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灯黑(3)

她知道段司柏和程朗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她想接近段司柏,最合理的方式就是成为余莉莉的朋友。

谷雨知道余莉莉很爱玩,夜晚的选修都是找的代课,若非实在找不到,才会自己去上。谷雨申请进了几个代课群,余莉莉都在里面,她的头像用的是本人的照片,好看,精致,也张扬。

那天傍晚,大雨席卷整个校园,乌云压地了天空,谷雨撑着伞朝一教走去。

“太变态了,这老头太变态了,上次居然守在门口让每个人在纸条上写名字查出勤。太变态了!”

“往好处想,最起码结业的时候没有考试,只看平时分。”

“唉,快走吧,免得一会迟到了。”

……

身后的人急步向前,越过了她。

谷雨却刻意走得慢些。

代课群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余莉莉发的,时间是一分钟前。但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了五分钟。

谷雨收起伞,人潮往里赶,她站在一教门口的边缘,伞尖轻敲台阶,打发剩余等待的时间。

十分钟后,余莉莉终于到了一教楼下,一路举着伞小跑,半截裤脚被淋湿,她懊恼地扯着裤腿,却听见一道温和的声线。

“同学,你知道海洋生物学的教室在哪一层吗?”

余莉莉抬头,对面的女生穿着简单,灰色大衣配上高领衫,头发全挽在颈间,盘成了一个低丸子头,与此时略微狼狈的自己对比鲜明。

干净,是余莉莉对谷雨的第一印象。

女生依旧柔声细语:“我是替人代课,但是那人没说清楚,现在也联系不到她。”她抿唇而笑略显尴尬。

余莉莉有点自来熟,听她这么说,惊讶道:“你在哪个群呀?今天雨下这么大,我私聊了几个代课,她们都说过不来。”

“有很多吗?”谷雨疑惑,“是寝室的学姐拉我进去的。”

余莉莉摆手,“没事,我只是好奇而已。”

谷雨跟上余莉莉的步子,两人并肩上楼。海洋生物学的教授看见她们从阶梯教室的最后进来时,什么也没说。

她们就近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坐下。余莉莉长缓一口气后,又皱起了眉,弯腰摸着自己的裤脚,湿冷的布料贴着她的小腿很不好受。左边的人给她递来了一包纸巾。她自然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谷雨便不再关注她,拿出纸笔,开始算账。她从初三起,就有记账的习惯。这也是她要袒露给眼前人的。

果不其然,整理完裤腿的余莉莉,开始无聊了。看见旁边的谷雨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显然她不觉得海洋生物学有什么值得记录下来的笔记,如果是其它人就算了。

一个代课,会这样尽职尽责?

余莉莉凑近,好奇道:“你在干什么呀?”

谷雨浅笑:“记账。”

“噢,”余莉莉点点头,离得远了些,她对这种私人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过了会儿,余莉莉又凑近:“你经常帮人代课吗?”

谷雨手没停下,“嗯,没课的时候会帮人代。”

“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余莉莉将自己的二维码调出,递到谷雨桌下的抽屉。

看见谷雨的眼里有些迷茫,她忙解释起来,“我有的时候不再学校,就会找人来替我,像今天这种情况太倒霉了。”

“我朋友的车都到了学校门口,结果硬是找不到人,只好推了聚会,连走带跑过来,还赔了件裤子。”她絮叨起今天的遭遇。

谷雨认真听着,在对方需要的时候,也给出适当的反应。听她说完后,谷雨从包里拿出手机,扫了面前的二维码。

“我叫余莉莉,余是剩余的余,莉是茉莉的莉。”她热情道,又先一步开口问谷雨的名字。

“谷雨。”

“古语?”

“二十四节气里面的谷雨。”

“好名字!”余莉莉称赞。

余莉莉从小在溺爱中成长,她身边的人从不会反驳她,因此她对别人的情绪毫不记挂,也不会察言观色。对余莉莉,最好的方式是直给,她虽骄纵,但无坏心。这也说明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喜恶分明,全挂脸上。

但谷雨不会如此。

她们的关系在谷雨设计之初就是不对等的,余莉莉主导,谷雨顺从。这是余莉莉想要的友情,谷雨便给她。

选修课结束时,她收到了余莉莉的消息,后者先是问她在哪,又不由分说地让她到校南门等自己。

谷雨到南门了并未等多久。余莉莉开着她冰莓色的帕拉梅拉朝谷雨驶来,她还有一辆白色奔驰CLA200,平时多用的也是后者,她曾经对谷雨半开玩笑道,做人要低调。

“今天晚课怎么样?”她问谷雨,仿佛是谷雨自己的选修一般。

谷雨:“还行,教授还是最后点的名。”这才是对方所关心的。

“还好还好。”车子启动,余莉莉接着说:“今天是我跟程朗200天纪念日,我下午就在给他做蛋糕,做废了好几个。”她朝后视镜扬了扬下巴,示意谷雨去看。

谷雨夸赞:“很漂亮。”

听到这句话,余莉莉的脸上舒展起笑容,“我的指甲因为这个都快断掉了!”她将右手在谷雨面前晃了一圈,娇嫩纤长的手上做着透粉色的长指甲,还嵌着几颗大水钻。

“指甲也很漂亮,”谷雨又看了一眼后座的蛋糕,成品确实精致,“程朗一定很喜欢。”

“他敢不喜欢!”话是这么说,但余莉莉脸上明显带着笑,眼眸晶亮,眼尾都是弯弯的。

就算谷雨不主动开口,左边的人也会将此行主动告之,“本来我是打算定一个包间的,但请的人太多了,就让程朗找了他发小。上次去梧市玩到一半他就走了,真是扫兴,他说等回了海市还我们一次,反正他发小也是一个人住。就是段司柏,你之前见过几回的,有印象吗?”

