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本来就很容易紧张，听见他严肃的语气，更觉得他莫名其妙。

“过去就过去，”依依起身，“你干嘛这么凶？”

走向他时，浑身都仿佛带上了不情愿。

楚倦年一时无语，等着她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反问他：“过来了，你打算干什么？”

楚倦年大刀阔斧地坐在那儿，仰头看她的神情。

依依抱着胳膊，明艳的脸看起来很不好惹。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虽说是新研究，但他既然给了准确的时间，便是有很大的把握。”楚倦年耐着性子与她解释，“并不是拿你试药。”

怕她不明白，楚倦年又说，“他收了我的银子，若把事情办砸了，我定不会饶他，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我知道。”依依说。

“那你不高兴什么？”楚倦年皱眉。

依依抿抿唇，不敢把心里话说给他听。

“一千两，三个月──银子、时间，都不值得。”她说。

“值得。”楚倦年说，“治好了你就能看见我了，这不值得？”

依依愣住。

为什么想让她能看见他，他有这么好看吗？

“眼睛长在我身上，我觉得不值。”依依说道，“公子若觉得钱多，可以直接送给我。”

楚倦年被她气笑了。

“给你钱，你知道该怎么花吗？”他说，“锦衣华服你看过吗？风花雪月你见过吗？烟火春色你认得出来吗？你什么都没看见过，怎么能张口就说不值得？”

“反正我也不想看见。”依依也被他说的感到一丝伤心，口不择言道，“没必要再欠你这个人情。”

楚倦年极力忍着怒气。

看见她气鼓鼓的表情，到底还是没忍住，顶了顶腮，拉着她的手腕，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你！”依依连忙撑住自己，后背却被他的大手按着，不禁慌了，挣扎几下，“你干嘛呀？”

楚倦年担心她挣扎间掉下去，于是一手揽住她的肩，不让她乱动。

但在依依心里，无意更加重了对她的桎梏，一时心跳更快。

“我问你。”楚倦年的手从后背移到她的后腰上，按着。

明明就只是放在那里，并没有动，却本能让人觉得危险，“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什么人？能是什么人？

仇人！多管闲事的人！

“你先放开我。”依依倔强地说，“和你吵架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你好好跟我说，我会听的。”

楚倦年冷哼一声，继续：“那我再问你，我可有害过你？”

依依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这两个问题的确是她近来自己也想不通的。

他没有害过她，还带她来找一药难求的神医，要治好她自小就看不见的眼睛。

“答不上来？”楚倦年抬起手掌，隔着衣物，重重拍在她的屁股上。

“啪──”的一声闷响，直接把依依打懵了。

疼是没有感觉到，但是，但是他怎么能打她的屁股？

小时候，师父都没有这么打过她！

这个男人年纪比她还小呢，怎么能这样对她？

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依依瞳孔地震，睁大了眼睛，茫然又慌乱。

“你……”依依奋力挣扎起来，委屈地说，“你太欺负人了！”

楚倦年屈了屈指尖，轻轻揉了揉他打过的地方：“欺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就说了。”依依抓着他结实的手臂，想要挣脱，“那么麻烦，我就不要治！”

“我是没见过锦衣华服，风花雪月，不也活得好好的？”依依说，“我瞎了十九年，我就乐意瞎着，你管我那么多？”

楚倦年深呼吸几次，又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

“还敢说？”

“啊！”依依又羞又恼，哽咽起来，“你、你神经病！不想花你的钱你还打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楚倦年的确生气，但也没想要她哭。

一下下给她揉着，却也不肯松口：“撒娇也没用。这件事情不用商量，到时候你就会感谢我了。”

“谁跟你撒娇？我是不会领你人情的！更不可能感谢你。”

依依说着，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咬了一口。

楚倦年皱眉，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似的，无奈地叹息一声，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手顺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炸毛的脾气。

“我也不需要你领我的人情——你的命都是我的，我会在乎你是不是真心感谢我吗？”楚倦年说。

“究竟是怕花钱，还是别的原因，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依依瞬间红了眼睛。

她当然清楚。

怎么可能有人会不想看见生存了这么久的世界呢？

如果带给她希望的人不是楚倦年，她一定会无比感动，千恩万谢。

可偏偏是他。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贿赂，她会堕落的。

“哭也没用。”楚倦年拍拍她的后脑，“你就当，我把你送来给尹芿当药人了，这样心里能好受点吗？”

