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在拂生看来,喻晚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很早地回到这具身体里,这次来得虽说有些迟,却比从前永世回不来过的那几回要好。

可几番轮回,他的主上在等待中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自制,性格也愈发偏激阴鸷。

他不能让主上这么无休止地荒唐下去了。

“你记好了。”拂生说,“我唤拂生,是魔界的二尊主,我的主上是这一代魔尊,名为裴让尘。”

“我与主上从前都是清云派的外门弟子,你是他俗世家族遣派来的婢女,因不满裴家此举毁你前程,幼时欺/凌我主多年。”

“你这个人惯会见风使舵,装腔作势,人后锱铢计较,鼠肚鸡肠,清云派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你的恶劣行径,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与你多做,所以你没有至交好友,也甚少与外界交流。”

喻晚:……

这原主真是坏得表里如一,也太讨人嫌了吧?

不过至少她确认了一件事,这美男魔尊,确实就是她的任务目标。

“你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事情,想认识的人,都可以来问我。”拂生没有去管喻晚精彩的神色,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缺什么东西也可以和我说,只一点,不可以把你失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顿了顿。

“若是我的主上知道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喻晚不以为意,她不觉得拂生的话多有威慑力。

能让她后悔的人可能还没生出来。

“哦。”她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那能先帮我把这个解了吗?”

拂生低头看了眼,喻晚手腕上的锁链就消失了。

他解释说:“不捆着也行,魔界有专门抑制清云派功法的灵障,你也别妄想使小聪明逃跑了。”

喻晚缓缓活动了下手。

逃是不可能逃的,没有系统的帮助,她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哪怕原主不招人烦、不被魔尊记恨,她现在也很难独自生存下去。

更别提裴让尘就是她此次前来的任务目标。

但这就是让喻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情劫制造局,顾名思义就是给人制造情劫的。

所以一般来说工作人员伪装的身份都是任务目标心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这样才更方便他们与目标之间发展感情,让对方爱上自己以后再狠狠玩弄其真心,以此达到助人飞升的效果。

所谓白月光,大部分时候都与温柔善良、知情达理脱不了干系的。但到目前为止,喻晚没觉得自己这个原主身上有任何值得被爱的特质。

难道是系统出bug了,给她发错了身份牌?

总不能是这个谪仙外貌的魔尊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爱好吧。

话说回来,方才魔尊一个字都没赏给她,完全不像是和原主有什么暧昧拉扯的关系。

“那……您能给我说说我和魔尊大人之前是怎么结下仇怨的吗?”

等拂生大致把原身和裴让尘从前的事给喻晚说了一遍后,喻晚沉默了很长时间。

裴让尘的父亲原是俗世里一国次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却因身怀绝世根骨,没过几年就断了尘缘,被抱入清云派收作内门弟子长大。

可还没等裴让尘度过炼气阶段,裴父便在一场政变中倒台。仙门中人与俗世分割得很清楚,这事连累不到裴让尘头上,却对陪着裴让尘来到清云派的原身打击很大。

原主比裴让尘大不了两岁,但因为很小就跟着领她长大的裴府乳娘在贵人之间讨生活,过早开了慧根,又缺乏教导,聪明脑筋全没用在正经路子上。

要知道她想尽办法从裴家的婢女中脱颖而出,陪着裴让尘上清云山,原本就是抱着侍奉几年后寻个理由回裴家讨赏,然后抬了身价寻好人家结亲的。

可裴家一倒,原主的算盘彻底落了空。于是她从大体上还算尽心尽力的侍女一朝转变,不仅对待裴让尘的态度日渐恶劣,更是开始偷吃裴家从前搜罗四海带给裴让尘的一些灵丹妙药,试图重炼筋骨,给自己找一条新的出路。

裴让尘自小离开父母,可能因为身边只有几个婢女侍从照顾,性子生得冷淡,除却修炼很少与人交流。裴家出事后他遣散了其余仆从,唯独留下了手脚不干净的原主在身边。

他不仅纵容了原主的行为,在开始习炼丹之道以后,甚至将自己的修为注入丹药之中,主动为她提供药材,助其洗炼筋骨。

可原主并没有因此感动,只觉得这个不多话的小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软柿子,反而得寸进尺,不仅所求越来越多,甚至开始一个不顺心就对裴让尘又打又骂,把裴家所有的家底全都变卖干净不说,后来还克扣起原本属于裴让尘的派内用度,成功让一个名家出生、拜入内门的天赋异禀修士,在清云派的十几年里过得无比清苦寒酸。

喻晚:……

她要是原主,在裴让尘做魔尊以后可能得后悔得每日自尽一百遍。

裴让尘对她也算不错,不懂适可而止也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可是原主与裴让尘这样的相处模式居然持续了十余年光阴。

