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英缤纷见故人【五】
傍晚,华灯初上,夜幕静谧如水。
白宁将收拾好的衣物拿去给聂梵,顺带教他如何使用洗髓丹洗练灵根,引导他练习引气入体。
聂梵很听话的学,这是一整天里,他唯一能独占白宁的时间。
屋中的烛光里,她陪着他修炼,俯首时眉眼温暖又清丽。
聂梵揪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在此刻慢慢放了下来。
整整一天,他总是看到白宁和季言在一起。
他们一同作画,一同对弈,一同喝茶,白宁眉眼弯弯,看到季言时,眼里有满满的欢喜。
聂梵看的有些难过,但也只能难过。没有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只能远远看着,然后更加不喜欢那个名叫季言的人。
聂梵紧紧攥起拳头。
“怎么走神了?”白宁见他软榻上盘膝未动,皓腕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聂梵蓦的回神,下意识侧头看她。
少年未曾收拾好情绪,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丝缕未曾藏住的哀伤,像是被遗弃的小兽,眨着眼睛,在雨夜里无声呜咽。
白宁心头一软。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今日一直和季言在一块儿,似乎……有些忽视聂梵。
小孩儿的心思向来敏感,被冷落在一旁,多少会有些不开心。
白宁顿了顿,一时有些愧疚。
她是很喜欢季言的,打小就喜欢,她以前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喜欢人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但她知道,自己喜欢季言,是那种见了他,就不想做别的事儿,只想和他呆在一起的喜欢。
聂梵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思,整整一日都静静悄悄的,未曾打扰,安静的呆在屋子里,翻看她给的修炼心法,乖巧的让人心疼。
“今天看你似乎不怎么高兴。”白宁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愈发软了几分:“怎么啦,是不是一个人呆着有些腻?”
聂梵低着头,没说话,只是轻轻牵着她的手,轻轻的,像是试探,也像是在学习。
这本该是个颇为暧昧的动作,可却因着他年纪尚小,做出来只觉得可怜,像是在害怕她离开。
白宁愈发心疼,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柔柔的,她手心的温度能轻易传达到他手上。
聂梵心头颤了颤,暖意自掌心沁入心底。
“师父。”聂梵开口,声音有些低,里头似乎藏了许多情绪。
白宁坐在他身边,轻轻回应他:“嗯?”
聂梵发现,自己在有些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就比如,他如今见了季言,便觉着生气,见他牵了师父的手,便想将他的手砍下,剁碎了喂狗,或者将他一口一个“夫人”的嘴割下来,用针线缝住,然后划破他的脸,让他这辈子都没勇气站在他师父面前。
他有着藏得极深,却极其张狂的占有欲。
聂梵将脑袋枕在她腿上,睁着眼睛看她:“师父以后,会后悔收我为徒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明明他和她认识不过一日。
可他心里好像在某个瞬间,已经认定了她的存在,然后固执的,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他知道这样不好,并且觉得这样的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她。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宁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以为是自己的忽视,让他以为自己心有悔意,于是她低头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你这么乖,师父怎么会后悔呢。”
白宁声音很轻,有几分恬然,聂梵闭上眼,他枕在她膝上,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可却很好闻,浮躁的心绪在这缕香气里渐渐平稳。
他想,他应当不会伤害师父的。
她那么好,他应该用生命守护她才是。
感觉到膝上的少年呼吸渐渐平稳悠长,白宁低头,发现聂梵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一时失笑,轻轻道:“说好了要修炼,如今倒是睡着了。”
聂梵依旧睡着,什么也没听到。他睡得很沉,像是很久都没这么安心过。
白宁不忍打扰,于是便也由着他。
左右不过来这儿的第一日,多歇歇也没事儿,她知道他曾经在外门过的是什么日子,于是不自觉对他宽容许多。
白宁用枕头替换自己被压麻的腿,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活动筋骨。
季言来时,白宁恰好起身,瞥见他,微微愣了愣,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话落,她唯恐惊醒了聂梵,回头看了看榻上的小孩儿,见他还在睡着,心下松了口气。
季言笑笑,没说话,只是招手意示她过去。
白宁了然,走到他的面前。
“怎么没去睡。”白宁悄声道:“时候不早了。”
季言自然知晓如今是睡觉的时辰,然而……
“睡觉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带着笑,看她神色一愣,然后想到什么,慢慢红脸。
每每季言来此小住时,都会在睡前吻一吻她。开始时是他主动,时间慢慢长了,季言便要她主动一些。
“嗯……”白宁抿了抿唇,耳垂红得彻底:“晚、晚安。”
微不可闻的声音。
季言挑眉,“嗯?”
