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日料店。

原木色调的包间内,大长桌一圈坐了十几个人。

投资一部除了总监苏澄和她一起带去见客户的助理朱伟,其他人都来了。

当初那个在会议室内对她冷嘲热讽的人,听说她是大老板的女儿,眼前一黑,沉思三秒后,若无其事的跟着众人一起来了。

表面若无其事不是真的若无其事。

眼下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就着清酒,一杯接一杯的给关语兮敬酒请罪。

关语兮大大方方的笑道:“工作中有不同意见很正常,我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公司,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师。”

她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冲突而介怀的样子,让众人对她的好感更多了几分。

关语兮端起酒杯,“实习这段时间,我收获良多。但是,毕业之后,我会先去外面闯一闯,等视野更开阔,阅历更丰富之后,再回到公司,跟大家一起奋斗。”

“期待小关总回家!”

“到时候小关总一定能带着我们把公司做大做强!”

众人纷纷恭维道。

晚餐间隙,关语兮去洗手间一趟。

出来的时候,发现吕浩博守在外面。

“小关总……”他随大流叫起这个称呼。

“有事吗?”关语兮瞧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就是……之前……”吕浩博低咳一声,无奈道,“是苏总监交代,不要再让你插手那个项目,并不是我一直拖着你的报告不看……”

关语兮淡淡笑着,这个苏澄不去玩宫斗都可惜了,一边给她颗甜枣让她写报告,一边让手下人挥舞棒子打压她。

关语兮道,“你们在苏总手底下工作,听她的话办事,很正常嘛。”

“小关总,以前有得罪的地方多多见谅,我也没办法,混口饭吃。”吕浩博谦卑道。

“吕经理其实有心照顾我,哪有什么得罪。”关语兮笑道。

吕浩博看她笑的一脸率性,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心思单纯,没那么记仇。

回到包间,大家边吃边聊,氛围极好。

有人说了句,“今天苏总不在,没口福,真是可惜了。”

“苏总要操心的项目那么多,哪有空来聚餐。”关语兮笑道。

“怎么说呢,我跟我爸讨论过苏总……”关语兮状似漫不经心说着,在大家竖起耳朵时,话音一顿,又道,“这话就咱们闲聊啊,没别的意思,可别传出去了。”

“明白,明白……”众人纷纷点头,眼里闪着八卦的火光,谁都想听听公司老大对这位得力干将的看法。

“苏总这个人吧,努力有余,能力不足。心眼太多,但没用在正道上。”关语兮拿着小勺子搅着碗里的味增汤,笑道,“你们加油好好干,一部没你们可不行啊。苏总要是亏待你们了,上头还有公司为你们撑腰。”

这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大家还不敢接茬。

但现在说话的人是公司未来接班人,公司大股东。跟她一比,苏澄那点地位和威信,又不算什么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着,俨然把关语兮当新的带头人。有人在酒精浸泡下,脑子飘飘然,为了跟关语兮套近乎,开始点评苏澄。

“苏总有时候看项目的眼光是真不行,就去年那个游戏公司,要不是老吕坚定反对,公司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关语兮补充,“贪功冒进,对吧?”

“对对,就是贪功冒进。反正,成了是她的功劳,不成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苏总开发优质项目的能力不行,这两年最成功的,还是从三部那边抢过来的,三部总监对她可是牙痒痒,敢怒不敢言……”

“为什么敢怒不敢言?”

