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九月的夏末,沪市一连几天阴雨绵绵,走在路上深吸一口气,呼吸间瞬间就浸上又湿又凉的潮气。

祁一桐到了大剧院才发现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她从工作室赶来,身上只带了一部相机和两只长焦镜头,只好低头快步走进剧院。

祁一桐的学姐胡棠毕业之后开了个文化传媒公司,主做艺术活动宣发,她现在正对接的舞剧《爻祭图》即将开始国内第四轮巡演,首演前日,往年合作的摄影师却突然和剧组解了约,原本计划作为宣传的衍生影集需要重新寻找摄影师。

胡棠第一时间就想起到了祁一桐,她这几年做人像摄影,由于创意天马行空,风格大胆怪诞,极具个人特色,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是个全网粉丝破千万的网红摄影师,于是胡棠跟剧组确认过后就连夜联系了祁一桐。

胡棠起初也不抱太大希望,祁一桐这个工作狂平常不是在商业拍摄就是在搞自己的创作,天南地北到处跑,几乎全年无休,多半抽不出空来救急,但出乎意料的是,祁一桐二话不说,只问了时间就干脆地应了下来。

沪市大剧院作为地标建筑,总共有三个剧场,祁一桐给胡棠发了消息,便在前厅里等着。

《爻祭图》的入门口两个工作人员正闲聊着搭置景,瞥了她一眼,没搭理。

“今年的经费捉襟见肘啊。”

“是,也不知还能演几年。”

那人乐道:“高导这戏能演几年,得看那位愿意跳几年。”

“你说杨老师?也是,国内没人跳得来他这角儿啊,多好的戏,要是找不到人接替早晚永久封箱咯。”

“不好说,吃过了山珍海味,你还尝得下粗茶淡饭吗?”

另一人“嘘”了一声:“这话不兴说,得罪人吗这不是。”

许是见她不远不近的站着,两人不再闲话,加快了手脚三两下搭好了景,瞧着像是厚纸板仿制的轿面,木制镂空的窗框后可容人站立合影,多半是胡棠的点子。

眼看着这两人收拾了东西要离去,胡棠还是没回自己消息,祁一桐只好上前询问。

“请问,我想找一下胡棠去哪里找呢?她没接我电话。”

两人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相机,面上不约而同显出微妙神色:“棠姐的话,我们刚刚出来时好像在后幕,你直接进去找她就行。”

祁一桐看在眼里,但深知有些事不宜多问,在心中默默打了个问号,谢过两人,进了剧场。

舞台上有演员在走位对灯,祁一桐没敢发出声音,脚步轻巧地进了侧幕。

《爻祭图》的舞美异常的华丽,为了方便换场道具全都堆在侧幕通道里,她只能借着微弱的舞台光护着相机小心穿行其间。

这时,狭窄的通道迎面走来个高大的身影,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目,祁一桐下意识地侧过身让出路来。

来人走近了,衣袂拂过她的手背,带来对方身上淡淡的乌木香,还混着点旷野上夜风与青草交织的气息,这些知觉都因为视线被遮挡而灵敏了起来。

对方微微低头,低声道“借过,谢谢”。

微热的气息擦过祁一桐耳尖,令她摒住了呼吸,瞬间僵住身子。

等到回过神来,对方拖地的红色衣摆已经消失在了侧幕后。

那人穿了一袭红衣。

《爻祭图》全剧会穿红色舞服的,只有主舞杨暹,国内顶级舞蹈赛事大满贯获得者,最抢手的舞剧男演员之一。

《爻祭图》是舞蹈家高龚民工作室出品的现代舞剧《幻灵》四部曲的首部。

讲述世代供奉雪山山神的氏族中,一名绝美的女子椿被选中成为山神新娘,赐予不老的生命,于是她一袭嫁衣踏上了寻找山神的旅途,途中不断遇见旅人,众人在欲望的考验中不断浮沉,最后黄粱一梦终惊醒的故事。

步步见心,亦真亦幻,禅意厚重。

而舞者杨暹饰演的,就是那名美丽的女子。也正是这个角色,让杨暹在国际上一举得名,被誉为中国最具神秘气息的“东方灵欲”舞者。

五年下来,《爻祭图》上演了千余场,舞者早已不是原班人马,只有椿,不设A、B角,从始至终由杨暹一人演绎。

也只能,由他一人演绎。

祁一桐站在原地看着被那抹衣摆拖过的地面,恍惚间出神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音乐转换,强烈的节奏唤回了她的意识,她才慢吞吞地转身。

彼时胡棠正在后幕核对场刊数,见到祁一桐才想起把手机静了音,连连道歉后带着祁一桐去后台休息室,找导演认脸。

谁知进了后台还没走几步呢,就听见一阵吵闹。

“您不能把事儿做的这么绝!我都跟您合作多少年了,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我什么时候在工作上出过错?您不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就否定我的工作能力啊。”

“捕风捉影?你自己做的事不捂捂好,现在圈子里里外外都知道了,你叫我怎么继续用你?”

