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吃了他的饭
回到院子,正是响午时分,闷热得紧,她不顾形象地脱掉外衣,扯开衣领,脱掉鞋袜,光着脚丫,躺在凉席上歇凉。
她本就长相精致,此刻青丝散落,衬得肤色玉白,眉眼清丽动人,偏她本人不自知,姿态慵懒,眼波潋滟,在投射而来的阳光映照下,勾勒出夺魂心魄的美。
谢昀本想找她解释假山后面发生之事,见她院落的屋子大门禁闭,便到窗台,欲想翻窗而去,却不料目睹了这一幕。
他第一次见荀馥雅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无法挪开视线,黑漆漆的眼底波澜陡生。
荀馥雅蓦然抬眼,不经意地与他对视,顿时吓得心脏紧缩。
刚嫁到将军府做妾时,谢昀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身为首辅嫡女,惊才绝艳,她也曾恃才傲物,心高气傲,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权势如日中天的荀家竟沦为阶下囚,众人避若蛇蝎,而她竟要靠着做一个低贱的妾室,依仗一个不学无术的白丁将军,仰谢昀的鼻息,方能护家人安好。
这让本就对此人畏惧而无感的她,产生厌恶之情。
在将军府做妾,府上的麽麽们总是逼着她每日学着如何讨好谢昀,每个人都将她当做重要的囚犯,严密看守着,鲜有同情她的眼光出现。
她心里难受,总想方设法地逃离这一切,而谢昀总躲在一旁,目光幽暗地看着。
她摸不透他整日在想些什么,是如何看待她的,只是每次他都会狠狠地掌控着她,折腾到她没有力气逃离。
思及此处,惯常冷静到淡漠无情的人,此时却连呼吸都带着无法克制的急促。
她猛然坐起身,额上冷汗涔涔,眼底尽是恐惧。
许久之后,她鼓起勇气再去与那人对视,发现早已不见身影。
那一刻,她怔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影。
临近中秋,夜空中的明月越发的圆润,谢府上下开始筹备中秋之宴,各自忙碌起来。
自从谢衍那日犯病后,荀馥雅不敢再折腾他,在人恢复了些许神色后,将破解珍珑棋局的妙法撰写成一本册子,赠与他研究。
至此,他没再执着于纠缠她对弈,她也落得清闲。
谢家在逐郡颇有名气,身为商户之家,中秋宴邀请了当地不少权贵乡绅,一时之间,谢家客人络绎不绝,庞大的庄子热闹非凡。
身为谢家少夫人,她理当与谢夫人一起操持现场,但谢家认为她上不了台面,是个不光彩的存在,便早早命她待在房中,不可出来丢人现眼。
被分派来看守着她的两名丫鬟显然感到憋屈,试问此等一年一度的盛会,何人不想凑上一回热闹?
她们在窗台前张望外头,一副望穿秋水的神色,也不顾荀馥雅在看书,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我听裘管家说,谢夫人特意设下这中秋宴,是想借此将二少爷介绍给与谢家有生意往来的人认识。”
“看来二夫人要将谢家的生意交给二少爷打理了。”
“我还听说谢夫人有意撮合表小姐小姐和二少爷,私底下还跟二少爷提过,待二少爷冠礼之后,便向孙家下聘。”
“怪不得,方才我在来的路上,瞧见表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笑颜如花地挽着二少爷去招待客人呢,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谢府的女主人了。”
“我可不希望表小姐当谢府的女主人。你瞧她整日打骂我们这些下人,前阵子我还听说伺候她的一个丫鬟被折腾怕了,一时想不开跳井自杀。”
“说起这个,我想起前两日紫娟不小心摔碎了孙小姐的玉镯。她怕被表小姐弄死,躲在假山后面哭,不巧被二少爷撞见。二少爷让紫鹃把碎掉的玉镯给她,然后去找表小姐,你猜后来怎么着?”
“告诉表小姐玉镯是他打碎的,要陪她一个新的?”
“不不不,当时啊,二少爷故意告知表小姐要送她一份神秘礼物,抛过来让表小姐接住。表小姐自然是没接住的,被包裹着的玉镯砸碎在地上。二少爷当场指责孙小姐把他好不容易从紫鹃手里弄来的玉镯给弄坏了,说本来是想送给她的。当时表小姐就乐了,说这玉镯本来是她的,没关系,碎了再买一个便是了。岂知二少爷说她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不想见到她,扭头就走。如此,紫鹃就没有被表小姐惩罚了。”
“二少爷看着可怕,其实人挺好的。这表小姐啊,怎么看都配不上二少爷。”
“谢家的生意仰仗孙家,表小姐是孙家的掌上明珠,是谢夫人的侄女,只怕她跟二少爷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
“哎,豪门的婚姻真是身不由己呀!”
