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怀玉失踪

西山日薄 ,一只浑身银白的信鸽叼携着兰花,扑腾几下,动作灵活穿过雕花木窗,驻足停在长桌美人画上。

男人衣衫凌乱,发丝垂落腰间,他伸手拆下密信缓缓展开——

北幽动乱,棋子已失,事成。

相比于上回一行清秀小字相比,这次的明显更加潦草些,除此之外纸条右角沾了一点干涸的血迹。

身为布局者,他对此并不意外,长指夹起那密信走到烛台前,眼神无波俯视着它变为灰烬的过程。

一霎时,火焰晃进了他琥珀色的狐狸眼,眼底隐隐存有几分期待,兴奋。

黑衣人见状,单膝下跪喜形于色:“主子,我们总算盼到这一天了,何时返程北幽属下任凭吩咐。”

男人背过手,从暗处慢步走出:“想必此时,我那父皇跟他所谓皇子们打得不可开交,我们静等坐山观虎斗就是。”

等哪位皇子坐不住,做足了弑父夺君的名声,他再回去将逆臣斩于马下也不迟。

如此,忠孝两全足以赢得民心,何乐而不为。

至于他的几位好哥哥,不过是为旁人做嫁衣,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笑至极。

在外蛰伏多年,也该有个结果了。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问道,“我们派去的长公主替身失踪了,该如何处理。”

“失踪。”男人似笑非笑,“不过是被北幽太子囚禁起来,寻欢作乐罢了。”

寻欢为假,下毒是真。

北幽老皇帝身子骨日渐消瘦,有中毒迹象却找不到源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以身养毒,每每承欢便毒深几分,长此以往早已入了骨髓,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老皇帝既然喜欢美人,又忘不掉白月光。为此不顾旧情抛弃了他和母妃,母妃为了保护他落得个毒发身亡下场。

那想来老皇帝死在温香玉软中也算自个儿的一番孝心,并不冤枉。

至于派去的替身也活不过几日了。

死后人.皮面具自动脱落,顷刻间化成一坨烂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发现。

假的梁嗣音快死了,那真的梁嗣音也得死,留不得。旁人靠不住,是时候他亲自送这位怀玉长公主上路了。

男人漫不经心半撩眼皮,近乎贪婪深嗅掌心枯败的兰花,而后他极为愉悦长舒一口气,淡淡道:“北幽国,也该易主。”

长庆殿,奏折打翻了上好的琉璃茶盏,飞溅一地。

太监宫女霎时间埋头跪地,颤着身子大气不敢出,生怕因此触到逆鳞,惹怒了龙颜。

梁易萧紧攥着拳,怒斥道:“再说一遍,怀玉长公主怎么了?”

众人噤了声,不敢言语。

就因方才来报怀玉长公主失踪消息的小太监,一时不察说错了话,现下已被押去了水牢,恐性命不保。

谁人都知晓,当今陛下梁易萧对怀玉长公主的感情甚是深厚,人世间再无一人可替代。

听到怀玉长公主一失踪,梁易萧恨不得举兵踏平北幽国,但考虑到百姓安危,太后一派蠢蠢欲动,他又按耐住心中所想,尽量让自个儿恢复平静。

不过,这正是诱敌深入的一个突破口。只有解决了太后,他也好无后顾之忧为长姐报仇雪恨。

将计就计,来一回瓮中捉鳖。

半晌,梁易萧狭长双目微眯:“高洪,亲自走一趟去叫裴璟进宫见朕。”

高洪颤颤巍巍起身,如释重负:“是,奴才遵旨。”

果不其然,高洪前脚刚踏出殿门一步,后脚就有人去太后宫中报了信。

太后寝宫,只有淑兰长公主梁安如陪侍左右,旁的都一并支了出去。

“母后,听下人来报怀玉在北幽她失踪了,皇上宣了裴将军入宫,样子很急。”

听到消息,太后皱着的眉舒展开来,她嗤笑:“果然,皇上年岁小不够狠,沉不住气啊。”

原本想靠陆家拉拢裴璟,没成想忘了远在北幽的梁嗣音,长姐失踪,作为同胞兄弟,又岂能不管不顾,尤其两人关系甚深。

如此也好,老天都在助她一臂之力。

梁安如没听明白,她担忧道:“那怀玉不会有事吧,毕竟她是替我去和亲……”

太后拍着梁安如的手:“如儿,倘若梁嗣音真的死了,就没人知晓她为何会甘愿为你和亲的事了。”

“可……母后,我怕。”梁安如咬唇,一阵不寒而栗爬上后脊骨,算来梁嗣音成了她的替死鬼。

“别怕。”太后安慰道,“如今皇上招裴璟入宫,想必已是方寸大乱,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一旦兵力不在皇城,那皇位便是唾手可得之物。”

梁安如攥紧双手,不免害怕:“那儿臣能为母后做什么?”