“是,是,我是做了不知羞的事儿,但是这一码归一码,您看这眼看着就要去峪园戏院演出了,这时候去哪儿找人拍这个影集?您顾全大局原谅原谅我。”

“我能不能找到人是我的事,你要是还肯听老头我一句呢,就趁早把那些事断干净了,清清白白了以后咱们再说什么合作!”

这两人吵得凶,嗓门也不加掩盖。

眼瞅着走廊上几个化妆室都敞开着门,里面的舞者们梳头的梳头,化妆的化妆,状似忙忙活活,实际上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在听热闹。

胡棠一阵牙酸,警告似的扫了一眼舞者们。

等到她把几个化妆室的门都关上,才有闲心跟祁一桐解释:“之前的摄影师,气不过导演临时把他换了,上这儿来理论来了。”

想起方才工作人员微妙的神情,祁一桐了然。

果然,胡棠“嗐”了一句,道:“在外面偷吃,被老婆当场抓奸,坏就坏在他老婆也是圈内人,一来二去就传开了。”

说着说着胡棠有些感慨:“这事放在别人那儿可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是我们导演是老一辈过来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最厌恶的就是心思不干净的人。”

说罢,认真看向祁一桐,“老爷子行走山水三十余年,说是苦行僧也不为过了,这戏是他毕生心血,难免严格些,你多担待。”

胡棠和她说话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祁一桐知她是真敬佩高龚民,也难得正经地点点头,称知道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胡棠又给她大致理了理头绪,剧照、海报这些东西在前几轮的巡演中已经拍过了不少,这次叫她来主要是因为剧组来年春天准备参加英国戏剧周,想要专门拍一组中国元素浓厚的影集,为此特意在这轮巡演中加订了一场苏市的峪园戏院用于拍摄。

峪园戏院祁一桐是知道的,国内最古老的昆曲戏楼,经过修复现在也是对外开放演出的剧场。

“沪市的这三场首演之后就是苏市站了,时间紧,导演也想赶紧定下人,今天试拍明天看效果图,你看成吗?”

毕竟是不熟悉的舞台摄影,被胡棠这么一说,祁一桐纵然已经是很成熟的摄影师,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拍得好,只能道:“我尽量。”

她不知道自己有压力时就会木着一张脸,倒把胡棠看笑了。

“你也别紧张,我给高老师看过你的作品,我们都认为你的风格和这部剧浑然一体”,说到这她歪歪头回忆:“况且你又不是第一次接触这部戏了。”

“什么?”

祁一桐倏然抬眼。

“四年前那姆戏剧节,你托我帮你搞一张闭幕大戏的票,可不就是《爻祭图》吗?”

祁一桐眼珠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

“吱呀——”

不远处休息室的门猛地被打开,里头出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四十岁上下,脸上不掩怒气。

许是没想到外面站了两个人,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的,在看清了祁一桐手里的相机之后,他脸上的怒火更甚,从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擦身离去。

休息室里的高龚民也看到了两人的身影,对她们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进来。

高龚民是个高瘦的老头,头发半白,不怒自威,因为祁一桐的年轻露出了点不信任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祁一桐入行以来早就习以为常,她到底不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做摄影师和什么样性格的人没打过交道。几个简单的问题答得滴水不漏,加之高龚民也不是刻意为难她,一会儿功夫面色便和缓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离放观众入场只剩半个小时,祁一桐便不耽误高龚民和胡棠做事,自己回到了剧场。

正式演出时长近三个小时,祁一桐早早坐到了提前预留出来的摄影席,因为不是跟组摄影师,抓拍起来时刻不能放松。

一整场下来拍爆了两张卡、一块电池,结束了也不敢休息,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素材。

等到她审完素材再抬头,整个剧场也不剩几个人了。

祁一桐换了左肩背相机,右手手腕垂在身侧,指节不正常的弯曲着,细看能发现正在微微发抖。

她的腱鞘炎犯了。

胡棠发消息说去找剧院的人要热敷贴了,让她在前厅等着。

祁一桐按照记忆,找到了剧院地卫生间,但是时至夏天,水龙头没有热水,只能把手腕置在烘干机下面缓解。

这毛病她养了一年多了,药物治疗加上平常注意休息,已经不怎么复发,这乍一下疼起来,真的很要命。

就在祁一桐咬着牙给自己按摩的时候,男厕响起了冲水声,走出来一个人,是之前的皮夹克摄影师。

对方一身烟味,边洗手边觑她,祁一桐装作没看见。

男人擦干净手,靠着洗手台又点了一根烟,避也不避的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戏剧学院摄影系的?哪一级啊?”

祁一桐忍了忍,耐着性子道:“我不是科班出身。”

男人嗤笑,轻慢地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瞧你刚毕业没多久吧,接触过舞台摄影吗?这儿和拍糖水片可不是一回事,高龚民不好糊弄吧?”

