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鸣寒牵着明芽走了几步，团子的头还在往后回望着，注视着徐小雅离去的背影不愿挪开。

他停下脚步，将握着明芽的手松开，揉了下团子带着兔绒帽的小脑袋。

“想挽留的话，就去吧。”

明芽抬起头看着霍鸣寒，神情中还带着些迟疑，她小声地问：“我可以把小雅姐姐留下吗？”

霍鸣寒望向她的视线很温和，像泛着微光的波澜海面。

“可以的。”他对明芽说，“因为你身后，永远会有我在支持着你。”

明芽抿了下小嘴唇，扭头看着徐小雅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背影。

她内心的勇气，被霍鸣寒这简单的一句话，全部给激发了出来。

寒冷轻飘的雪花拂在明芽的小脸上，将其吹得泛起微红。

她在雪地中努力地迈大步子，朝徐小雅的方向追赶过去。

徐小雅在往后的人生中，将永远铭记且感谢着这一时刻。

在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于阖家团圆之际，独身带着满腔的恐惧与迷茫，就快要掉进了不见光明的暗渊之时。

是一双稚嫩的小手，及时将她拽往了新的希望之地。

小手的主人这样问她：“小雅姐姐，我和我爸爸，能邀请你一起去我家过年吗？”

徐小雅愣住，她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正望着这边的霍鸣寒，不知该如何回应。

霍鸣寒没有让她感到尴尬，自行踱步走过来，再次将邀请的话重复了一遍。

“家里只有我和芽芽两个人，小孩子又都爱热闹。芽芽既然唤你一声姐姐，那也就是自家人了，过年本就该聚在一起过。”

成年人的话术总是比小孩子来得更为周到，也更加无法让人拒绝。

至少此时的徐小雅，就被霍鸣寒那一长串话给说得绕住了。

她心知这样贸然跑去别人家的行为并不恰当，但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她却已经没有了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

徐小雅还在犹豫不决，可霍鸣寒却直接将她手中装着行李的吊桶接了过去。

少年单手提着吊桶，淡声对她说：“走吧，一起回家。”

自从逃离家乡后，那个再也未曾听闻过的陌生字眼，以一种莽撞的姿态，再次闯入到了徐小雅的生活中。

明芽握住她被吊桶勒出淤痕的右手，软乎的手心贴在上面，对她说：“小雅姐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徐小雅觉得刚被自己强行止住的泪意，又要忍不住地开闸而出了。

但这次不是因为对欺辱感到无力的愤怒，而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触动与感激。

她憋住泪，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最后，三个人并排走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

霍鸣寒推着载满年货的自行车走在一侧，明芽牵着徐小雅的手，小嘴叽叽喳喳地从未停止过说话声，偶尔也会有温柔的女声在耐心地回应她。

霍鸣寒带着明芽来到江城后，租的房子就升级成了两室一厅的小区楼房，他和明芽各占一个房间。

徐小雅来之后倒也方便，晚上跟着明芽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冬天两人睡在一起也更暖和。

除夕当天，霍鸣寒特意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之后从房间里走出来。

却发现厨房里早已有个人影在忙碌着了，是比他还要起的更早的徐小雅。

霍鸣寒望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时间还没到七点。

他问：“怎么起这么早？”

徐小雅听到声音，诧异地转过身，手里还握着一个刚剥开的蒜头。

终归还是跟霍鸣寒不熟，她在霍鸣寒面前，远没有在明芽面前的放松与自然，反而透着些许拘谨。

徐小雅笑了一下，回答说：“在饺子馆早起惯了，作息一时半会儿也调整不过来。刚好今天是除夕，我就想着还不如早点起床来帮下忙。”

“我和你一起吧。”

说完，霍鸣寒走进厨房，打开柜台上放着的菜袋，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绿葱，放在水池里清洗。

两人之间没有其他闲语要聊，厨房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在寂静中，只有塑胶自来水管的淅沥水流声，在持续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霍鸣寒先开了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徐小雅剁蒜的手停了下来，她眼睫垂下，显得有几分落寞。

