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满朝文武百官都在好奇皇帝会用什么刑罚去处置刺客。

是车裂、油烹还是腰斩,或者是什么更新奇的刑罚,在他们看来只要是江玉朔做的,都不足为奇。

没想到,江玉朔却将魏灵儿给放了。

还将她送去大理寺配合各种案件的审讯,说是“戴罪立功”。

自开国以来,云臻国历代皇帝遇刺,刺客都没有好下场,而江玉朔开创了先河。

在她的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适逢春节,休沐七日,本该会举办许多的宴会,但皇帝遇刺,江瑜又一病不起,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免不了有人嘴碎暗戳戳讨论。

人多嘴杂,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吵到了江玉朔的耳朵里。

江玉朔对此充耳不闻,反而经常拉着温允白去后山冬狩。

后山人迹罕至,历代皇帝一年四季都会来此地狩猎,因此这儿的猎物大都精怪,若不仔细瞧,甚至可能一天都猎不到什么。

没有人知道江玉朔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狩猎。

江玉朔猎了几只野狐,每一只狐狸身上的伤口都击中要害,几乎说是一击毙命。

温允白不禁诧异。

“先生喜欢吗?”江玉朔下马,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她的身子因为狩猎有些热,乌黑的发丝贴在了脸上,“先生喜欢的话,朕就命人制件狐裘,送给先生。”

今日风雪已停,独剩严寒,温允白的身子没有从前那般经得住风雪,但此刻的他却感受不到冷意。

“陛下不要对臣这么好。”温允白第一次,对江玉朔真心吐露。

如果这是真的江玉朔,那么上辈子的自己又是什么?赐鸩酒的又是谁?

还是说,现在的种种,终究只是南柯一梦。

温允白已然分不清。

“先生是帝师,朕不对先生好,对谁好啊?”江玉朔上前一步,看着温允白。

温允白今日没有束冠,只用一根桃木簪半挽着长发。面对江玉朔的靠近,他也只是微微向后撤了一些。

倏地,江玉朔骑过的白马发出令人胆颤的嘶鸣声,受惊的马儿立时朝着她飞奔而来。

江玉朔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避闪不及,只觉一股强风带着寒雪袭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提前领盒饭的时候,手被一股力道捉住,大力地向前扯去。

但是对方似乎没有把握好力道,她整个人无法站稳,直直将那人扑倒了。

后面的将士具皆上马,去追那匹受惊的马儿。

江玉朔闻到一股药味,她从来没喝过中药,小时候邻居家都会传出一股中药味。但她和别的小朋友不同,她就很喜欢这股带着微苦的气味。

此刻她的脸贴在对方的胸膛上,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她支起身子,问道:“先生怎么样?”

而后她发现,温允白的面具偏了,从她的角度望去,几乎能确认,温允白的左脸是完好无损的。

那么他所说的大片的伤疤是否是在右脸?

又或者是,

温允白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江玉朔的眸色瞬间变得幽深,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确性,但若是问她自己喜欢哪一种答案,那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

就在她深思神往之际,身下的人忽然出声:“臣没事,陛下可以起身了。”然后空出一只手,将自己偏移的面具重新调整归位。

江玉朔想到温允白身子骨的问题,忙起身,愣愣地看着他。

温允白瞧着她突然异如往常的安静,心中警铃炸响。

莫非,她看到了?

此时受惊的白马已经被追了回来,问皇帝陛下如何处置这匹马。

江玉朔看到这马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刚想说牵回马厩就行,温允白却说:“杀了吧。”

江玉朔侧眸看着他。

“马儿被下了药,牵回去也活不了多久,只能杀了。”

众将士一听,跪了一地。这些人都来自军营,军营和皇宫的权术不同,如今皇帝的马儿受惊,如果江玉朔命丧当场,他们都要一起陪葬。

“这药早就下了,作案者不是他们。”这话是温允白对江玉朔说的。

江玉朔了然于心,“都起来吧。听帝师的,将马儿杀了吧。”

她觉得自己很悲催,先是遇刺,再是马儿受惊,果然处处有刁民,都想害她。

温允白眼见狩猎结束,便想着要回帝师府。身后传来江玉朔跟来的脚步声,这对温允白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江玉朔比温允白身量矮,因此追温允白是小跑着上前。

“先生。”江玉朔问道:“是不是他动手了?”

温允白走的并不快,像是在刻意等着江玉朔:“嗯。陛下可以解决吗?”

