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宋宋吃完饭后从屋里跑了出来,正巧碰见了刚要进屋的老胡,老胡低头看着这小孩,拦住他道:“慢点你,小心摔着。”

宋宋停了下来,道:“爷爷,我吃完饭了,可是我找不到水井在哪里。”

老胡问:“找水井做什么?”

宋宋咧开嘴笑,道:“刷碗呀!”

老胡许久不曾见到这般懂事的小孩了,不禁有些欣慰,说话语气都变得温和了不少,他问:“外头那是你亲姐姐吗?”

宋宋道:“那当然啦,我们一起长大的!怎么了吗?”

老胡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看了眼还坐在外头的虞觅,同宋宋道:“你姐姐她这会心情不好,你跟她说话可要注意些啊。”

小孩比老胡想象的要懂事许多,他没有去追问虞觅为什么心情不好,而是道:“我当然知道啦。”

老胡又看了一眼虞觅,然后叹了口气,走回屋里里去了。

虞觅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眯着眼睛半仰着头,温和的日光的洒在她的身上,平白多了点不似人间的虚幻来。

往年冬天的时候,霍策是最喜欢和虞觅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了。他总是说虞觅身上有太阳的味道,喜欢握住她的手,和她天南地北的说一些很无聊的事情。

霍策十六岁那年被认回皇室,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小可怜变成了大靖朝最年轻的王爷,他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封地。

但他不愿意走,他仍旧想要待在长信侯府,当三小姐旁边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奴才。

那时候虞觅和霍策之间还未曾谈及过情爱,两个人的关系仅是主仆,或许也可以止步于朋友。那是虞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霍策产生了矛盾。两个人冷战了好几天,见面了也不搭理。

虞觅曾亲眼见过霍策有着多么悲惨的童年,她想要霍策去奔赴更好的未来,而不是满足于眼下的安逸。

纵然两个人没有交流,他们俩依旧每日生活在一起,霍策也依旧像往常一样会贴心的照顾到虞觅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样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了有半个多月,他们俩的关系也第一次陷入这样的低谷。

冬日的暖阳很难得,虞觅在长信侯府的时候日子过的很悠闲。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光线落在她身上,霍策则沉默的站在她身后。

她没有主动去跟霍策说话,而是自顾自的靠在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手里的那条半成的绦带,但是阳光太暖了,手边花茶泛着淡淡的香,困意泛了上来,虞觅微微侧了头,靠在躺椅上了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在这般倾城的日光下睡着了,手里的绦带从膝上滑落。

原本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霍策这个时候才敢垂眸去看她。

她的脖颈纤细又脆弱,皮肤白的像雪,眼睛轻轻的闭着,纤长的睫毛像停留在花朵上的蝶翼,嘴唇透着淡粉,侧脸美的有些虚幻,温柔着甚至近乎悲悯,就像误入凡间的神女。

日光那般肆无忌惮的洒在她身上,胜过繁花锦簇的人间一场梦。

霍策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轻轻的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绦带,然后这般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很轻很轻的开口唤她:“阿觅。”

“我走了,你要记得等我回来。”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然后在这满院的,明亮的日光下倾身,极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

那是霍策第一次叫她阿觅,也是霍策第一次吻到他朝思暮想近千个日夜的姑娘。

这声阿觅他曾在许多个无人知晓的瞬间在心里叫过,这个吻却是他第一次得偿所愿。

是他偷来的。

后来又过去好多年,他的阿觅在他心里依旧是比太阳还明亮的存在。

等到虞觅睁开眼睛的时候,霍策已经走了。

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这次的冷战又是她赢了。

霍策最终还是为了她妥协了,他离开了长信侯府,按照虞觅的想法去奔赴他的前程。

但他却不知,其实从绦带掉在地上的那个瞬间,虞觅就醒了,她只是没有睁眼而已。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些往事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了一样。

忽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虞觅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宋宋坐在她的对面,问道:“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呀?”