太后冷笑一声,望了眼不远处的药罐,说道:“到时候就说哀家病了,要众臣女眷来侍疾。”

在陆浅意上门闹过一通后,白玉的病又加重了许多,一连几夜的低烧,折磨的人愈发虚弱。

她就连喝药,都得蒲欢亲自来喂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白玉的错觉,总觉得这几回的药味道苦了些,之前过多过少的还能尝出甜味。

她睡眠也不似前两日沉。

为了照顾方便,蒲欢夜夜守在她床榻前,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是夜,白玉像往常般喝过药:“辛苦你,日日为我煎药。”

“也不是,我也是前两日才……”话说一半,面对白玉疑惑的眼神,她立马止住了话头,“不辛苦,不辛苦。”

白玉问:“什么前两日?”

“啊,前两日将军被宫中叫去,现下还没回来呢。”蒲欢挠头,转移话题道,“姑娘早点歇着吧,我小厨房那边弄了几份糕点,晚点再过来陪姑娘。”

白玉自然而然无视了她前半句话,应道:“好,你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支矮烛熄了火光,月色掠过窗柩不偏不倚,落在白玉轻阖的眼眸上。

美人娇柔又虚弱,她静静躺在床上陷入酣眠,未曾有过动作,仿若画中昙花颤着瓣含苞欲放,只容远远一观,不可亵玩。

直至,天边月被浮云遮挡了来美人眉眼间去路,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人摸索着墙壁,行动踉跄,走到白玉床前花了一刻钟左右。

靠近,不留余地向那白如美玉的修长脖颈,对方带着无尽恨意向榻上人掐了下去。

白玉醒来止不住地咳,靠着依稀月光,她能辨认出来人是裴明远。

此时,裴明远正跪坐在床的边缘,他双手掐着白玉脖子不停往下按,发了疯一般叫嚣:“是你,都是你害我!”

“你放开……我,放开。”白玉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裴明远,可她一个病人又岂是对手,无疑是杯水车薪。

“放开你?”裴明远失笑,“那谁放过我!”要不是前几日裴璟都在,他早就想下死手了,杀了白玉就当报当日三十大板的仇。

好解心头之恨。

若不是白玉当日追着他,闹得人尽皆知,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白玉被掐到意识模糊,慌乱之间,她劝道:“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你放过我。”

一听到钱,裴明远手上明显松了几分力道:“在哪儿?别耍花招,不然你死的更惨。”

白玉大口喘着气,指了指远处妆匣子,说道:“裴璟……送给我的,都是贵重之物。”

裴明远狐疑:“真的?”

白玉点头:“真的……我没骗你。”

“姑且信你一次。”裴明远冷哼一声,甩开白玉走向妆匣子处。

见裴明远背过身,她手向后缩,在枕间来回摸索着,终于勾到了一支簪子,忙不迭藏在袖口。

裴明远打开妆匣,拿出来用手颠了下分量,扭头看向白玉。

月夜下男人的脸意外可怖,他面露讥讽:“现今是没骗我,但保不齐裴璟回来你会告诉他,既如此我就大发慈悲让你死得痛苦点。”

眼看裴明远越靠越近,白玉死死握着簪子,准备殊死一搏。

“可惜了,发卖到秦楼楚馆我也能赚一笔。”说着,裴明远再次掐了过来。

白玉卯足劲儿,将簪子用力横刺向裴明远脖颈,可惜才扎入一点就被识破,而后“咣当”用力丢在远处。

裴明远摸了一把脖子,鲜红的血流了出来,顺着衣襟滴到了白玉身上。

此举惹恼了裴明远,他怒吼:“贱人你敢暗算,给本少爷死!”

须臾,白玉喘不上气,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涌上心头,她双手双脚逐渐使不上力气,像是麻木了。

就在命悬一线时。

砰——

白玉耳边传来重物倒地的响动,遏制住她的那双手松开脖子,随之也没了力道。

白玉咳嗽着,费力睁开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看到蒲欢双手拿着木棍,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蒲欢……”

听到呼唤,蒲欢失魂落魄扔下手中木棍,一个踉跄跨过裴明远扑向白玉,上下检查着:“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白玉摇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没事。”

蒲欢看着白玉脖间的一大圈红痕淤青,她不停自责:“都怪我,不该离开姑娘的。”

白玉安慰:“不怪你,裴明远下了做死手的准备,你在不在他都是一样会来的。”

确认过彼此没受太大的伤后,两人才开始注意裴明远。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蒲欢重新燃起了蜡烛,壮着胆子小心将人翻转过来,手指抖着伸过去试了鼻息。

蒲欢不可抑制尖叫一声,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往后缩,眼神惊恐指着裴明远,结结巴巴道:“姑娘,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