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许承临走到前厅,坐到位置上小声吩咐几句:“传令下去,不必张扬本王的到来,一切如常便好。”

说完,许承临远远向沈国公致意。

沈国公戎马半生自然是认得这位太子,出于臣子礼节,还是点头回应了一番,老人家今日开心,心中却难免嘀咕:这寿宴并未邀请太子殿下,太子不请自来怕是有什么隐情。

说完老人家又去看自己的宝贝孙女,发现自己的孙女正在看席间的太子。

这不妙啊!莫不是熙儿看上了太子?那可不是沈家能惹得起的人!

老人家脸色一黑,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颤,洒落几滴上好的佳酿。

沈国公的寿宴半得很是张扬,庭院可见彩幡横飞,请的歌女也是上京正当红的娘子,府中婢子忙碌,一道道佳肴接二连三被送上客桌。

沈国公素来爱热闹,又是有私心替自己的小孙女相看一番,沈家也自当是讨老人家欢心,办得热热闹闹尽善尽美。

沈妘熙的闺中密友今日也来了,三个小姑娘被大娘子特意安排坐在一起。一位是陆伯爵府的小姐、一位是尹公爵府的小姐,虽然不比国公府家大业大,但也算是上京城新起的名门望族。

“妘熙你真的见到江小侯爷啦?怎么样怎么样?我可听说他很有才气!”

着急发问之人是陆小柒,她生于将门之家,父母都是战场上厮杀过的人,为人直来直去却很坦诚。

因为沈妘熙的好面容在太学第一眼就被沈家小小姐“拐走”了,成为了沈妘熙身边忠实的“颜粉”。

“小柒你不要那般着急,你看,你都把我们的妘熙说害羞了!”

尹湘手执团扇调笑,尹家和沈家是世交,沈尹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尹湘的偶像是大小姐沈妘婳,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格外温柔。

“我没有!但、他确实很温柔很好看啊!”沈妘熙被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围在中间,脸红的要滴血,时不时看向那抹蓝衣男子,可惜席位有珠帘晃动反射着烛光,看不太真切男子的面容。

“哦——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叫你江夫人啦!”陆小柒刚要起哄嘴就被沈妘熙捂住。

“嘘!有损清誉,有损清誉!”沈妘熙轻咳几声拿出一副端庄的姿态,让陆尹二人忍俊不禁,别人不一定了解真正的沈妘熙,但她们二人比谁都要了解沈妘熙。

三人正在打闹,忽然听到旁边一声拍桌,三双眼睛齐齐看过去,是沈妘熙的便宜庶妹——沈妘念。女孩起身离开,尹湘瞧瞧沈妘熙,妘熙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唉,反正在沈家她出不了多大事。”沈妘熙叹口气,“对了,湘儿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嗯,继母对我很好,我要什么她给什么,但我晓得的,继母终究是继母,她也是想要博得个好名声。”

尹湘语气有些失落,自从尹湘生母过世,尹公爵娶了一位续弦填房,沈妘熙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总是担心这续弦会欺负尹湘 。

“别不开心了,一会就要呈寿礼了,我这次可是费了一番心力准备呢!”沈妘熙一脸骄傲。

呈寿礼环节是表达态度的重要环节,没有势力的会搜些新奇玩意表明自己政治立场;有势力的大家族呢,这时候就是炫富现场;女眷则是对比谁更有心、更加蕙质兰心。

“沈家嫡长女,沈妘婳,献上《万寿书》一封!”沈妘熙瞧过去,自己记事起大姐姐的字就在上京城出了名,甚至尹湘还求她要一份真迹收藏。

那《万寿书》是沈妘熙用小篆斟词酌句好久所写,确实格外震撼,沈妘熙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快被尹湘晃脱臼了。

“妘婳有心了,字迹齐整美观,遣词造句独具匠心。”祖母微笑点头。

“沈家嫡出小姐,沈妘熙,献上《万寿无疆图》真迹!”画卷被拿了上来,泼墨成意,笔力深厚,在场不少都唏嘘不已,许承临也看过来,这一小动作却让沈妘熙心动不已。

原来,他有在关注自己!

“老身记得这画卷失传已久,瞧着这意境独到,笔力雄厚,嗯……熙儿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祖母大加赞赏,沈国公笑得摸了摸胡子。

这时,沈妘熙身边的沈妘念回到席位,眼眶发红,却是满脸倔强。沈妘熙瞥了一眼不大放在心上。

“沈家小姐,沈妘念,献上、献上……《万寿无疆图》真迹。”小厮一愣,寿礼成双,沈家小姐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啊,席间议论纷纷,沈妘熙看见祖母祖父脸色一黑。

画卷展开,两副近乎一模一样的画卷引来众人的议论纷纷,究竟哪个是真迹?众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对着画卷议论起来,其实画卷事小清誉事大,他们无疑是想抓一抓沈家的话柄罢了。

尹湘拉拉人,满脸疑问却不好出声,陆小柒一个不太守规矩的人都看呆了。沈妘熙再次看向沈妘念,还不站起来说话?祖母的点评也迟迟没有开口。

忽然席间站起一人,沈妘熙无比熟悉的身影,江长影看着许承临的行为呆在原地,不是吧说好低调行事呢?

“既然有两幅《万寿无疆图》,我早就听闻沈家小小姐在金石古玩上天赋异禀,不如让小小姐自己阐述一下自己的看法,也让诸位开开眼?”