“先前布了许多的圈套,就看魏灵儿会不会出差错了。”

“陛下放心。”

此时忽然起了一阵寒风,山间本就寒凉,此刻就算温允白身穿着狐裘,也感受到了凉意正在侵袭着他的身子。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拢了拢毛领。

江玉朔不光爱看好看的人,也喜欢看好看的手。

对她来说,温允白的手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手指白皙又骨节分明,上头似乎还有一些薄茧,像是因为习武而留下的。

这一双手,居然还会做糕点。

她缓缓地朝着温允白在的地方靠近了一寸,温允白察觉,也没说什么。

江玉朔又道:“朕瞧着先生应当是有些冷了,两个人挨得近些,能暖和一些。”

“谢陛下的美意。”

崔宝儿闻讯架着一辆马车赶来,江玉朔率先上去,而后伸出手,对着温允白笑道:

“朕扶着先生。”

温允白:“……”

“先生瞧着有些弱不禁风,朕应当尊师重道才对。”江玉朔笑容宛若春风拂面。

好一个尊师重道,弱不禁风。

温允白伸手,将一个包装小巧的油纸放在了江玉朔的掌心处。

“这是什么?”

“红豆糕。”

江玉朔愣神的当会,温允白已经登上了马车。

每个女孩子收到礼物都会开心的,江玉朔也不例外。

她进了马车内,拆开油纸,看着精致的糕点,由衷赞叹:“先生真是心灵手巧。”

“陛下不怕臣下毒吗?”温允白银色的面具覆在脸上,冰冷如往常。

江玉朔:“先生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她换了位置,不再与温允白面对面而坐,而是选择坐到了温允白的身旁,“先生要是想杀朕,不是轻而易举?何必这么煞费苦心把毒放在点心里呢。”

说罢将红豆糕送入了口中。

御膳房的膳食她吃不习惯,虽说御厨已经尽力模仿江玉朔的口味,但她毕竟是现代人,每一块地区的人口味饮食都不相同,更何况古人了。

江玉朔觉得自己瘦了。

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她又问道:“先生还会做什么?”

温允白像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家常菜。”

江玉朔闻言点了点头,“先生爱吃辣吗?”

“吃不了。”

“那还真是可惜,朕发现云臻国的人确实不爱吃辣。”江玉朔又吃了一块红豆糕,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甜食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抚慰自己的心灵。

温允白听出了端倪:“陛下先前也是不爱吃辣的。”

“什么?”

“云臻国的人从来不吃辣椒,陛下是为何,会喜欢吃辣呢?”

江玉朔卡了壳,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其实若是有心观察,不难发现江玉朔的谎话错漏百出,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原主了。

她的脑内闪过无数个对策,想了想,最终还是用了一种较为常见的狗血理由。

“朕,失忆了。”江玉朔装模作样,揉了揉脑袋。

“失忆?”温允白惊讶,转过身,看着面露痛苦的江玉朔。

“对,”她点头:“一直以来不敢告诉先生,是因为朕还是能想起来一些东西,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陛下为何会失忆?”

“就在除夕前几日,朕头疼,一觉醒来,很多东西都不记得。”

“太医怎么说?”

“薛莲说朕无事。朕觉着先前那些记忆之所以能够被遗忘,想来也并不怎么重要。”

“那么陛下记得的事情,应当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那是自然。”江玉朔歪了歪头,“所以朕记得先生。”

“……”温允白霎时哑然。

“先生说过,不会背叛朕,朕就一直记着。”

“那若是,哪一天背叛了呢?”

马车内待的时间越久,温度就会越高。江玉朔低了头,瞧见温允白不染纤尘的白衣,白衣身旁,是自己赤色的裙角。

“那先生就和朕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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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

深冬季节,百花枯萎凋谢,唯有腊梅可赏。

崔宝儿看见江玉朔独自站在院中,身影单薄,连披风都没有,忙上前替江玉朔穿上。

“宝儿。”江玉朔唤道。

“奴婢在。”

“你见过帝师本来的面容吗?”

“奴婢没见过,奴婢自进宫起就看到帝师戴着面具了。”

“因为丑陋?”

“是,先帝说过不允许帝师摘了面具在宫内行走。若是我们下人有谁看见了,叫我们自行剜去双目。”

江玉朔听后,不发一言。

看着面前枝干交错的腊梅,瞧着好看极了,她便抬手折了一支,在手上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