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要我喂你?
“妾身并不认识他。”依依说,“所以才觉得很奇怪,怕他别有用心,特来了解一下情况。”
楚倦年将面前的茶盅推远了一些,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依依坦然道:“我也只是肉体凡胎呀。”
楚倦年单手支颐,懒懒地瞧着她。
房间里暖和,他只穿了单衣,依稀可以看到肩上缠着的绷带和宽大领口下薄薄的胸肌。
可惜依依看不见,也没有发现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从她莹白明艳的面容一路扫到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肉体凡胎么?谦虚了。
“他来致歉。”楚倦年抬抬下颌,语气倨傲。
“致歉?”
“说他跟十七皇子贪玩不懂事,”意兴阑珊地复述,“溜出宫去看热闹,没想会遇上刺客,更没想连累了我。”
说着,冷冷骂道,“没个几斤几两,派头倒拿得挺足,黄口小儿,他也配。”
依依有些尴尬地挠头,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他根本就没有把司昃放在眼里,甚至只把他当成攻击梁王的垫脚石,结果这块垫脚石却自抬身价,还跳到他这个幕后黑手跟前来唱大戏。
道理虽如此,但依依很想笑。
十五皇子看似不起眼,没想到还挺聪明,既趁机搭上了楚倦年这条线,还能让他吃瘪。
“你很得意?”楚倦年温热的指尖捏上她的下颌,“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忍笑。”
被发现了,依依索性不再伪装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是最漂亮的时候。
楚倦年的指尖下意识在她下巴上摩挲几下,随即,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松开了手。
“你确实也该得意。”楚倦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用力捻去指腹残留的温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没想到,会被你啄了眼睛。”
依依不敢笑了。
她这点心思,当然瞒不过他,只是看他想不想发作而已。
“不过,换句话说,会啄人的,总比只知道吃饭强些。”他倾身帮依依斟了杯茶,问她,“你真是为了我才来问的吗?”
“公子不信?”
“嗯。”楚倦年抿了口茶,也跟她笑,“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信?”
依依明白,又到她表演的时候了!
老老实实从座椅上起身,曲膝向他福了福,乖顺地说:“但凭公子吩咐。”
楚倦年冷笑。
“明日十七皇子进皇陵。中阳王想将事情闹大,因此大操大办,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要有所表示。祭奠结束后,还要在别宫设宴,女眷无需参加祭祀,先到别宫,听从大公主司云熙的安排。”
依依懂了,让她混进京城的贵妇圈子!然后……
等等,然后呢?
“什么然后?”楚倦年反倒一副不解的语气,“叫你替我去吃顿饭,能有什么然后?”
事情会这么简单?依依才不相信!
“这次九死一生,突然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楚倦年不带什么情绪道,“有时候,换一种方法,效果可能更好。”
她就说!依依心想,这疯子绝对又在憋什么坏呢!
楚倦年只是看着她:“总之,明天余窈先送你去别宫,你只需好好吃饭,旁的别管。”
“说的跟真的一样……”依依嘟囔一句。
楚倦年敲敲桌子:“麻烦你,我又不聋,听得见。”
依依吐吐舌头,不敢真的惹恼他。
思忖片刻,又硬着头皮问出了最根本的目的:“吃完饭回来,我能去买点东西吗?”
估计又要想办法往外递消息。楚倦年歪着头看她。
他其实早就发现她的小宠物,那只鹰隼。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
不是嘴里含着玉扣,就是腿上缠着丝线,全是女儿家妆点之物,半张纸、一个字都没有看到。
若非鹰赃并获,简直要以为它只是专职跑腿,或者是用来行窃的特殊工具。
话说回来,她有着一双这样的眼睛,真用信件交流才叫奇怪吧?
“你要买什么?”
“妾身先前尚在闺中时,早晚都要念清心课,近来事忙,疏忽了不少。”依依说,“想设个小香案,没事的时候念念,不能每次都临时抱佛脚。”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楚倦年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是谁,说的跟真的一样。
“缺什么就跟余窈说。”楚倦年道,“府上虽然没什么条件,但这点要求还是能满足的。”
这么好说话?
依依心中惴惴不安地想,明天别真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吧?
怪吓人的。
悄悄在心里起了一卦,又不见凶象,真是越想越奇怪。
临近正午,秋日暖阳从窗户照射进来,被窗棂切割成规整的形状。
依依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轮廓被镀上金黄色的柔和光晕,烟雾色的眸子如琉璃般清亮。
“天气不错,你要留下来用午膳吗?”楚倦年突然问。
依依还在测算,听见这话愣了愣,没想明白他是客气客气,还是真心挽留,或者……阴阳怪气赶她走?
毕竟之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楚倦年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突兀,抿了口茶,补充道:“当是还你这壶茶。”
依依可不敢说,那是她喝了一半拎过来的。
“好啊。”她只好答应,“那就打扰公子啦。”
“要吃什么?”