许承临开口,他有自信临场发挥、点评鉴宝这种事没人比沈妘熙更能出彩。

沈妘熙晃晃身旁陆小柒的隔壁,“小柒你听见了吗?他夸我天赋异禀唉!”

陆小柒很无语,自己身边的美人怎么陷入恋爱之后没有脑子了呢?

沈妘熙从容站起身,走近细细观察两幅画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就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出纰漏的。

“这副画卷辨别真伪并不难,相反要比我当初苦苦寻觅时还要简单。且看这些章印,《万寿无疆图》流落坊间,辗转经历过官宦商户,其上印章虽多但大多墨迹并不均匀,而堂妹的这幅印章边缘完整滑亮,看起来时间并不久,自然谈不上真迹。”

沈妘熙垂眸一笑躬身行礼:“不过没事,堂妹既然有心,这幅《万寿无疆图》便当是妹妹送的。妘熙重献一宝,黑檀玉怪石,形如松山,预祝祖父寿比南山。”

沈国公点头,祖母再次赞许地点点头。

等人们看向沈妘念,她脸色涨红,良久才憋出一句:“那,妹妹多谢阿姊割爱。”这出闹剧这才算结束。

小厮继续宣读:“……东宫太子殿下赠御菜五道、绫罗绸缎五十匹、含蕊宫灯十五盏、红瓷花瓶十瓶……”尹湘听着那漫长的宣读拉了拉沈妘熙的袖子:“东宫太子也来了?”

“寿宴没邀请宫内之人,但太子殿下似乎不请自来了,不过太子殿下比较低调我没有见他。”沈妘熙道,然后打量了一会指给尹湘,“不过听说太子殿下和江小侯爷交好,应该是那位。”沈妘熙指了指身着青衣手持折扇的江长影。

尹湘点点头,转了转手中的扇子,陆小柒吃了一口糕点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东宫送的东西全都是些好看贵重的赏玩物什,没有特别实用的东西。”

“哪有?绫罗绸缎不实用吗?花瓶不实用吗?”沈妘熙反驳,“天下能有和我这般志同道合的人可真不多了。”陆小柒无语,真希望以后江侯爵府负担得起这位祖宗的“实用开销”。

“……江侯爵府,赠书画真迹十五卷、夜明珠三颗……”沈妘熙听得很认真,但相比起来她还是对夜明珠更满意。

“感觉听来听去还是太子的东西最贵。”陆小柒开口。

“江侯爵府看中的是文艺修养,何况人家送的是千金难换的真迹呢。”尹湘开口,沈妘熙连连点头称是。

待到寿宴结束,沈妘熙也没怎么吃几口,为的就是顾全自己的体面。

沈妘熙拉住两人,“一会德胜酒楼,不见不散。”尹湘和陆小柒相视一笑,这是她们三人烂熟于心的“江湖规矩”,宴席吃不饱,席后酒楼见。

散席之后,江长影同许承临并排走在一起,“哎呦……沈国公府家大业大的,办个寿宴我都没吃饱。”

许承临轻笑一声,“你吃的那些,加起来够你买一卷名家真迹。”说完便向前走,留下江长影呆在原地。

“我的天,就那些东西是拿金子做的吗?又少又贵。”江长影追上人吐槽,“走走陪我去酒楼再吃点好的。”男人拉着许承临前往德胜酒楼。

“对了,通知你一声,沈家小姐本王看上了,不过她似乎把本王认成了你。”许承临说得漫不经心,听得江长影当场石化。

“许承临你是不是个东西啊!披着我的身份撩妹!?这篓子你要是捅大了我可不管!”江长影暴躁极了却又无法发泄,打又打不过、比也比不过。

“谁给你的胆子对本王直呼其名。”许承临踹人一脚,江长影表情痛苦,一脸有苦说不出,“对了,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谁?沈妘熙吗?沈家和我家就是朝堂往来,我都不记得我见没见过她,对她的话更像是远房表妹?总之我不像有些人,对人家天真的小姑娘下得去手。”

江长影怀抱着扇子说,月光拉长了二人的影子,许承临听完没有表态,好久才说一句,“……行,以后你还是我兄弟。”

江长影在冬日的冷风中抽抽嘴角,他第一次认清了这位太子兄弟的真面目:宁要女人不要兄弟。

“唉……那兄弟我就预祝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归。不过人家小姑娘天真烂漫可跟你不一样,你付出的起吗?不要成亲第一天就把人沈小小姐吓个半死。”江长影很难代入许承临要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她又不是你。她只需要像刚才那样,率真可爱、没心没肺就好。”许承临想到了什么,笑着说。

江长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破天荒头一次见许承临说出这种话。

“天要变了啊,几年前差点把血淋淋的人头扔我怀里的太子殿下,现在都有了温柔乡……”江长影一副感叹模样,好不好笑。

男人慨叹的眼泪还没留下来,就又被身后的许承临踹了一脚。江长影回头便看见少年“和善”的笑容,“有些话、有些事你敢让沈家小小姐知道,吓到她,本王不介意真的让你和人头来个亲密接触。”

江长影的表情停滞在脸上,这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燕修罗战神,毫无人情。江长影收起刚才的状态,恭敬地行礼道:“臣错了,臣再也不敢了!还请太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太子教诲臣谨记于心!”被许承临支配的恐惧,他不愿再回想。

许承临看了一眼表演夸张的江长影,轻笑一声,大燕才子、吊儿郎当,很好。

而江长影也只有在兄弟面前才会这样,就像他第一次遇见许承临,大燕太子,惨无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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