虞觅拿出帕子擦了擦小孩的嘴,道:“以前是喜欢的。”

宋宋跟着叹了口气,道:“姐,你看我就说吧,我们应该安安生生的在甄州当乞丐的,你现在也不傻了,我们一定可以过的比以前的好的。”

“这样也不会被关起来了,这里的人都太厉害了,他们想让我们掉脑袋我们就得掉脑袋,好吓人。”

“当乞丐多好呀,我们想什么时候出去乞讨就什么时候出去,有饭吃还不需要干活,真棒!”

虞觅被宋宋的话逗笑了,她有些无奈道:“你怎么就这点追求啊。”

宋宋哼哼两声,道:“怎么啦?我追求可高啦!我想要活到二十岁呢!”

虞觅捧住小孩的脸,宋宋被迫嘟起了嘴巴,她告诉他:“不行,我要让你活到一百岁”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娶媳妇儿,生一个跟你可爱的小娃娃。”

宋宋有点害羞,他伸出手把虞觅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走,小脸红到了耳朵根:“哎呦你干嘛呀,大姑娘的说这些,你害不害臊呀!”

“姐,你不要不开心啦,你看啊,我们有生之年还能来一趟盛京,多好呀!”

虞觅动作顿了顿,看着小孩天真稚气的脸,忽然哽住了。

对啊,她应该感到开心的。在她有生之年,她还能再回到盛京,再次见到霍策,她能再在在这样的人世间存活一遍,本来就很幸运了。

人都是那么贪婪,我们总想让什么事情都顺着自己心意,可生活原本就是在各种猝不及防中进行的。

这个王府里的人其实大多数都还是虞觅在时的那些人,但这儿却已经和虞觅印象里的王府全然不同了。据老胡说,除了死,霍策不允许他们离开,所以但凡当初在而现在不在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死了。

老胡还在劝她:“你…不要怪王爷,他只是太爱你了。”

“唉,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有点站着不说话不腰疼那味儿,但是说真的,王妃您眼睛一闭就走了,王爷他自己留在这世上,你说他能不难过吗?”

“说句大逆不道的,当时要不是那位南疆的巫医,我还真觉得王爷他啊,根本活不到今天,更看不到今日你回来。”

虞觅不知该说什么。

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自己不在意不对,说她怪他气他好像也不对。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她和霍策之间未免也过于悲哀了一些。

虞觅在老胡这里待到了傍晚。晚膳还没吃完,便有下人过来了,他站在门口,道:

“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老胡放下碗筷,抬头看着虞觅,他一边怕虞觅说不去,又怕虞觅说去。

他咽下嘴里的菜,心里纠结坏了,犹豫着问:“你…你要去吗?”

宋宋忙问:“可以不去吗?”

按理说是不能不去的,忤逆霍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但这些的前提是,那些人都不是虞觅。

虞觅站起身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下人神色有些为难,道:“可是王爷让奴才现在就带您过去。”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隔了半晌,虞觅才道:“好。”

随着天气的转暖,天黑的也没有那么快了,盛京的天一直都很好看,尤其是傍晚时候,天空的颜色尤其丰富,成片的红或是粉聚在天边,同深蓝色的天幕交相映衬。

小厮趋步走在前头,虞觅就在后头跟着,拐过几个弯后,又到了长乐轩的门口。

一路穿过厚重的垂花门,弯曲回转的抄手游廊以及一段白石甬道,最终停在了正房门口。小厮站在门前,恭敬的道:“王爷,人带来了。”

里面传来霍策的声音:“让她进来。”

小厮退到一旁,同虞觅道:“姑娘,您请进吧。”

虞觅上前,推开了门。

她一进去,就见霍策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阴影交织着,听见她进来才转过身来看着她,脸色有些阴沉:“你今天一直待在老胡那?”

虞觅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进来之后把门关上了才慢慢行至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对。”

大约是这番态度激怒了霍策,他迈步向她走过来,眼里又露出那般让虞觅陌生的冷绝目光:“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虞觅喝了口茶水,丝毫不为所动,她道:“你不是说越像虞觅你越开心吗?此刻如果她还活着,大约也是坐在这喝水吧,你看我这样,像吗?”

作者有话要说:以防万一再解释一下

关于女主死后霍策找替身到底有没有错这个问题我不多做评价。

但是本文感情破裂并不仅仅因为这个,大家看下去就明白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