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良久过后，就在沈郁松开了她手腕的时候，苏晚晚忽然伸手拉住了他，语气诚恳又孤注一掷道：“可沈公子，若是我说愿意，你真的不会心生怀疑吗？”

因为哭过的缘故，她眼尾泛红，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公子，奴家知晓从相遇的那一日，你就怀疑奴家另有所图，如奴家这般深陷淤泥的人，一举一动似乎都充满了算计，可奴家即便身份卑微，一番真心也不应该任人践踏。公子先前对我弃如敝履，如今却声称愿意娶奴家为妻，公子当真是真心吗？还是公子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奴家轻而易举就放弃了公子，更不甘心自己被一个弱女子这般戏耍？”

这些话她主动问出来，倒显得更加坦荡一些，若是她欢天喜地答应了他的求娶，反倒衬的她先前移情别恋都是佯装，所做一切都是另有算计。

沈郁既然下定决心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全心全意，况且这些日子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无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喜欢她，佛寺烛火明灭、荧灯一盏，她言她不信鬼神；风声催人老，东巷一角，她劝稚儿莫要自暴自弃。他是从寒门出来的人，自然知晓她那番话有多少真心，况且世上的喜欢都是没有道理的，即便她没有做这些事情，他的心还是一下一下跳动着说爱她。

“姑娘若是愿意，此后一生一世，在下一定对姑娘生死不离，”看穿了她的小心翼翼，沈郁解下了挂在腰间的玉佩，那玉佩只是一块儿寻常白玉，比不得那些富贵公子身上价值连城的玉石，他右手将这玉佩递了过去，“以此玉佩为信物，姑娘这三天可以好好考虑，到时候拿定主意可以到沈府找在下，姑娘若是不愿意，差人把这玉佩送到东巷的茶楼即可。”

闻言，苏晚晚小心翼翼抬首看了一眼他，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良久过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莹润的指尖轻轻付过白玉一角、接过了玉佩。

马车骨碌碌往前行驶，等到了丞相府旁边胡同的时候，沈郁便让马车停下了，“姑娘还是在这里下车吧，免得多嘴的人看见后到处乱说、败坏姑娘的名声。”

苏晚晚弯腰下了马车，雨丝若绣花针纷飞，她撑着油纸伞离开、曼妙的身姿像是一株扶柳，一直到出了巷口，她都没有回头。沈郁端坐在马车中，等到她刚好出了巷口的时候，这才启唇吩咐道：“走吧。”

马车一如来时那样离开，她会来找他的，一定会的。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苏晚晚就看见了小桃眼巴巴地守在院子门口等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是一颗蔫儿了的桃子，苏晚晚觉得有些好笑，她收起了油纸伞随手放在一边，右手轻轻拍了一下小桃的肩膀，道：“小桃，你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小桃猛一激灵回过神来，正准备开口，却不想一扭头就看见了姑娘浑身淋湿的模样，顿时心疼的不行，不等苏晚晚开口，她就忙活着去吩咐小厨房烧水给姑娘沐浴了。

方才在马车上还不觉得冷，如今回到房间了倒是觉得有些冷，好在小桃很快就送来了热水，沐浴过后，苏晚晚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今日的模样虽然是狼狈了一些，但是她的目的也都达到了，十日后就是沈郁落魄的日子，她到时候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想到这里，苏晚晚眉眼弯弯、模样看起来显得尤为动人。

小桃端着端着热茶进了屋，刚进屋就看见姑娘眉眼带笑，她还从未见姑娘这般开心过，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姑娘怎么如此开心，今日跟宋公子出去都干了些什么呀？”

苏晚晚抬手倒了一盏茶，雾气升腾而上、倒是有几分烟波飘渺的意味，“心情好是真的，只是今日不是跟苏公子一起出去的。”

她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小桃想要多问，可是苏晚晚却不肯多说，最后轻飘飘两句话就支开了小桃，小桃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到了小厨房才忽然想明白、方才姑娘根本是在故意逗她，姑娘怎么这样！

