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别哭

依依脑中闪过轰鸣之声,如春雷乍响,万物惊蛰。

他、他疯了吗?

“没有感觉。”依依脱口而出,语气尽可能听起来冷淡,可是尾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哦。”楚倦年笑了笑。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透着一点点的哑,刮搔着依依的耳廓,让她更加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比战鼓还要吵人。

“依依。”楚倦年突然喊她的名字,告诉她,“你的脸,好热啊。”

依依颤了颤。她现在,脑子也乱,心跳也乱,呼吸也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仓皇抬手,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顶开,可当她的手背贴上他的掌心时,又瞬间慌不择路地移开。

一番动作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我的感觉很好。”楚倦年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耳朵,逗弄小猫似的,在她肉嫩的耳廓上轻轻拨弄。

依依觉得痒,脸越埋越低,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耳朵烫得发胀。

楚倦年笑了笑,额头抵着的胸膛便传来轻微的震动。

“那最后一个问题。”

楚倦年双手捧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就着月光照不到的黑暗,望进她烟雾色的眸中。

依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有实质般的眼神。

一寸一寸抚过她的眉眼、鼻尖、嘴唇,不放过她任何一丁点儿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锁定的猎物,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可以再亲一次吗?”楚倦年无比认真地问她。

他歪着头,高挺的鼻尖抵着她的,双唇只差一点就要吻上她。

可他偏要问。

似乎,如果不得到依依的同意,他就不会做什么一样。

依依咽了咽喉咙,后背泛起一阵一阵的麻,无端觉得口干,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来话,手里娇艳的徘徊花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她深重地呼吸几次,才勉强找回理智,告诉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楚倦年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上扬的唇角带着点儿肆意的坏。

他绝对是故意的。

依依握住他劲瘦的小臂,往下拽了拽,同时回答:“这是第四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

她以为自己能表达清楚,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正脆弱地仰着脸“看”着楚倦年,烟雾色的眸中因盈上浅淡的泪水而显得尤其清亮。

也不知道自己饱满的唇已然微肿,甚至连眼角都被逼出了浅淡的绯色。

“那怎么办?”楚倦年故意问她,“我想亲。”

依依说不出话,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楚倦年于是自作主张,浅浅在她唇上印了个吻,蜻蜓点水般,很快松开。

却勾得依依理智崩断。

她的手,无意识的,用力抓住了楚倦年的胳膊,呼吸带上了颤音。

楚倦年终于不再克制,强势地重新印上去,攻城掠地。

依依觉得自己才是真的疯了,她竟然会这么配合……

楚倦年别真是同行,悄无声息之间给她下了蛊吧?

“别觉得委屈。”

许久之后,楚倦年耐心地帮她把唇角的痕迹尽数擦干净,指腹轻轻抚过她的下颌,逗猫似的,“红红的,多漂亮。”

依依:“……”

见她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楚倦年叹了口气,捏着她的后颈,微微弯腰与她平视。

因为她老是喜欢低着头,他就也很喜欢歪着头去看她,这样能看到不同寻常的可怜模样,让人很想欺负。

亲她的时候也是,从底下亲上去,想躲就只能仰起头,反而更像迎合。

“现在呢?”楚倦年又问她。

“什么……”

“现在是什么感觉?”楚倦年放轻声音,表情竟然有点天真,像个讨赏的幼稚鬼。

依依半天答不出来,生怕他还要再来一回,支支吾吾说了句:“不知道。”

双手用力推开他,往巷子外跑去。

巷子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中有炸糕的香甜气息,面前的河面上飘着点点花灯,宛如坠落的星河。

依依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楚倦年从身后跟上来,牵住了她的手。

“想去哪儿?”他说,“我带你去。”

依依被他一句话问红了眼睛。

从楚府离开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会这么难走。

她以为,自己算无遗策、铁口直断,很厉害了!

而且她还快死了,死者无畏,她什么都不怕的。

可是,当她发现有人追着她,她还根本逃不掉的时候,她怕极了,自己一个人被人群带动着不知道往哪里去的时候,她也怕极了。

她想回道观,想回到师父身边。

那里很安全。

她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她想安安静静地离开。

“我想回家。”依依不管不顾地说,“楚倦年,我不想杀你了,我想回家。”

“嘭——”的一声。

烟花升空,将幽寂黑暗的夜空中炸成绚丽耀眼的色彩。

依依的声音被尽数掩盖。

楚倦年什么都没有听见,只看到她红肿的唇张张合合,随即,泪水从她烟雾色的眼中滚落,弄脏了她绯色未消的漂亮脸孔。

楚倦年愣住。

心里有个声音在肆意叫嚣:她真漂亮。怎么这么漂亮?