很明显,他要的不是这个。
小神女的脸闻言愈发红了。
她本就生得好,眉眼精致,卓然出尘,如今面上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微微咬唇,像沾了露水的桃花,娇嫩欲滴,盈盈邀人采拮。
季言眸色深了深,低头吻住了她。
后腰被他紧紧揽住,她不自觉的踮脚迎合他,他娴熟的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肆意剥夺她的呼吸,然后在每一寸稀薄的空气里,让她染上他的气息。
她的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白宁只觉得腿上有些没力气,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襟,让自己不至于滑落在地。
季言笑笑,一只手扶着她的后颈,半点退路也不给她。
屋中极静,能清晰的听见两人唇齿之间的水声,白宁红了脸,下意识的想要退却,却被他轻易拉回怀里,季言总是能很轻易的让她沉迷。
良久,当他放开时,白宁已然有些站不稳,精致小巧的面容上满是晚霞般的绯色。
她看着他,有些含怨带怒,一剪秋水眸里波光粼粼,倒映的全是他的身影,殷红小唇微微肿起,上头还有点点水意。
“晚安。”季言附在她耳畔轻轻开口,声音很低,透着几分沙哑,薄唇有意无意蹭过她的耳廓。
白宁的脸更红了。
“左右那小孩儿已经睡了。”季言哑着声音哄她,像是妖精的蛊惑:“不如跟我回屋子?”
白宁将脸埋在他怀里,轻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
如今这情况,与他回屋子会发生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白宁有些害羞,回抱着他的腰,没说话。
季言知晓她的性子软糯,若他当真要将她带回去,她必然不会拒绝,只是……他轻轻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真想快些娶你。”他低低的在她耳边吹气,“还有二十年,我总疑心自己会忍不住。”
他的手紧紧揽着她的腰,有些发烫。
白宁好不容易褪了些热意的脸,忽的又烫了起来。
两人的婚事是白宁出生时便订下的,修真界有旧俗,有头有脸的大族修士成婚,大都在一百二十岁以后。
这个年纪订的别有用意,一则是避开修士前一百年的修炼黄金时机,让其不必为男女之事妨碍修行,二则是体现修士的境界高深,须知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修士,最低须得是金丹之境。
白宁不满百岁突破炼虚,踏入当今修真界百年未有人踏足过的化神之境,修得半神之身,至此与天地同寿。
四海之内无人不知清净派掌门嫡女天资极高,仙缘极好,假以时日,定能步入神族大门,受万灵敬仰。
也正因此,白掌门因此对她的婚事要求格外严苛,不许有丝毫不得体。
一百二十岁便是一百二十岁,半点都不通融。
所以哪怕白宁有心想早些嫁与季言,也得慢慢等着自己年纪到达一百二十岁。
“不算二十年。”白宁闷闷道:“前年便足一百岁了,今年应当还有十八年。”
季言深深吐出一口气,指腹摩挲她的光洁滑嫩的侧脸:“嗯,十八年。”
他看她的眸光极深,像是藏了许多她不甚明晰的情绪。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不安。
白宁轻轻牵着他的手,顿了顿:“季言,你会一直等我吗?”
她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反倒是季言闻言一愣。
他忽的想起,白宁以前,也问过这句话。
那时她初初踏入金丹境,被白俞的胡话,恐吓的哭了鼻子。
白俞说世间男子大都贪慕美色,日后若是有更漂亮的女修想与季言亲近,季言定然不会拒绝。
她那时年纪还小,被白俞气哭了,见着他呜呜的掉眼泪,嚷嚷着不许他喜欢别的女修,也不许他同别的女修亲近,否则她便取消了这婚事。
修真界最是慕强,不少女修宁可做小伏低也要同强大修士沾上些关系,他与白宁皆出身修真界大族,听说过不少族中长辈的风流韵事,对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也都略有耳闻。
他哄了她好久,信誓旦旦的同她说,他会永远等着小阿宁。
“季言?”半天未曾得到答复,白宁心下有些打鼓,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突然想起,季言如今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炼虚境丹修,平日里自然会有不少女修上前巴结讨好,想同他沾些露水情缘。
但她心底却是相信季言的,因为他是她自小便喜欢的人。
她想,季言是不会辜负她的。
季言微微回神。
“自然是要等你的。”他说,“我自然是会一直等你的。”
得了回复,白宁这才浅浅笑了下。
眼见着夜渐渐深了,季言虽是不舍,但仍旧回了屋子。
在屋中与季言纠缠这么久,白宁有些心虚的看了眼榻上睡着的少年,他如今依旧睡的安稳,想来是什么都没听见。
白宁长吁一口气,心道,还好睡着。
她毕竟聂梵的师长,若是被他听见自己在季言面前这般腻歪,日后怕是要被他笑话。
挨到此时,白宁多少也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吹熄烛火,躺在白日刚搬来小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没看见,一片漆黑里,原本熟睡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
他看着对面小榻上的身影,良久,轻轻垂下了眸子。
——师父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他这般想着,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众所周知,flag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