“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等过完除夕，我应该就会搬出去另找一份新工作吧。”

“我店里正好缺人，你有意向来我开的童装店里上班吗？”

徐小雅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些难以置信。

她一直亟待解决的问题，居然又在霍鸣寒的帮助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迎刃而解了。

徐小雅在感激的同时，又产生了一些慌乱的情绪。

欠下的人情越来越大，以后她该拿什么来还，才能报答这对父女给予她的帮助呢。

霍鸣寒见她一直不说话，又接着补充道：“我说出这话，并不是在可怜你。我明年会去忙着开拓新的事业，童装店这边我确实抽不出时间来管理。店里的顾客又以女性居多，你是女孩，在招待客人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有优势。

“而且，芽芽这边，可能也得麻烦你多多照看一下。

“但你放心，工钱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

徐小雅连忙摆手，慌张地说：“我不是想要高工钱，照顾芽芽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的。我只是...觉得你们帮我的地方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们。”

她边说边低下头，似乎想要将自己隐进尘埃之中。

霍鸣寒手中洗菜的动作没停，青翠色的葱管，在水流的清洗下愈显鲜嫩。

他说：“别人的帮助始终只是来自外界的推力，你最终还是得靠你自己。所以这时候说报答，还太早了。毕竟现在的你和我，都不知道我提供给你的这份机会，究竟能不能让你有所收获。”

徐小雅听懂了霍鸣寒话中的意思，她放在砧板上的手指蜷缩几下。

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骤然间在她的体内充斥排溢。

像是林间雨后初生的嫩苗，爆发出蓬勃直冲的旺然生机，第一次焕发出属于自己生命的光彩鲜丽。

过了好半晌，徐小雅才从那种莫名激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她对霍鸣寒露出了一个真心且灿烂的笑容，字字清晰地说：“谢谢你。”

霍鸣寒也知道这是她答应了接受这份工作的回答，轻声嗯了一句，算是回应。

两人在厨房里合作默契，很快就将除夕当天的早餐给做好了。

等明芽套着毛绒睡衣，眨着还没睡醒的眼睛走出房门时，首先就闻到了从厨房里传来的食物香气。

她像只觅食的小奶狗般，顺着气息朝厨房走去。

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小短腿迈进厨房的门后，就找到了霍鸣寒的大腿靠着，如同一块糍粑糕黏在上面。

“爸爸，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好香哦。”糍粑糕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黏黏糊糊的。

徐小雅站在一旁，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霍鸣寒的变脸速度。

这个在任何人面前都清冷如霜的少年，唯独在视线触及明芽时，会瞬间化作一潭初春的雪融水，显露出罕见的柔和神态。

霍鸣寒伸出手掌，刮了下明芽的鼻尖，“包了水饺，才刚下锅。你刷牙洗脸了没？”

明芽的脑袋蹭在霍鸣寒的大腿处，像在砧板上滚面团一样来回摇摆。

霍鸣寒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团子抱了起来，在走出厨房之前，跟徐小雅叮嘱了一句。

“麻烦你注意看下锅里的饺子，我先带芽芽去洗漱。”

徐小雅应了一声，而此时明芽也算是从睡意中恢复了些意识，她语调轻快地跟徐小雅打了声招呼，“小雅姐姐，早上好哇~”

徐小雅笑道：“芽芽也早上好呀，快去洗了来吃饺子吧，今天做的可是你最喜欢的玉米猪肉馅。”

明芽的眼珠子瞪大，由于刚睡醒，眼皮褶子都由双道变成了四道，看起来颇有几分搞笑。

但团子也没注意自己此时的窘状，只是很高兴地拍着霍鸣寒的肩膀，催促道：“爸爸快带我去洗漱，芽芽想要快些吃到玉米饺子！”

