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气垫船转进主干道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大部分人侵泡在水中缓慢走动，偶尔有人坐在门板、大树树干、自制竹筏等东西上面，缓慢划动。还有的背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行进艰难神情焦急。

叶柠他们这个气垫船出现，简直就像闯进原始社会里的现代工业产品，不少人看了过来。

远处，开来两艘武警的冲锋舟，每艘冲锋舟上有两人。可能顾忌到水浪对行人的冲击，舟开得不算快。

有背着孩子的人看到冲锋舟急切喊道：“警察同志，小孩病了，需要送去医院！”看样子希望武警帮忙。

但这两支冲锋舟却有其他的任务，如果停下救人，就没法在规定时间内达到目的地了，于是回应道：“马上就会有大部队过来，你们可以向后面的部队求助。”

而道路边的楼房中，不少人伸着头看着武警的冲锋舟。也有人呼喊着挥着手，说家里有病人，希望武警帮忙送到医院。

武警抬头看了看，大声重复上面的话，继续向前。

“MD，你们不是来救灾吗，现在我小孩快要烧死了！”他愤怒大喊道。

“我们有紧急任务，后面马上就会有大部队过来帮助你们。”武警回应道，他旁边坐着的人稍稍侧身，露出背在背上的枪。

气垫船开过主干道，那个背着孩子的父亲身影消失。气垫船进入对面的一条大道，这时，就听到冲锋舟去的方向“哐哐哐”像是锣鼓的声音，然后有人大喊起来。

叶柠竖起耳朵，但只隐约听清“断粮”“饿死”两个词。

气垫船很快开远。

路上的人少了起来，没几秒，叶柠看到右边的墙上喷着一行大字“前方水深两米到三米，危险请绕行。”并加上一个向前的箭头。

空气中，传来明显的腐臭味。

叶柠左右看看，道路两边是老小区，一边是两三米高的围墙，围墙后是六层楼高的房屋，一边是十一二层楼高的公寓，底层是商铺。腐臭味从围墙后传来。

“有腐烂的尸体没被带走？”叶柠迟疑问道。

“这个水位，这小区里一楼肯定被淹了。估计部队还没清理到这边来。”张浩指了指几乎被淹没三分之二的店铺门边说道。

“在那晚的情况下，住一楼的人很难活下来。”严封泽看着围墙后露出的房屋，有些感慨。

叶柠想着如果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能活下来吗。

很快，她就确定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熟睡中，突然其来的洪水几乎是瞬间将房屋淹没，除非受过专业训练，否则很难及时反应进行自救。

“哎——兄弟，帮帮忙，我们这有快要病死的小孩，帮忙送去医院一下！”公寓四楼，一个男子探出大半身体挥着手大喊。

叶柠抬头看了眼他，有些迟疑看向母亲。

“别管闲事。”李书瑶干脆道。

“对，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求助是不是真的。”张浩点头赞同。

“我不是抬杠，但这才是洪水后第三天早上，情况真的有恶劣到这程度？”叶柠不解。

“武警带着枪进行救灾。”严封泽说。

“兄弟，真的，小孩要病死了，行行好——”那男人还在楼上挥手喊着。

气垫船速度没有任何迟缓，甚至因为路边没什么人，张浩还加速了一点。

“咚”

突然，一个银白色片状物砸进气垫船斜后方的水里。叶柠余光瞄到抬头看向那物体飞来的地方。

又是一个银白色碗装物飞了过来。

“刀！加速！”

“踩油门！”

叶柠几乎和严封泽同时叫出来。

这银白色片状物是菜刀，那男子见叶柠他们没停下，居然丢了把菜刀下来！

后面这一个看着像是个不锈钢碗，砸进气垫船左侧的水中，激起一两米高的水花。然后又一个棍子砸进后面的水里。看到气垫船开远，楼上男子破口大骂起来。

远离了那栋楼后，对那人的突然发疯，叶柠不由有些后怕。

“我记得以前有乙级传染病大规模传播，有的地方被封控，可也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吧？”对那场传染病流行，叶柠也只从网上看到过介绍，可似乎并没有这种乱象出现。

“情况不一样。”李书瑶大学学习《传染病》这门课时，老师对当年那行传染病流行有过详细介绍。

“至少那时候水电气网络都有，而且绝大部分地方都尽量在保证物资的输送。可现在的坤城，对一部分家里没有食物储藏的人来说，最基础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即便商场里有食物，可没有电，在这个九成支付方式是数字货币的时代，绝大部分人都没法付款。肚子饿着，有食物却买不了，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抢。