烟花接二连三在夜空盛开,人潮沸腾,一片欢腾喜庆的气氛中,依依无声地流着泪,漫天华彩映照在她身上,仿佛是仙子赐福人间的法力,流光溢彩之间,下一刻,她就要腾云驾雾,消失不见。

楚倦年想要触碰她,又怕把她碰碎了。

攥了攥拳,又将双手背在身后,才忍住,不将她拥入怀中。

“好罢,没经得你的同意就擅自亲你,是我的不对。”楚倦年竟然在跟她道歉。

“但第一回,总不能也算在我头上。”他道,“别生气了行不行?大不了,下回我让你亲回来。”

依依:“……”

你是真有病!

“听话,别再哭了。”楚倦年这才敢揪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依依察觉自己竟然哭了,顿觉丢脸,拍开他的手,像个小孩儿似的,低着头拿手背抹眼睛。

太可怜了。

楚倦年望着她,眼神带着钩子,时不时就往她脸上舔。

依依叹息一声,心里盘算着,让他送自己到京华渡口,然后自己当着他的面,跟师兄弟一起跳上船,再飞速离开的成功机会有多少。

怎么想,都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

心中不由涌起怨怼,质问楚倦年:“你干嘛来这儿?”

楚倦年抿了抿唇。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从她出门就一直跟着她吗?

“我遛狗。”楚倦年说,“你呢?”

依依:“……”

“我看烟花。”

“哦。”楚倦年冷静地点点头。

依依尴尬地抿抿嘴。

两人心照不宣地,半个字都不信对方。

“烟花放完了。”楚倦年捡起牵兽绳,询问她,“你想不想回去?”

依依当然不想跟他回楚府。

不禁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说饿了,一会儿又说累了。

楚倦年刚刚狠欺负过人家,态度软和的很,差人把两只碍事的家兽牵回去,再将马车赶过来接他们去吃夜宵。

“这里人太多了,能不能去别的地方?”依依故作平淡,实则想着办法引他往京华渡口的方向去。

并在心中打着小算盘——先去渡口附近的酒家,再找机会逃跑。

楚倦年也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顺着她的话,跟车夫说去京华街。

京华街除了渡口和一些酒家,还有很多专门卖舶来品的铺子,楚倦年原先常去那儿采买武器和书。

今夜京城不宵禁,店铺都开着,路过的时候楚倦年便问她要不要去逛逛。

依依没什么心情,甚至都没能睡着,千思万绪乱麻一般,绕的她头痛,她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师兄弟们,看看今天是否能顺利离开,不行的话,也好从长计议。

“对了,”依依问他,“你看到那个追我的人了吗?”

“嗯。”

“是什么人?”

楚倦年故意卖关子:“回答问题,有奖励吗?”

依依:“……”

楚倦年凑近些,蛊惑般说:“方才问你问题的时候,我都给你了。”

“休要再提!”依依伸手去捂他的嘴巴。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依依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怎么都像是入了他的圈套,懊恼地要离他远点。

楚倦年任由她躲到角落里去,自顾自说:“好罢,这次先欠着。”

不容她质疑,抢答了刚才的问题:“是个外邦人。”

“同咱们差不多大,应该稍微年长几岁。”他说,“看起来很能打。幸好你没让他追上,不然我可打不过。”

依依心想,你总算有一回自知之明了。

结果就又听见他说:“异瞳。应当是阿兰沙部太子,牧弦听。”

依依顿觉意外,牧弦听找她干什么?

他们两个之间仅有的联系,就是大公主或者阿依莉丝。

但也不至于到要这么紧急地追赶她的程度啊。

遇事不决,起卦问问。

结果,卦象非常奇怪,应该是牧弦听把她错认成了什么故人。

没等她整理清楚,京华酒家到了。

“走吧。”楚倦年意味深长地说,“看看你选的店。”

依依总觉得他应该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心思,但他不挑明,自己也就装作不知道。

千回、千帆两位道长就坐在窗边,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正要招呼她,却突然看到了在前面信步闲庭的楚倦年,顿时愣住,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继而齐齐低下头,各自竖起左手掐指起卦,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之后,又连忙凑到一处,整合对方起出来的信息,推算眼下这个场面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不会吧?”千回道长一脸哀悼,“婚、婚姻大成,大兴土木,千吾师兄别是被那凶兽给叼回窝里了。”

千帆道长也沉痛摇头:“无量天尊,师弟这次牺牲太大了。”

“师兄今日肯定是走不成了。”千回道长正色道,“我看,咱们还是先回观里,问过师父,让师父出马吧。”

千帆道长沉思片刻,松开凝重的眉宇:“我看行。”

两人一番商量,叫来店小二,给依依那桌送了道菜,合成遁卦,直言他们先跑路了,过段时间再来接她。

收到菜的依依:“……”

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情谊呢?

好歹说句话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