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玉鸾早已困乏。
但因着站立,又实在觉得冷,就一直半睡半醒半朦胧。
封尧忽然睁开眼,他支起身子的同时,伸出长臂握住玉鸾手腕,一股强劲急促的大力将她拉上龙榻,下一刻,一个天翻地转间,玉鸾被摁在了龙榻上,男人则撑在她身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的太快,仅在一个呼吸之间。
玉鸾出于本能尖叫出声。
而就在亲眼看到封尧手中接住的箭矢时,玉鸾回过味来,后知后觉,与封尧对视,在对方的眸子里看见了一瞬间的惶恐不安。
他不安了。
还似乎露出了后怕之色。
这世上竟然还有他害怕的事。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呼吸急促,也同时明白了什么。
而殿外,侍卫与宫奴的焦灼声音也紧接着传来。
“护驾!有刺客!”
“速速护驾!”
“……”
一时间,殿外兵刃相击,打斗一触即发。
而龙榻上,玉鸾算是看明白了,若非封尧方才将她拉上榻,她已被箭矢射穿一个窟窿。
他救了她。
是因为余情未了?
方才他的动作像是出于本能保护她。
美人水眸莹润,映着着帐内的烛火微光,泛着浅浅的琉璃色。
有那么一瞬,封尧冷硬无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顿重之物狠狠敲击了一下,可下一刻,无数情断义绝的画面又涌上脑海,未及身下的可恶女子再次诓骗于他,封尧冷声呵笑,道:“朕说过,你只能死在朕的手里,你这条小命是属于朕的。”
一言至此,封尧握住箭矢的那只手忽然抬起,在玉鸾始料未及时,直接刺向她的心脏。
玉鸾美眸的瞳孔放大,尖叫声堵在了嗓子口,而封尧手中的箭矢就刚好抵在了她身上的睡裙衣料上,箭矢抵着心窝,却没有伤及肌肤。
但……实在是疼。
不知是皮肉疼,还是心窝疼,泪珠从眼角黯然滑落。
他要杀她。
果然是只能死在他的手里么?
从前,封尧见不得玉鸾哭,所以,在玉鸾年幼时,封尧就想方设法满足她的一切。
谁让她哭了,他就让谁后悔莫及。
彼时,整个京都城都知道,四皇子的掌中娇,是无人可以欺负的。
而此刻,让玉鸾哭的人,正是彼时护着她的人。
“皇上说得是,微臣只能死在皇上的手里。没有皇上的允许,微臣绝不能死。”玉鸾重复了一遍封尧的话。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重复。
仿佛是说给封尧听,也仿佛是让自己彻底醒悟过来。
“不能死”三个字,嗓音轻颤。
可她的哭泣却是无声无息的。
封尧看着这一幕,喉咙里浮现零星血腥味。
他支起身子,修长的双腿半屈,握着箭矢的那只手,背部青筋凸起,如一条条丘壑,足可见力道之大。
男人冷沉的嗓音:“下去!”
玉鸾半点不墨迹。
更是不会矫揉造作。
玉鸾下榻,依旧赤着足,因着身上的薄纱睡裙实在不合身,一路逶迤拖地,她动作太快,以至于踩着裙摆,身子前倾,不受控制的跌趴了下去。
而恰在这时,殿牖被人从外面推开。
禁军副首领风哲持剑迈入内殿。
随着夜风拂入,下一刻,封尧已经如鬼魅一般挡在了玉鸾面前,遮住了风哲投过来的视线。
蓦的,风哲立刻单膝跪地,长剑抵在大理石地面上,垂首,朗声道:“皇上,末将已抓获刺客!皇上可需亲自审问?”
封尧冷沉低喝:“出去。”
风哲站起身,弓/着身子,连连后退两步,立刻转身迈出了内殿。
风哲从外面拉上门扇的同时,抬臂擦了把冷汗。
内殿那女子……
是楚玉鸾呐!
风哲忽然就庆幸,自己方才眼疾手快,没有多看一眼。
想当初,他家兄长早年倾心于楚玉鸾,只因着在学堂多看了几眼,就被人暗中下手,骑马途中跌坠,休养了近三个月才能下榻。后来才查明,那马匹被人做过手脚。
幕后之人还能是谁?!
风哲暗暗心惊,下回再不能这般冒冒失失。
这厢,风哲正替自己脖颈上的脑袋担忧,却听见吱呀一声,帝王也迈出了内殿。
风哲立刻垂首,抱拳道:“皇上。”
封尧眸色极冷,眼底映着外面的苍茫夜色,像经历时光熏陶过的妖物,洞察一切。
“朕去亲自审问。”
“是,皇上!”
皇宫有专门关押要犯的地牢,里面刑具繁多、齐全。
正当夤夜,地牢内传出的嘶吼声,阵阵不绝。从一开始的惨烈叫唤,到了后面就成了断断续续的哀嚎,仿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附近鸦雀无声,寂静到了可怕的地步,就好像一切圣灵皆被吓跑。
昏暗潮湿的地牢内,封尧始终立在牢房外,一袭雪色中衣超凡脱俗,显得与这座地牢格格不入。
从背后去看,他一身绝尘仙气,而牢房中却是十八层炼狱。
待到那几人招供,封尧才淡淡启齿,嗓音分明极轻,却十分具有穿透力,像是掺和了内力:“挑断手脚筋,送去朕的父皇跟前去。”
呵,强弩之末罢了。
那老东西已老,这江山还是他来坐才更合适。
封尧丢下一句,转身沿着长廊往外走,汪裴一行人随后跟上,众人俱是冷汗涔涔。
其实,皇上早就猜到,今晚的刺杀是太上皇的手笔。
可皇上还是亲自审问,并让刺客哀嚎了整整半个时辰,整个地牢的囚犯皆听到了,只怕不消三日,所有人都会被吓到臣服吧……
重华殿。
没有帝王的允许,再无人敢擅自踏足内殿。
不久之前,禁军副统领也是情急使然。
因无人换火烛,这个时辰,烛火已趋于昏暗。
封尧的步子悄然止住,立在了缩在墙角的女子面前。
她蹲在角落,双臂抱着她自己,趴在双膝上,面颊被压扁了亦不知。
睡着了……?