“因为她是关董跟前的大红人啊。”

“哦……”

饭局尾声,成了苏澄的八卦座谈会,大家越聊越起劲,苏澄跟哪家公司的大佬传绯闻,给谁穿过小鞋,跟公司谁谁不合,都被爆料出来。

关语兮乐呵呵的听着,适时点评几句。

人多的场合是没有秘密的,第二天,苏澄就知道头天晚上聚餐中聊的八卦。

朱伟作为她的心腹,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汇报着。

她起初还看似冷静的喝着茶,听到说她能力不足,心眼太多,贪功冒进……脸色越来越青,做了美甲的手指紧紧捏着茶杯,捏的指骨泛白。

其他人的闲言碎语陆续入耳,苏澄捏着眉心,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这事儿就当我不知道,你出去忙自己的。”

朱伟关上门的瞬间,听到里面摔茶杯的声音。

他的目光在外面扫视一圈,大家埋头干自己的工作。

他也仿若无事的去干自己的工作。

苏澄靠在沙发上,面色铁青,眼底翻滚着恨意。

本以为小兔崽子终于要滚蛋了,谁知道临走前还摆她一道,把她整得威信扫地。

整个部门的人都跟着关语兮在背后议论她,她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还能把所有人开掉不成?

她也不能把关语兮怎么样,人家挑明了是关贺军的女儿,现在又离职了,她想杀鸡儆猴都没处下手。

她更不能去关贺军跟前告状,让关贺军知道那些闲话,只会质疑她的领导能力。

她除了忍耐,还是只能忍耐,最体面的处理方式,就是当做无事发生。

苏澄咬碎牙根,含恨收下关语兮临走前送她的这份“大礼包”。

离开贺兴资本后,关语兮的空闲时间多起来。

毕业论文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她的主要任务变成了到处投简历,参加各路校招会。

可连续跑了几场招聘会,都没有下文。

“这不应该啊!”陈潼看向瞪着简历发愁的关语兮,纳闷道,“就算你大学四年没发表什么学术论文,没做过什么拿得出手的实习项目,没参加司法考试,CPA一门都没过……”

“你是专业插刀吗?”关语兮匪夷所思的看着陈潼,“想把我捅成筛子的那种?”

“重点是,你有爸爸啊!”陈潼振振有词道,“这年头最值钱的不是人才,是人脉资源啊!”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是人才。”关语兮摆手,“咱们友谊的小船已经沉了。”

“不是,没逗你,就算你不去你爸的公司,他帮你打声招呼,你去哪里不行?你可是自带资金和项目的香饽饽!”

“不。”关语兮斩钉截铁道,“我想靠自己试试。”

如今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大学期间不够卷,前面三年按部就班,大四主要精力用来考研,对于那些证书,她想着研究生期间再发力,家人也一直让她好好体验大学生活。

谁知道,她就这么在意料之外的,要面对残酷的就业市场了。

陈潼和徐昕玥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倔强,不明所以。

以前她总是很坦然的表示,将来要继承家业,现在怎么既不进公司也不想拼爹……

到了晚饭的点,几人边走边聊,去学校食堂吃饭。

还没走到打菜的窗口,关语兮看到同班的李雯和隔壁班的两个女生坐在一起吃饭。

陈潼和徐昕玥也看到了,翻了个白眼,打算从另一边走。

偏偏这时候,李雯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还以为关语兮是以前那个天之骄女?她爸妈离婚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陈潼和徐昕玥脚步一顿,错愕的看向关语兮。

“他爸有小三哦,还有私生子,以后他们家的产业归谁都不好说。”李雯摇着头,啧了一声,带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她跟学长分手了,这次考研也失败了,家里又一团糟,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真怕她想不开……”

陈潼再也忍不住,气急上前,低喝道:“你有病啊!造谣犯法的知道吗?”

李雯扭过头,看到站在陈潼身后的关语兮,眼神带了几分挑衅道:“我都的都是实话,金融圈里谁不知道关贺军离婚了。”至于小三和私生子,虽然是她的猜测,但是中年夫妻离婚,十有八九就是这些破事。

关语兮睨了她一眼,极尽轻蔑的转过头,对陈潼道:“算了,对那种心理扭曲只知道背后说三道四的人,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拉低我们的水准。”

陈潼和徐昕玥随着关语兮离去。

李雯看着关语兮拂袖而去的身影,莫名恼羞。

无论是她在餐厅里对她泼酒发难,还是眼下当她是空气不置一词,都给她一种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感觉。她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养尊处优的气势。

李雯低声冷哼道:“装模作样,私底下怎么哭都不知道。”

那两个外班的同学,自知理亏,怕被关语兮她们听到,没再接话茬。

这顿饭大家吃的都不开心,草草吃完后,回到寝室,陈潼再也忍不住,问关语兮:“你爸妈真离婚了?”

