，这江山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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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除夕夜凄清灰寂，林嘉姁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意，挨个给宫人们发红包。

以往初一的习俗挪到今夜，众人心中均是隐隐不安。叶霜专程抱着林嘉姁送给她养的小猫过来陪伴，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如何说起。

红包领完，寝殿只留下了叶霜、姚嬷嬷和锦琴锦画。案几上还剩三只沉香木匣子，林嘉姁的红裙袖摆轻轻曳动，笑涡浅浅道：

“嬷嬷和锦琴锦画服侍我好多年了，现在我长大了，你们也该出宫享福了。匣子里是些金银珠宝，你们今晚便收拾包袱，明天会有内务府的人带你们出宫。”

“公主？！”三人大惊失色，姚嬷嬷心里酸楚又滚烫，“公主不是答应了要嬷嬷永远陪着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嬷嬷年事已高，这是我为你做的决定，嬷嬷这次听安安的话，好吗？”

姚嬷嬷满心不愿，林嘉姁收了笑颜，“我是公主，你们必须听我的，服侍我的人多着呢，不缺你们三个。我现在累了，你们退下去吧，把匣子抱走。”

三人呆愕地离开，叶霜凝视林嘉姁，见她卷翘纤长的睫羽低垂，“霜姐姐，你也走吧，以后别来凤阳宫了。”

“公主？”

林嘉姁替她打开了门，叶霜一步三回头，始终没有看见她抬起长睫。

梳妆镜前搁着一支粉玉鎏金凤簪，是卫谌渊赠她的及笄礼。她平静地拿起簪子，把它丢进逐月池中。池水飞溅，簪子很快沉入池底。

回到寝殿，打开原本放置头面首饰的红木柜，里边赫然是一排虎贲弓和锋利箭矢。林嘉姁素手抄起弓箭拉了拉，眸中光芒微微闪动，箭镞正对草靶。

她要杀了卫谌渊给二哥哥他们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颇具求生欲的tip：卫谌渊没有杀掉林峥和九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