她倒是心大得很!
封尧俯下身,把人抱起,悄步行至龙榻,将玉鸾缓缓放下,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随后,男人也上了榻,单手撂下帷幔,挡住了微弱火光。
玉鸾做梦了。
梦见了自己被熊瞎子压着,她无处可逃,浑身皆是灼烫又禁锢之感。
她醒来时,那股被压制的感觉还在,浑身酸痛,尤其是胸口。
发现自己正躺在脚踏上,玉鸾缓缓支起身子,探头看了一眼床榻,确定封尧已不在榻上,她这才松了口气。
昨晚……
她睡在脚踏上了?
怎么半点印象没有?
封尧下榻时,竟没有一脚踩死了她?
窗棂泄入日光,暖春的风让人身上多了一丝暖意,听着外面枝桠上的鸟鸣啾啾,她心头憋闷总算稍有好转,一下就忘却了昨夜梦中压着她的熊瞎子。
绿萝过来时,玉鸾已换上了碧色宫装。
绿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不合身的宫装,穿在楚小姐身上,竟也相得益彰,尤其是那束起的小蛮腰。
皇上已千锤百炼,在漠北被奉为战神,这几年近乎每日都在征战。
楚小姐这副娇态……哪里够折腾的?
到底是昔日最渴望的女子,皇上一时半会只怕不会放手。
绿萝收敛心神,走上前,面无表情,道:“楚司寝,皇上说你玩忽职守,懒惰贪睡,让你自行去御前请罪。”
玉鸾:“……”竟然无话可说。
的确是睡过头了。
都怪昨夜梦境太过骇人。
那该死的熊瞎子!
玉鸾乖巧应下:“是,绿萝姑姑。”
她本想问问宫外的状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绿萝与紫俏都是皇上的人,皆听命于皇上。
她的一言一行皆在监控之中。
万一她问了不该问的事,惹了封尧不悦,反而会添更大的麻烦。
走出重华殿,外面再无一丝丝颓败,亦或是打斗的痕迹,就仿佛昨夜的刺杀根本不曾发生过。
这几日连续早朝。
封尧并没有强行要求大臣们务必/日/日/到场。
但,无一人告假。
各方势力暂时无人敢当出头鸟,皆在观望。
此刻,封尧已下朝,檀木圆桌上摆放着几样早点。
莼菜羹、翠玉豆糕、冬笋玉兰片、吉祥如意卷、荠菜馄饨,还有一盘蟹黄小饺。
玉鸾走上御前准备请罪,却总觉得封尧在盯着她看,玉鸾头皮发麻,垂下脑袋,坚决不与帝王对视。
昨夜发生的种种,她很担心封尧旧事重提。
她脑子里一直浮现出封尧手持箭矢,直接刺向她心窝子的画面。
那股眼神,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小命。
“微臣有罪,恳请皇上责罚。”
玉鸾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着封尧发号施令。
她知道,至少眼下他不会直接弄死自己。
毕竟,他还没真正狠狠折磨她,不是么?
须臾,帝王清冷的嗓音传来:“你,试毒。”
玉鸾:“……”
汪裴:“……”这下,楚小姐又包揽下了一项本属于他的活计。
玉鸾老实服从,垂首走上前,状若鹌鹑。只不过,这只鹌鹑的脖颈纤细雪腻,让人赏心悦目。
她持起小蝶与银筷,逐一开始试吃桌上早膳。
这时,年轻帝王的嗓音又轻飘飘的传来:“你若毒死了,朕就将你烧了,骨灰洒在皇宫各处的园子里,让你无处不在。”
“噗——咳、咳、咳——”
玉鸾被帝王的话吓到噎住。
她一手捂着脖颈,小脸涨红,近乎窒息。
无法,玉鸾只能望向封尧求救。
哪怕是这个时刻,她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
就算封尧昨夜要杀她,可她还是觉得,封尧也同样会救她。
果不其然,就见帝王立刻从龙椅上起身,三步并成两步,行至她身侧,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同时,铁臂勒紧了她的小腹,力道不轻不重的勒了勒。
“咳!呃——”
玉鸾总算是咳出了小米粥里的半颗毛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方才分明瞧见了封尧脸上的担忧之色。
可下一刻,她就听见封尧的嫌弃冷笑声:“怎么会笨成这般?你是傻子么?”
玉鸾:“……”她被吓傻了,不行么?
封尧修长的指尖挥了挥,示意玉鸾可以后退几步,不必继续试毒,免得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诏狱的风川过来时,七尺男儿愣是/弓/着身子,半分不敢抬首,一眼不敢多看楚玉鸾。
他的弟弟已经告知他了,楚玉鸾一直被帝王放在身边。
他可不想再像年少时一样断一次腿。
风川道:“皇上,长信侯自刎了。陆长青说,他想面见圣颜。”
此刻,玉鸾正给帝王倒茶的动作一滞,茶水溢出,熏染了帝王的玄色龙袍。
长信侯是陆长青的父亲。
自刎?
是畏罪自尽么?
玉鸾愕然的同时,封尧抬首,那双幽眸的眸子射出寒光:“朕的司寝,你也想去见陆长青么?”
玉鸾:“……”
作者有话要说:封尧:总有人和朕抢老婆!
众人:醋缸,啊不……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