说到后面，李书瑶只有摇头。这也是她赶着回来把叶柠他们送出去的原因之一。

国家已经尽快向这边调人调物资，可两千万人的城市，在城区陆路交通几乎断绝的情况下，人员和物资的调配需要时间。况且受灾的不止一个坤城，能在不到三天时间调集五十万人，已经是国家动员集结调配运送能力爆棚的表现了。

提到这些，大家都沉默起来。

转了一个弯，墙边又出现了向他们来向标明箭头写的“前方水深3米，危险”的大字。

很快，行人又多了起来，水面上除了自制的各种船外，还有两艘公园里的小型游船。

经过刚才那两场意外情况，叶柠开始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然后有些心惊地发现，少量在水中行走的人，看着他们的气垫船或者游船的目光不太对。

“左转，直线下去是医院的后门，小张，加速过去。其他人固定好身体。”李瑶也注意到了周围氛围不对，沉声说道。

张浩不再顾及是否对周围的人有影响，猛得加大油门。

叶柠只听到耳边发动机声音轰鸣，气垫船飞速向前。激起的浪花快速向两边扩散，好几个人站立不稳被荡进水中，站起来后对着气垫船远去得身影骂上几句。

靠近医院时，空中传来“嗡嗡”声，等到叶柠他们看到医院后门，就见医院一栋楼的屋顶上一架直升机腾空而起，朝着西边飞去。

医院周围的水中人不少，还有不少武警在维持秩序。

叶柠他们到了医院后门，就看到门外侧垒了沙袋墙，高度比水面高出二三十厘米。与此同时两个大功率抽水机正把水从医院抽出来。现在医院内部的积水已经降到了脚踝处。

“减速！减速！”看到叶柠他们开着的气垫船，维持秩序的武警大喊道。可不能让气垫船荡起水波流进医院。

张浩降低船速，武警也不阻拦气垫船前行。

船开到沙袋墙边，李书瑶站了起来：“小泽，我和你进去，正好谈些事。把手机带上，医院这边有手机信号。半个小时内出来。小张、笑笑，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

沙袋墙右边堆了一个斜坡，以供人进出。李书瑶和严封泽从斜坡进入医院。

张浩把船往前开了一二十米，在墙边停下。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

叶柠按了按被发动机声震得嗡嗡叫的耳朵问道：“张哥，你和妈妈一起从宛平回来？”

“是。”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上午就回来了。原本前天就要回来的，但考虑到海啸后被水淹没的城里短时间恐怕会缺少物资，因此先做了些准备……”对顶头老板的女儿，张浩很有耐心，仔细讲述着李书瑶这一路的情况。

叶柠听着，时不时接一句话或者问一个问题。也知道了灾区之外的地方因为这场灾难几乎被拧成一条绳，积极抗洪救灾，捐款捐物。但民间参与救灾的人大部分被拦在了各个城市之外。而之江、楚荆的旅馆爆满，除了不愿离去的救灾人，还有不少从坤城逃出去的人。

而现在坤城里的救灾其实推进有些困难，最主要原因就是通讯断绝。大家习惯了便利的现代通讯，当大多数地方都回到原始状态时，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卫星电话、应急通信车成了救灾物资里最紧俏的东西。

说到这，叶柠突然想到刚才好像看到医院里有电，不过她倒不觉得是线路已经修复，应该是移动式供电车到了医院。

“对了，这里有网对吧。”叶柠突然意识到既然手机有信号，那应该有网，于是拿出手机开机，查询网上关于坤城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新闻，大多数情况都是关于灾区和救灾的，只说一切都在稳步推进。死亡人数停留在了5打头的数字上，没有像前两天每天增加六位数。

此外，在热搜TOP10里面有樱国的情况，那边三重灾害下来，死亡人数已经突破了一百万。叶柠想到徐晓英，他父亲到樱国去的时间又要推迟了。那边死亡人数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妥善保存逝者尸体。

另外，中部地区的干旱也到了热搜第九位。

今年的气候，先是益城、双庆的高温干旱霸榜，然后是西平的大雪，接着沿海的台风，前两天是是海啸，中部干旱一直没有任何提及。可现在看了报道后，叶柠才知道这干旱之严重，中部三四个省的大湖水位都降到了历史最低，不少地方城镇停水，农田干裂。

减产，今年农作物肯定会大量减产。叶柠看着照片上干得发白的土地意识到。

手机上弹出电话进来，是严封泽，打电话来让他们到门口接他。

“欣姨怎么样？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吗？”叶柠拉了一把他，把他拉进船里。

严封泽抿了下嘴，有点沮丧和焦虑：“没见到面，她在手术室。通过电话和她说了两句。她让我到宛平去，别耽搁开学。”

电话里他一提及离开坤城，冯佳欣就打断他说现在病人多，离不了人。然后照常叮嘱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因为上了大学就放松之类的话，就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