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好受？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依依很想把他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有毒的东西。

她不相信，他对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既然知道她目的不纯，接近他别有用心，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希望？

“我脑子里……”下巴垫在她肩头，楚倦年叹息一声，“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依依胡乱用手背抹了下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而刚才对着他又哭又喊的样子有多么尴尬。

“你放我下来。”依依推他的肩膀。

楚倦年不肯，仰着下颌瞧她：“你往后，真的不想理我了？”

依依：“……”

“你怎么这样啊？”依依这下真被他气哭了，“你对我这么凶，我凭什么还要理你？”

楚倦年平静下来，似乎也觉得理亏。

边笨拙地帮她抹眼泪，边柔声问她：“那你怎么样才能消气？”

“不会消气了！”依依气得打他，结果他身上到处都是劲瘦的肌肉，反而把她的手给震疼了。

楚倦年彻底没办法了，捏着她的指尖轻轻地揉，反过来跟她道歉。

“怪我事前没有跟你商量，你可以生气，但不要再说什么‘自己就乐意瞎着’这样的话了，行不行？”

“眼睛是自己的，但人长着眼睛，却不是用来看自己的。”楚倦年说，“是用来看眼前人的，不是吗？”

“——用在谁身上，就由谁来花钱，这不合理吗？”

“歪理。”依依还在生气。

楚倦年在她气鼓鼓的脸上亲了一下：“何况，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依依恍然间感到什么柔软的触感在脸上贴了一下，转瞬即逝，不由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神情茫然。

楚倦年挑了挑眉，故意问她：“如果我不告诉你，我刚才亲了你，你自己又看不见，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依依：“……”疯子。

“好了，别再哭了，乖。”楚倦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实在舍不得钱，我教你。”

“先让尹芿帮你治好，然后把他杀了……”

没说完，依依捂住他的嘴，无语地说道：“别让他听见了啊！”

诶？好像哪里不太对。

楚倦年闻言，大笑了起来，更加觉得她可爱。

外面的尹芿：“啊嚏！——”

夜明担心他影响殿下和姑娘谈话，和昼影一人架着他一边胳膊，更把人带远了一些。

“差不多行了。”尹芿说道，“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你们两个这么紧张干什么？”

夜明和昼影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直接引开了话题，问他自己在山上，有没有见过鬼。

尹芿：“……”

鬼没见过，神经病倒是见了不少。

尹芿颓废地蹲在地上，心中暗暗祈祷，这几个祖宗可赶紧走吧。

又过了一会儿，楚倦年才带着依依出来，姑娘眼角有些红，显然哭过了。

尹芿本来大大咧咧的，还想说点什么活络一下气氛。

视线往依依那里看的时候，昼影大手一伸，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挡住他不许看。

用的刚好是右手。

啊啊啊啊难受难受难受！

尹芿只觉得寒毛直竖，脚趾抓地，不由攥起拳头猛捶昼影的胸口。

昼影：“……”

“昼影留下，入夜带着他进城。”楚倦年丢给他一块令牌。

昼影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接住令牌，领命。

楚倦年牵着依依离开，夜明拍了拍昼影的肩，赶紧跟上。

回去的路上，依依没话找话，问尹芿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入夜才敢进城。

“半月前，他去阿兰沙部找一味药，遇上一名女扮男装的大安人，他故作不知，跟对方称兄道弟。”楚倦年揭起别人老底，一点儿也不客气，“辛苦寻得了药后，他给独吞了。”

“对方在暗地里也有些势力，正满世界抓他呢。”

楚倦年说道：“他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大安的三公主，司景幻。”

依依：“……”活该。

“三公主想要什么没有，还得亲自去寻？”依依不解道。

楚倦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味药十分特殊，现在只有阿兰沙部还剩几株，千金难求。”

“而它所治之症，更加特殊。”他说，“好巧不巧，与当今皇帝的病症差不多。”

依依明白了。

她要是司景幻，她也不放过他！

等等……

依依心思一动。

这药既然能救大安的皇帝，就能克制中阳王，也能帮到大公主。

说不定，她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提前达成对大公主的承诺。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楚倦年捏捏她的鼻尖，拆穿她的小心思，“是不是想帮司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