……
荀馥雅听到两人的对话,记忆拉回前几日碰见谢昀在假山后与女子的对话,想必女子便是紫鹃。
看来她是误会他了!
不知是丫鬟的话烦扰到她,还是知晓了误会谢昀而心乱,荀馥雅手中的《诗经》看不下去了。
此时,刘么么托人给她送来中秋月饼,看着锦盒上精致可口的月饼,她清冷的眸里蒙了一层雾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想念王氏,想念玄素了!
谢昀正在前院忙碌地招呼客人,她想到了这是个好时机,便立马修书一封,给了丫鬟一些碎银,托她将这封家书送到清河王氏的手中。
宴会散去,家宴开始,谢夫人差人前来催促她到前厅聚餐。她理了理容妆,在丫鬟吟冬的陪伴下,急匆匆地前去。
大理石圆桌前,几人围坐在一块谈笑风生,其乐融融。荀馥雅瞧了一眼,压根没她的位置,略显尴尬。
她向谢夫人和谢老夫人行礼问好,然而得不到任何回应。
谢衍专心致志地研究棋谱,谢夫人与谢老夫人坐在他两旁劝说,孙媚儿亲昵地挽着谢昀的手臂纠缠着,身子挨得很近,谢昀则冷蹙着眉,很不耐烦。
既然满座,也不给她加座,这是存心羞辱她吗?
她本想转身离去,可又觉得不妥,便到旁边拖来凳子,坐到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老夫人用公筷给谢衍夹菜,笑得慈眉善目:“衍儿,祖母给你夹了你爱吃的菜,吃一口吧。”
谢夫人一改往日疾言厉色的作风,温温和和地劝说:“衍儿,书是看不完的,吃完饭再看,可好?”
谢衍的眸光似乎已黏在了册子上,毫无反应。
孙媚儿娇嗔道:“祖母和姑母总是偏向大表兄,我都吃醋了。”
谢夫人笑着打趣她:“你这妮子,平日里我和你祖母还宠得你少吗?等你嫁过来,你祖母和我都会偏向你的。”
孙媚儿脸色绯红,娇羞地拉拉谢昀的衣袖:“二表兄你瞧,他们都笑话我。”
“……”
谢昀似笑非笑地用勺子喝汤,仿佛一个局外人。
孙媚儿也不介意他的不理不睬,转头笑容甜甜地向荀馥雅提了个不合适的请求:“辛姑娘坐在那里位置正合适,帮我端个水盘来给我洗手吧!”
荀馥雅转头一瞧,身旁果然是安放洗手盘的架子,坐了如此久,她竟没留意。
她波澜不惊,正想着如何让孙媚儿得到教训,谢昀已发飙了。
“叫谁辛姑娘?她是我兄长的妻子,叫她伺候你,你的辈分有多大啊?需要我叫你一声祖奶奶,给你端洗脚水吗?”
谢昀猛地推开她,表情阴冷,眼底满是嘲弄。
孙媚儿吓得满脸委屈,热泪盈眶:“我,我……对不起。”
谢昀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是对不起我吗?”
孙媚儿委屈地咬了咬唇:“对不起,嫂子。”
谢昀听到这称呼,不悦地竖起眉毛,冷漠地问她:“谁是你嫂子?能喊她嫂子的人,除了姓谢,就是谢家媳妇,你是吗?”
谢夫人瞧见她善良的侄女被欺负得梨花带雨,怒然回怼:“她是你谢昀未过门的妻子。”
荀馥雅淡淡地看了谢昀一眼,一板一眼地说道:“那就等她过了门再喊吧,毕竟不合礼数。请以后喊我表嫂。”
此言一出,怼得谢夫人与孙媚儿两人无言以对。
“说起礼数……”谢昀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玉瓷酒杯,眸色暗沉,“今晚是谢家家宴,表妹这样的外姓人在场似乎不合适,对吧长兄。”
谢衍依旧低头研究棋谱,可听到谢昀的问声,他毫不含糊地支持:“言之有理。”
两兄弟会意地笑了笑,谢昀转头凉凉地丢给孙媚儿一句:“还不让位给我嫂子坐,需要我请你么?”
孙媚儿委屈死了,也害怕极了。
她目含泪意地看向谢夫人:“姑母……”
一向喜欢护犊子的谢夫人自然受不得孙媚儿这般委屈,示威并重地对谢昀说道:“昀儿,媚儿跟我们早晚是一家人,她以往都坐这里的,没必要她让座。再说了,是辛月自己坐在那里的,我们又没逼她。”
岂知,谢昀勾唇一笑:“若她再坐在那里,表妹休想再踏入我谢家大门一步。”
“……”
面对蛮不讲理的谢昀,谢夫人也只能败阵下来。
孙媚儿知晓谢昀一向说一不二,不开玩笑,见谢夫人护不了自己,即便心里委屈得要死,也不得不乖乖给荀馥雅让座,自己坐到荀馥雅原来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