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游创的会议室里，一张长桌排开，员工们忍着嘴边的哈欠，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台前喋喋不休的部门boss，和身后不断滚动的，毫无新意的PPT上。

公司近来效益不好，为了降低成本，中央空调规定最低只能打到26度。

辰星早上十点上班。眼下，会议开到半程，初夏猛烈的太阳已经爬至高处，直直照在boss的后背上，他正在批评程序员的一个不小心，差点让新公测的服务器产生巨大的BUG。又转过来表扬测试组的细心，及时发现了问题，阻止了一场数以万计的利润损失。

太阳光让他谈话之余更觉得炎热，伸手扇了几下，唤了一声：“疏泠。去拉下窗帘。”

疏泠本来在想其他的事情，忽然听到叫自己名字，晃神了半秒，站起身来。

同属测试组的唐凡对她竖了下大拇指。刚刚boss提到的BUG，就是疏泠发现的。

疏泠对他点点头。她走到窗边，拉下百叶窗旁边垂着的链子。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安静。尽管写字楼门窗紧闭，隔绝了不少噪音，但是哪怕她靠近窗户，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竟然没有一丝声音传进来。

安静得像是，他们被隔绝了一般，而窗外的世界，已经和他们毫无关系了。

疏泠皱皱眉，平息掉从早上起床开始就隐隐发作的不安感，坐回座位。

“咔咔。”

头顶上的空调出风口不知怎么的，颤了两下后，冷风像是对准了疏泠，肆无忌惮地送下来。

疏泠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肤，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着声色地往旁边靠了靠。继续走神想其他的事情。

今天早上，疏泠是被刺眼的阳光给照醒的。刚一醒来，便感受到嗓子里剧烈的干渴。

昨天晚上，隔壁住户家的小朋友不知道怎么的，又哭又叫闹了一晚上，疏泠几乎凌晨两三点才睡着。

而床头柜上的闹钟没在预定的时间响起，数字停在4:44。

而看窗外阳光的炽烈程度，显然已经八九点了。

疏泠翻身坐起。她没有带手机进卧室的习惯，喝了一口水后，出门拿起手机，果然，时间已经快九点。

收拾快一点，应该还不会迟到。

这样想着，疏泠无视了床头大概是没电了的闹钟，径直前去洗漱。

总算在时间内收拾好，疏泠想了想，去卧室，准备把闹钟背后的电池卸下来。

就在她撬开塑料壳，准备把电池取出来的一刹那，这闹钟在她手中忽然震了一下，然后，便是一声急切的响铃！

疏泠吓了一大跳，差点把闹钟扔出去。

闹钟正面的数字依然停在4:44。至于它为什么会响，疏泠也不清楚。

这样看来，电池没问题，恐怕是闹钟坏掉了。眼见再拖延就要迟到了。疏泠将闹钟放回去，赶紧背上包，出了门。

她没看到的是，就在房间门关上后，闹钟表面的显示屏闪了闪，数字忽然开始跳动起来。

44......45......50......00。

完全不是在读秒，数字闪动的时间要快很多。

显示屏以飞快的速度回到现在的时间：9:00。然后，闪动恢复正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疏泠进入地铁，眼看时间还够，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马上，她又觉出奇怪了。

她所在的游戏公司工作时间是早十到晚七。一般来讲，九点多的时候，其他公司都已经上班打卡了，地铁里不该还有这么多人。

但今天，地铁里满满当当，她连个座位都找不到。

疏泠叹了一口气，靠在一根栏杆上。

一路上，站着的人有上有下，倒是坐在座位上的人，一个个巍然不动。

他们或低头玩手机，或靠在旁边补觉。地铁里安静地吓人，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冰冷的提示音。

这看起来无论如何都像是恐怖片的拍摄情景。

但最后她平安到站下车，什么都没有发生。

疏泠正想嘲笑自己的多心，眼睛随意地一瞥，心却猛地一跳，后背立马冒了一层的汗。

刚刚那一瞬间，好像地铁上所有的人，都扭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哪怕是背对疏泠坐着的那一批人，也都将头扭成一个近乎180度的角，毫无生气地盯着她。

但这种异象很快消失了，地铁开动，一切如常。

“疏泠。”

“疏泠。”

她忽然意识到boss又在叫自己的名字，马上抬头应答：“到。”

ao的尾音还没完全说出来，疏泠生生吞下了后半个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boss的声音变成了毫无感情的机械声，他就像游戏里经常出现的卡顿BUG，呆滞地重复着一句话：“疏泠。疏泠。”

周围人的神情，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蒙上一层死气沉沉的阴影，就连刚刚还对她竖大拇指的唐凡，也像是被附身了一般，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没有焦点。

疏泠飞快掐了自己一把。

她意识到，早上的闹钟，地铁上的人们，以及现在，都不是在做梦。

而是真真正正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紧接着，好像被boss传染，会议长桌旁坐着的同事们，全部张开了嘴，以同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语调和语速，喃喃自语地重复着：“疏泠。疏泠。”

疏泠猛地站起，拉开椅子，退至门边。

她想拉开门离开，可是原先很顺滑的门把手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扭不动，只能发出“咔哒咔哒”的怪声。

疏泠看见一旁桌子上的装饰花瓶。她抽出里面的花，攥着花瓶细窄的颈，圆润的底部对着会议桌前不断叫她名字的众人，她捏紧了瓶颈，用来防身。

好在，他们并没有冲过来，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她的名字，眼睛也从无焦距的状态，变成直勾勾地盯着她。

疏泠的背覆了一层冷汗，轻薄的衣物贴在身上。

忽然，眼前众人的五官忽然融化、耷拉、垂落了下来，就像被火燃烧化掉的蜡。软趴趴的，渐渐看不出脸的样子，也渐渐消散了人形，化成了一滩泥。

会议室的一切同样在跟着融化。疏泠感觉地板和墙面都在变软。

这一切的办公用具、摆设，都变成了烤箱里的黄油，径直融化了一般。

然后，灯光暗下，越来越黑。疏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捏紧了手中的花瓶，好在，它并没有跟着融化。

一片黑暗与寂静里，疏泠听到耳边传来判断不清方向，也辨别不出远近的低语。

“A198，欢迎进入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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