夜幕笼罩而下，屋内点着一站红烛，橘红色的暖光衬得屋内也多了分暖意，苏晚晚随手拿着一本话本子，这话本子讲的无外乎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俗套的很，看见书生她就想起了宋倾之，他今日居然敢如此待她，她在风雨中淋湿了衣衫、他在花楼中衣襟生香，她是有心利用他不假、可他对她也是有心攀附，况且相识至今，她从未苛待过他、世事也是顺着他的心意，可是他今日居然不肯派个小厮来知会她一声，他若是当面同她断绝关系，她便正好找到了移情的理由；即便他不来只是差个小厮过来，她也能顺理成章离开那寺庙，不至于淋雨半晌。

可他偏偏不来、也不派人知会，只是在花楼寻欢作乐，瞧着今日他那模样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就好奇了这委屈到底从何而来？

若是没有猜错，沈郁给他的“报酬”可不少，他如今摆出这幅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想到这里，苏晚晚的眼眸微眯、神情中闪过一分狠戾，她这人向来爱恨分明，他今日欠了她，来日总归要还回来的，世上哪有只有好处的事情啊，他未免高看自己了。

雨后的天气总是分外凉爽，许是因为今日太过疲劳的缘故，苏晚晚一梦睡到了天亮，然后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不出意外发热了，她不是个喜欢生事端的人，原本想着任务都快要完成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同宋倾之计较，可一碗中药入喉，她就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轻易算了，他既然得罪了她，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

喝了两天的中药，苏晚晚总算是觉得好了一些，想到今日就是三日之限，她也该去找沈郁了，她要一个人出门，小桃自然是担心姑娘、况且姑娘如今还在病中，只是耐不住姑娘坚持，小桃只好同意了。

苏晚晚出了府，她并未着急去沈府，而是先去办了另一件事情，她今日只是穿着一袭雅青色的长裙，模样清丽脱俗、少了一些艳丽的招人，等到办完这件事后，她才雇了一辆马车到沈府，沈府的位置颇为偏僻，距离丞相府要半个时辰左右，明明是权倾朝野的太傅，府邸看着却有些破旧，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等到她上前敲门，不过方方敲了一下，一位随从便打开了门，此人正是沈默，看见苏姑娘的那一刻，沈默的面容上浮现一道遮掩不住的喜悦，不等苏晚晚开口，他便神情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开口道：“姑娘总算是来了，若是公子知晓姑娘来了，定然十分欢喜，姑娘快随属下来。”

沈府没有什么仆人，寻常官员为了气派、不但将正门修建的金碧辉煌，更是会派许多侍卫不分日夜守在门口，沈府却不是这样，沈默在前面带路，苏晚晚跟在后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这宅子看着有些小，可因为府中并没有什么仆人，如今倒是显得有一些空旷，沈郁都已经是太傅了，可他住的地方还不如寻常官员。

心不在焉地跟在沈默身后，直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苏晚晚才逐渐回过神来，“姑娘，公子正在前面的亭子里等姑娘，姑娘一个人过去就好，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长亭十里、清风徐徐，夏意正浓、池塘中的荷花郁郁葱葱，带着一股清新雅致的感觉，就连空气都泛着淡淡的荷香，不难看出宅子主人也是个文雅之人，凉风吹动素苏晚晚鸦青色的长发，衬得她容颜越发清丽动人，逐渐回过神来，她抬首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沿着红廊朝前走去，亭子就在不远处，很快苏晚晚就看见了沈郁，他今日倒是没有穿着惯常的白衣，一袭青衫衬得他儒雅风流，书案上放着几卷书册还有折子，他垂首专心致志处理事务，并未注意到有人靠近，白如冠玉的面容一丝不苟，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苏晚晚在他旁边站立了片刻，见他始终没有看见她，她倒也不着急、看着他这般专心处理事情的神情，她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欢愉，长亭中摆着一张圆石桌、石桌周围放着四张圆凳，她右手撩了一下衣摆，动作不紧不慢地在沈郁旁边坐下。

风吹纱动、长亭周围缠绕着的白纱，白纱轻轻飘动增添几分神秘飘渺的意味，苏晚晚就坐在一旁看着沈郁，两人衣衫颜色相近，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半刻钟过后，沈郁伸手原本想端起一盏茶，可不成想一只纤纤玉手抢先递了过来，他神情中带着诧异抬首，便看见了言笑晏晏的苏晚晚。

“公子何以这样看着奴家，不过是两天的功夫，难不成公子便不认识奴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不更，周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