关语兮无奈点头,“最近心情不好,懒得跟你们提。”

陈潼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恨不得扇自己几嘴巴子,本以为就跟平常一样开开玩笑,哪知道人家家里真的出变故了,难怪……

“你说说你都投的哪些公司?被拒的理由是什么?我们一起分析分析,找准问题,重新润一下简历。”陈潼改过自新道,“就凭你的条件,就算靠自己也能找到好工作。”

关语兮报出自己投的几家公司后,陈潼和徐昕玥陷入沉默。

半晌,徐昕玥委婉劝道:“这几家大公司不都是硕博起步吗?你试试收本科生的?”

关语兮又说了几家愿意给她机会尝试的,陈潼问,“那你怎么不签?”

“他们要我做行政岗,文秘岗,这种毫无含金量的岗位!就是签个花瓶,懂吧?”关语兮道。

如果她离开贺兴资本,去其他公司当个靠脸混日子的花瓶,苏澄不得把嘴巴笑裂。

“太难了……”陈潼和徐昕玥同时叹了一口气。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声感慨:还好我们要读研了,求职太难了。

徐昕玥劝道:“要不,你还是跟你爸说说……就算离婚了,那也是你爸爸,你放着资源不用,不是便宜了小三?”

关语兮滑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我再想想,还有哪家大公司,我没投简历……”

关语兮嘴上很强硬,内心逐渐动摇。她就算跟她爸开口又怎么样?这关乎她的事业,关乎她将来有没有资本跟苏澄对抗。

就在关语兮内心水火交融时,关贺军联系她了,喊她周末一起吃饭。

关语兮想着,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聊一聊工作的事。在她羽翼未丰之前,骨气没有前途重要。

到了周末,关语兮驱车前往她爸所在的清水溪别墅。

穿过院子,进门就看到小女孩骑着扭扭车在客厅里玩耍。

小女孩双脚蹬着地面扭着方向盘朝她直冲而来,撞在她腿上时,咯咯地笑。

小孩子笑得天真灿漫,但关语兮对苏澄跟她爸的私生子实在没什么好感,眉头微蹙,面无表情的走开。

关语兮朝里喊了一声,“爸——”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苏澄走出来,看到关语兮,淡淡一笑,道:“你爸在楼上书房,辅导小琰做功课呢。”

说话的功夫,小女孩又一次骑着车子,朝她腿上撞了过来。

关语兮心里烦躁,往旁边走了两步,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关贺军打电话。她以为她爸是找她,父女两一起吃顿饭,没想到……小三和私生子一家都在。

刚打开通讯录,车子再次撞到腿上,关语兮冒出无名怒火,扭头,对小女孩沉声道:“玩车就好好玩车,不要撞人,知道吗?”

守在小女孩身旁的阿姨,这时出声哄道:“星星乖,不要撞姐姐哦。”

小女孩看到关语兮严肃的脸色,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澄快步上前,将哭泣的小女孩抱了起来,对关语兮呵斥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冲小孩子摆什么脸色!”

关语兮毫不客气回击:“你自己不好好教育孩子,总会有人替你教育!”