谷雨拧起眉头,思索道,“听过名字。”

“他在我们学校很出名的,之前人太多也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说起来,你们三个都是禾城人诶。”

“但是他们早几年前就搬到了海市,程朗是升高中之前,段司柏晚一些,是高考之后才搬过来的。”

谷雨平静地说:“是吗。”

余莉莉:“说不定你们之前还见过呢!”

谷雨:“也许吧。”

“他们就比我们高了一届,说不定你们真认识,脸熟还是挺容易的。”余莉莉看了眼谷雨,巴掌大的小脸,下颚清晰紧致,眉似柳叶,樱唇琼鼻,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双一泓清水般的眼,如一缕清风,淡淡出尘。

她又问:“对了,你是禾城几中毕业来着?”

“二十三中。”

余莉莉摇头,“那应该没见过了,段司柏是一中毕业,保送进的姚班。”

谷雨:“那他很厉害。”

“他确实很厉害。明年他们院公派留学的名额十有八九就有他。”她又补充,“不止他厉害,他爸爸也很厉害。”

“他们家是做电子零件发家的,这几年才正式开始做房地产。来海市才两年,东边的地大半都被他们家拿下了。”余莉莉感叹道:“做房地产可真赚!我们家老头就不愿意,他说现在楼市虚的很。”

她们的车驶进联排别墅小区,门口的保安拦住了车,余莉莉拿起一旁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又放下车窗,将手机交给车外的保安。

保安只应好了几声,就将手机还给了余莉莉,又回到岗位上,打开闸口,车顺利驶进别墅区。

余莉莉指着外面的联排别墅,“诺!这就是段司柏他爸建的。”

谷雨按下她这边的车窗,夜晚下,联排别墅只能看见些轮廓,不太真切。她手紧紧攒住裙角,今天穿的棉质连衣裙,很容易出现褶皱,意识到这点,她将手松开,但浅浅的折痕留在了白色的长裙上。

她听旁边的人啧了一声:“我也想做地产大亨的女儿啊,有面儿!”

“很漂亮的房子。”谷雨附和着,声音若缕轻烟,抓不住尾。

余莉莉接着说:“程朗也在这里买一栋,就在段司柏隔壁,不过还没开始装修……”

但谷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表面上还是面色如常,实际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漫长又短暂,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跟着余莉莉站在了别墅的门口。

谷雨注意到了上面的门牌号,1号。

段瑞诚心里的一号。

开门的人是程朗,别墅的隔音效果极好,他开门时,谷雨才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她粗略地扫过一眼,一楼约有三四十人。却如余莉莉所说,很多人。

余莉莉高举起手中的蛋糕:“Surprise!”

程朗看了眼她手里的蛋糕,又看了眼她身后的谷雨,最后将目光落回余莉莉的身上,他笑道:“怎么现在才来,她们都在问,女主角怎么还不到。”

“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破蛋糕吗!”余莉莉娇嗔道。

“行。”程朗接过蛋糕,牵起余莉莉的手,又跟后面的谷雨打招呼。

聚会上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余莉莉请来的,她很擅长交朋友。一见女主角来了,附近的人朝门口拢来。

“莉莉,怎么才来呢!”

“程朗都快等死了。”

“你会不会讲话呢!”

“望妻石行了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他们大多都是程朗和余莉莉的共友,即便是不认识,但年轻人一起蹦次迪就能熟络起来。

众人这时才看见余莉莉身后的谷雨,有几个好事的男青年打趣,“谷雨也过来啦!”

谷雨不是第一次跟着余莉莉来,里面有些人谷雨见过几回,算得上面熟。

余莉莉揽着她的肩,“你们可别欺负谷雨。”

有人在里面开起玩笑,“我们哪敢欺负你的朋友啊!莉莉。”

“就是!”一些人跟着附和。

余莉莉剜了说话的人一眼,半开玩笑:“我就盯着你们几个呢!要是敢给谷雨灌酒,我可有你们好看的!”

程朗接过话,“你们几个听点话,可别逗我们家莉莉了。”

“哟!”

“你们家莉莉。”

……

众人只顾着打趣这对小情侣。

谷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别墅内的环境,别墅一楼挂上了很多彩条,还拉出了一个巨幅合影,正是程朗和余莉莉两人。客厅背景墙上贴上了一排字母气球,谷雨猜想这是余莉莉的杰作。

“都别站这了,接着去玩吧!”余莉莉搂着程朗的脖子,两人先一步往前,其它人也跟着散去。

谷雨这才看到沙发上的人,那人将整个背靠近沙发里,头微仰着看她。刘海遮住了他的眉骨,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他游离在人群之外,与周遭格格不入。但只是片刻间,疏离感骤散,他又回到了往日里温柔贵公子的模样,眼神里的善意像是越过了她。

他那边不只一个人,可谷雨只能看见他。

周围的喧嚣声似乎是静止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在玻璃窗上,划过无数道水痕,无人在意。

谷雨的思绪逆流而上,这一刻似乎是万物的初始,朝她奔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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