霍鸣寒宛若个勤恳耐劳的老父亲，只好在团子的催促下，给她快速地解决了刷牙洗脸的问题。

因为过年，霍鸣寒前几天还特意在书摊淘到的《女孩发型一百式》中，琢磨出来一个新式样的独创发型，就等着今天尽情打扮自家小孩了。

这大半年的经验，已经让从前对女孩发型一无所知的霍鸣寒，变成了发型师中的高手。

团子的炸毛被他用梳子仔细地梳顺，先给她绑两个纹路分明的辫子，再沿着反方向转一圈，绕成小福包的形状，最后扎上羽毛状的发夹。

今天团子穿的衣服也是霍鸣寒特意在明港进的新货，绝对是江城独一件的时髦，潮流度能甩隔壁小孩三条街。

明芽最后被霍鸣寒再抱出来的时候，完全就像是个从年画中走出来的小福娃，精致又可爱，萌得徐小雅都要母爱泛滥了。

徐小雅朝从洗漱间走出来的父女两招招手，示意让他们过来。

“饺子我都给你们盛好了，快些过来吃吧。”

三碗水饺被摆在桌面上，腾腾的热气在半空中氤氲，有着过年时独特的人间烟火气息。

霍鸣寒抱着明芽走过去坐下，三人各自占据餐桌的一角，在和谐的氛围中吃着旧年的最后一顿早餐。

等吃完早餐，三人将不大的家里打扫了一番，门口贴春联，屋子内的门就倒贴福字，在不紧不慢的时间安排中开始准备年夜饭。

等到窗外的万家灯火在夜幕降临时悄然亮起，暖黄色的浅淡光圈投洒在洁净的窗面上，更为房间内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美好。

明芽自来到人间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晚餐。

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餐，荤素搭配，都让她看花了眼。

团子将脑袋搁在餐桌上，眼睛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菜肴。

口水吞咽的声音，大到霍鸣寒和徐小雅两人在厨房也听得清。

徐小雅忍不住地笑：“我们搞快些开席吧，芽芽看样子饿坏了。”

霍鸣寒将最后一盘红烧肉端上餐桌，语气平和地说：“她那不是饿了，纯粹就是馋了。”

明芽的小眼神一瞟，给了霍鸣寒一个轻轻的小粉拳。

徐小雅将碗筷给每个人摆好，看着明芽跟霍鸣寒之间有趣的小互动，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正式开动之前，霍鸣寒还拿出了一瓶明芽最喜欢的橙子汽水加大版，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倒满。

团子忍不住一口气干了三大杯，还没开始吃菜，就先开始了不断地打嗝。

每一口上升的嗝气中，都是橙子汽水的味道。

年夜饭吃到一半时，窗外传来了放烟花的声响。

明芽对于这种能在黑暗夜空中绽放璀璨色彩的烟花喜欢极了，连嘴里啃着的排骨都放下了，跑到阳台上仰着头望向外面。

“爸爸，小雅姐姐，天空被炸破洞啦！”团子惊诧地大声喊。

徐小雅跟着她一起出来，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那不是天空被炸破洞了，而是有人在放烟花。”

“烟花？”

明芽不懂地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除夕夜放烟花是习俗，能将过去一年的坏运气都抛掉，只余下迎接明年的新气运。”

霍鸣寒这时候也走了出来，顺势接了一嘴：“这时候看烟花的人，就可以对着天空许愿了。说不定老天爷被烟火声吵醒，真的能听到。”

“真的吗！”明芽闻言惊喜极了。

她连忙跑到了栏杆处，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小奶音对天狂吼：“天道老爷爷！你真的能听到芽芽的愿望吗？！”

老天不会接团子的话，但霍鸣寒会。

他在明芽身后应道：“能听到的，你说出来试试。”

明芽回头望了自家爸爸一眼，眼睛比夜幕中的繁星还要亮。

她笑着朝夜空呼唤，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的还要大。

“我希望！爸爸能够实现他的所有愿望！”

“也希望，小雅姐姐能够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呀！笨作者来晚了，一不小心写超了字数，又不想拆开发，所以修修改改到现在，再次跟大家说声抱歉呀！！

今天又是没有按时更新的一天（哭唧唧

希望大家能看在今晚的字数上，原谅我/(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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