说着不知道触到哪根神经了,他往洗手池里啐了一口:“这老不死的,老子在这行里混了这么多年没见哪个要求这么多,真把自己当大师了。”

祁一桐冷眼看着,不接他的话,男人却把她的沉默认作了她没讨着好,忽然摁灭了烟,上下打量她一番,含义颇深地笑了。

“妹妹,你给了胡棠那小妮子塞了不少钱吧,想来这儿镀个金,蹭点履历?好办啊,叔能教你,叔也不要你钱,你认叔作师父也行。”

他的眼神粘腻,像条蛇附着在祁一桐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祁一桐感到恶心。

男人看出她想走,抢先一步拿走了她放在洗手台上的相机,“来,我跟你说你这个影调要怎么调,你得拉暗一点,对比度……”

祁一桐蹙眉,鼻腔里都是烟味,手腕也持续作疼,都在加速消耗她的耐心和修养。

她冷肃了嗓音,警告着:“我不需要,把相机还给我。”

男人掏出手机翻出两张图片,“成,你不耐烦听没关系,你就按这个图修,高龚民就喜欢这种要死不活的调调……”

怕祁一桐要走他还伸手想揽住她。

祁一桐脑中的神经在他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啪地断掉了,也不管自己的右手受不受伤,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他一把,抢回了相机。

男人骤然之下撞上洗手池,把手机和相机盖一同撞落在水池里,那里有他吐过的痰和一池烟灰,水面浑浊不堪。

男人也顾不上被打,扑向洗手池捞他的手机。

祁一桐的视线在他手机上的图片上一扫而过,顿了顿,抱着相机就走。

没走几步男人追了出来,一把拽过祁一桐的手臂,力道之大扯到了祁一桐本就疼得流汗的伤处,她咬紧了牙才没叫出声。

男人这次装也不装了,目光狠辣,揪着祁一桐的衣领,“娘的!我好心好意指点你,你他妈敢打我?”

祁一桐被他扯着不得不仰头看他,双眼一丝畏惧都没有,灼亮到逼人。

“我敢啊,我为什么不敢?”

“你——”

“但是你敢打回来吗?在大庭广众之下。”

男人猛然四顾,才发现他们就站在大厅里,前台售票处的人站起身紧紧盯着这边,不远处保安也发现了不对。

这边动静这么大,胡棠从二楼赶了下来,推开男人站在祁一桐身前。

“你做什么?”

男人语气不佳,“我做什么?我还要问问你,你请的什么人,我指点了两句气性这么大!”

本以为戳中了胡棠的软肋,谁知胡棠大笑两声,“你指点她?你就连拍个剧照都得偷偷模仿人家的调色,我请来本尊你居然说你指点她?”

男人整衣服的动作一僵,两秒后不敢置信,指着祁一桐乍舌:“你是说她是——”

“在下不才”,祁一桐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自我介绍:“正是您叫我模仿的摄影师‘异同’”

男人给她做示范的几张图片,正是她发在微博上的作品。

男人快速涨红了脸,显然不愿相信,“怎么可能……”

祁一桐目光平静:“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在哪儿吗?不在是不是科班出身,是不是主流摄影师,也不在有多少资历名气,而在于如何对待作品。”

胡棠拽了拽她的衣角,但祁一桐要把话说完。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接下不符合自己美学理念,甚至需要模仿他人风格的工作。我的相机只拍我喜欢、我认可的,这一点任何人来都一样,我不会退让。”

“一桐!”

胡棠略显焦灼的话音改过了祁一桐。

祁一桐回头,她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神色难以分辨的高龚民。

另一个人换下了红色舞服,垂感十足的黑色针织套装衬得人宽肩窄腰,颀长如竹,漂亮的肌理不露自现。他高鼻深目,五官与轮廓的棱角清晰硬朗,却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剧院大厅的灯光下闪着琥珀色清浅透亮的光泽,危险又优雅。

是杨暹。

作者有话要说:浅浅带一下预收:《婚后教育》

直球豁达小公主X清冷病娇小可怜

女宠男(互宠)/女主视角一见钟情先婚后爱,男主视角蓄谋已久

裴遥第一次见到沈长生,是在她哥的葬礼上。

他一如传闻那般,苍白、清瘦、秀雅,穿着整套和服,是海市最名贵的日本长生兰,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病怏怏的混血私生子,一手铲除了嫡系,稳坐沈氏帝国。

再见便是他俩的订婚宴。

彼时裴家初陨长子,豺狼虎豹深陷其中,沈长生提出要求,裴遥连夜就被送上了他的床。

对此海市名流圈津津乐道,裴家的小公主被强买强卖,年纪轻轻就得守活寡,多半心中积怨已久。就连沈长生也如此认为,约法三章,桩桩件件束缚自身。

直到婚礼次日,两人交缠着醒来,沈长生却没有前一夜酒醉的记忆,少见地阴沉了脸:“我会负责”。

谁知裴遥却赤身敲开了他紧锁的门,笑靥如花:“我们不是已婚合法?”

后来裴遥一点点碾平了皱皱巴巴的沈长生,美其名曰:婚后教育。

另一篇:《他不是搞笑男》脸臭嘴硬纯爱战神x多马甲爽朗辣妹,也可以移步作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