依依其实还想吃红豆圆子,但又觉得好吃的东西不能天天吃,否则很快就要厌倦了。
“公子决定吧。”
楚倦年看她一眼:“天天光伺候你了。”
之后,叫来夜明:“给她一碗玉米羹,加个烤红薯,”在夜明极力压制的震惊下,补充道,“上回阿兰沙部的葡萄还有吗?全给她吧。”
夜明不敢说话,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出去了。
依依全程事不关己似的,乖乖等着吃。
很快,夜明将膳食呈了上来。往常都是他在旁边布菜,这回极有眼力见儿地放下就跑。
玉米的清香扑鼻而来,和以前印象中的或煮或烤的玉米味道区别甚大。
依依像个馋嘴的小猫一样轻轻嗅着,还用手轻轻将这股特殊的香味往自己的方向扇一扇,闻一会儿,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又低头去闻。
眼看着脸离碗越来越近,对面的楚倦年看不下去了似的,捏着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抬起来。
“明天你就这样去和长公主一桌吃饭,看是你脸先进碗里,还是脑袋先落在桌子上。”边说,边把温热的湿布巾盖到她脸上,“擦手。”
末了,补充一句,“没个半点规矩。”
依依自觉失态,赶紧正襟危坐,乖乖用布巾净了手,又仔仔细细叠好放在手边。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
又等了等,才问:“可以吃了吗?”
楚倦年早已经动筷了,只是没什么食欲,吃得慢,因此也没什么声音。
将口中食物咽下,才抽空大发慈悲似的说:“难不成要我喂你?”
依依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冷颤。
右手缓缓找到汤匙的位置,左手微微抵着碗边试了下温度,并不太烫,于是捻起汤匙,尝了尝玉米羹。
楚倦年一直看着她。
见她无意识地睁大眼睛,被震撼到说不出话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勾起微笑。
接下来依依没有再说任何话,默默地吃着东西。
只是脸上满足的笑容根本藏都藏不住。
烤红薯也远比印象中的要好吃,抹了蜜一样甜,软软糯糯还流汁。
大厨也太厉害了吧!
依依边吃边感慨,原来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远不止红豆圆子!
早知道早来他这里蹭饭了……
“有这么高兴?”楚倦年只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歪头看着她,似乎很不理解。
依依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竟然把一整个烤红薯都吃了,玉米羹也见了底。
再想到楚倦年方才说的话,顿时觉得,明天那顿饭很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之前她一直在道观里生活,上桌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什么礼仪啊规矩啊,确实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她吃的慢,还经常被师兄弟们嫌弃,一来要等她,二来怕她吃不饱,总要给她留着,怪叫人眼馋的。好在她吃的不算多,对食物也没什么执念,不至于产生什么矛盾。
结果来了这儿,才发现一个人吃饭竟然能有这么多讲究,做饭也能有这么多花样。
同样是简单的素食、粗粮,做法全是她没有见过的。
“公子见笑啦。”依依放下汤匙,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乖巧端正的模样,“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吃饭总是高兴的。”
楚倦年垂眸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物,冷笑一声。
为什么高兴?
每一次食物从喉咙滑进胃里的瞬间,他都会想起那一年,烈性毒药带来的剧烈腹痛。
吃东西对他来说是负担。
任何美味佳肴,都只让他觉得反胃。
“那你多吃点。”
楚倦年用公筷帮她夹了块炸蘑菇,“试试。”
依依将信将疑地咬了很小的一个边角,下一瞬,味蕾却仿佛被芝麻油浓厚的醇香打了一拳似的,好吃到眩晕。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直接表现出来被好吃懵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这也太美味过头到夺人性命了!
她抿着嘴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楚倦年就知道她应该挺喜欢。
“我觉得不怎么样……”楚倦年说,“你喜欢就拿走。”
“这样啊,那就多谢公子啦!”
楚倦年又捞起竹简,懒散地看了起来。
依依获得了可以出府的许诺,还吃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心情好极了,又哄了他一会儿才告辞。
松糖和白果午膳前就回来了,除了三清像,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现在外面多是卖观音、佛像的,少有三清像,多亏了这位千回女道长。”白果为依依引荐,“道长担心我们两个搬不动,也担心我们分不清该怎么摆放,特意帮忙送过来,再安置好。”
“白果姑娘太客气了。”千回道长一甩拂尘,“如你所言,现在鲜少有人在家中供三清像,同为有缘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依依一开始还疑惑,一听她的声音,嘴角就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因为这位千回道长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同门师弟。
找了个借口将两个小丫鬟支开,依依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家里出事了。”
千回用力抓着她的手,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哽咽,“千吾师兄,对不起。师父和大家都很挂念你的,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只能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你怎么样,可有受苦?”
依依想到上回那个跟大火、文书有关的凶卦,再一听她这语气,更担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和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