直到裴让尘十七岁那年以清云派最年轻的金丹后期修士之身,于突破境界当日堕魔离开清云山,原主才用受害者的名义被清云派勉强纳为外门弟子,正儿八经开始修炼。

“受害者?”喻晚不解,裴让尘堕魔与她有什么关系?原主明明从这段时日里赚取了不少好处啊。

“裴家十分疼爱主上,按照你之前吞下丹药的数目与品质,从一个无缘修炼的凡人进阶到中等天赋的修士也未尝不可。”

“可我这个身体才炼气后期吧,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没弄错,主上后来在给你的灵丹里动了手脚,日复一日地加重毒药的剂量,彻底毁了你用丹药堆出来的灵根。”拂生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怕的话,“所以你怎么修炼也是无用,炼气后期就是你这一世的巅峰了。”

喻晚:……

她方才还有些同情在恶毒原主手下生活了十余年的裴让尘,现在这同情打了个弯,一股脑地给了自己。

不过按照喻晚对于话本中“魔尊”形象的刻板印象,她觉得裴让尘对原主的惩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痛不痒了。

哪怕终身没得突破,在清云山有了外门弟子这么个铁饭碗,怎么都比她回到俗世里能过的日子要更好些。

“可是我失忆了,全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喻晚眉头恨不能拧出一个同心结来,试图讲讲道理,“你们能不能把我当作一个全新的陌生人,别把从前喻晚做的事情算到我头上。”

见拂生冷淡地瞥自己一眼,喻晚继续说:“做牛做马来抵消一点也不是不行。”

拂生:“你难道更想回清云派吗?”

喻晚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

如果回去了,她还怎么靠近任务目标,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办法和从前的自己划清界限,以全新的面貌接近裴让尘。

总比这样不明不白捆到魔界一个小房间里的模样更好洗白一些。

原主不是白月光,那她就只能新造个白月光出来了。

拂生颔首:“不想回去就好,否则你在清云派活不到明天。”

喻晚:?

她怎么看都觉得,留在这里活到明天的概率更小一些吧。

“哦,我忘记你失忆了,应该是记不得自己嫉妒大掌门之女墨洳,往她茶碗里下了三个月的毒,害得大小姐昏迷七日,折损修为不说,还落下畏寒病根的事了。几位长老商议三日给你定下了折骨之刑,将身上每一处大骨用术法碎成多段,生死由天判定。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多和你说道说道。”

“……”喻晚并不很想细听,话锋一转,“求你个事呗,行行好,杀了我吧。”

她现在可以确定,制造局的主系统肯定出问题了。

这根本不是得罪任务对象一个人的问题,她内忧外患是一个没落啊!

与其绝境翻盘,喻晚觉得想办法让任务对象火速杀了自己重开一把更现实一些。

“你害怕了?”

喻晚在心中摇了摇头。怕倒是不怕,她就是觉得有些麻烦,重开是个更简单的方法。

“杀你?怎么可能呢。”拂生立刻拒绝了她的想法,“主上特地把你讨来魔界,就是需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你就别想着求死了。”

喻晚愣神,试探道:“我身上……该不会有什么绝世药引之类的,才让你主上对我百般容忍,留待有朝一日发挥用途吧?”

拂生眼皮跳了跳。她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猜测的方向倒是非常得准。

可他自然不能把真实原因说出来。

“你想多了。”拂生说,“只是主上对你格外厚爱罢了。”

喻晚惊恐地抓紧自己的衣襟:“厚爱?你主上……不会真的有特殊的癖好吧?”

比如什么m之类的。

长得倒是浓眉大眼,看不出啊。

“……”拂生反手对着喻晚的后背打出一道灵力,把她推进了寝宫,语气中有着忍无可忍的怒意,“进去吧你。”

喻晚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还不忘多嘴一句:“又没说错,都这样了还不给我死,真是变了大态了!”

“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背后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

一瞬间喻晚和拂生全都僵在了原地。

拂生先反应过来,立刻单膝跪在了地上:“主上。”

刹那间又变成了冷冷淡淡的孤傲模样。

喻晚缓缓转过身来,先是看了眼态度谦卑,却不见丝毫惊惧的拂生一眼,心中定了两分:他这样淡定,应该有什么方法能确定魔尊没有听到他们二人方才的完整对话吧?

然后她才细细思考起自己究竟这时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裴让尘。

见风使舵,装腔作势。

这时拂生对原主的评价之一。

于是喻晚拈起兰花指拎着裙边,二话不说就准备跪下:“主上。”

可她还没把嗓子夹到一个足够恶心人的程度,就觉得膝盖上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的身体,让她没办法再蹲下一寸距离。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裴让尘像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兴致缺缺地垂着眸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在我面前不得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