两人争锋相对,小女孩抱着妈妈,哭的更厉害了。

恰在此时,关贺军跟苏琰从楼上走下来。

苏琰看到关语兮的瞬间,眼底浮现出厌恶。

关贺军走到苏澄身旁,熟练的接过小女孩,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软声哄着,“星星乖,星星不哭哦……”

小女孩搂着他的肩膀,趴在他肩上蹭着脑袋,唧唧哼哼的停了哭声。

关语兮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如刀割。

在她小时候,他也这么哄过她。

但现在,他成了别人的慈父。

苏澄在一旁道:“星星在那儿骑车玩,不小心撞了她姐姐一下,姐姐这么大个人了,居然冲小孩子发火,还口口声声要管教她,要不是我拦着,怕是要动手打人了。”

关贺军还在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转过身,看向关语兮道:“妹妹还不到两岁,不懂事,你要多关心多爱护,怎么能对小朋友发火。”

关语兮没有做声。

关贺军又道:“不要把上一辈的恩怨,带到下一代身上。三个孩子,你是老大,你要给弟弟妹妹做好榜样。将来我和你妈百年去世之后,弟弟妹妹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关语兮觉得这种看似苦口婆心的教育简直荒谬到可笑。

就在一个月前,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突然间,家散了,爸爸跟其他女人生活在一起,还多出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她被要求接受拆散她家庭的元凶,还要做好老大的榜样,做个好姐姐。

苏琰乖巧道:“姐姐,上次跟你发生冲突是我不对,希望你原谅。我也希望你不要对妹妹有成见,她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关贺军听到任琰的道歉,流露出赞赏的表情。

关贺军抱着小女儿走到关语兮跟前,对她道:“来,你抱抱妹妹。”

小女孩显然很抗拒被陌生人抱,环着关贺军的脖子不松手。

“乖,让姐姐抱抱你。”关贺军拉下小女孩的手,把她往关语兮跟前送。

小女孩快蹭到怀里时,关语兮猛地推开她,后退两步,脸色僵硬又别扭。

小女孩被她突如其来的脸色和动作吓到,再一次抱着关贺军哭。

“好了好了,不要吓星星了,晚上得做噩梦了。”苏澄从关贺军手里抱走自己女儿。

关贺军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失望,“兮兮,你这样让爸爸很为难。小琰比你小,但比你更懂事。”

“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入侵者,是抢夺者!”关语兮以为自己能冷静应对,一张口,声音开始发颤,她依次指着那几人,“他,她,她,他们一起拆散了我的家……”

“兮兮!”关贺军沉声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关语兮摇头,看向关贺军的眼神满是陌生,悲凉道:“你们才是一家人……”

关语兮在这个房子里一秒都待不下去了,转身大步离开。

关语兮上了车,轰着油门飞驰在马路上,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抬手去抹,却怎么都抹不完。

等她把车开到学校外,眼泪还没止住,她趴在方向盘上,任由情绪倾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

眼泪彻底干涸时,她终于恢复平静,拨打陈潼的电话,把她和徐昕玥叫出来。

两人上车后,看到她发红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不开心,你们陪我去喝酒吧。”

“行,走!”

“喝醉了什么烦恼都没有!”

两人知道关语兮因为家里的事闷闷不乐,爽快的答应下来。

半个小时后,关语兮把车子开到江东市有名的夜场一条街。

“对了,兮兮,你不是有个很帅的相亲对象吗?把他叫过来我们认识一下,给你把把关?”陈潼提议。

“可以可以!”徐昕玥连连点头,“找个护花使者来,正好看看他人怎么样。”

经两人这么一提,关语兮才想起来她那个帅的惊为天人的相亲对象。

自从上次他把她送去酒店后,两人一直没见面也没联系。

她陷在父母离异的痛苦和求职投简历的焦头烂额中,根本没心思去找他。

但是,他也没联系她,说明什么问题?

他对她这个相亲对象,并不是很满意?

向来追求者如云的关语兮,不仅没有挫败感,反而有了点征服欲。

他对她不满意,她还偏想要他另眼相待。

“也行……”关语兮从包里拿出手机时,正巧看到搁在小口袋里的手帕。

她找到陆司衡的微信,发了一个酒吧定位。

关关:[有没有空,过来一起玩呀?]

关关:[顺便把你的私人物品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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