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警局门前,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余冶打开车门,犹豫片刻对姜娇娇伸出手,“请牵住我。”
少女柔软的手落在他的掌心中,余冶轻轻握住,接触的肌肤微凉,他缓缓收紧手指,牵着姜娇娇下车,掌心中的手指柔若无骨,仿佛能够任人搓揉。
待走过这一段路,余冶松开手,落后姜娇娇半步,神态自然,依旧是最为合格,不会犯错的助理。
警局中的警员还记得姜娇娇,昨夜妖异艶丽仿若绮梦的少女今天看上去带上了坠入人间的真实感。
“我是来还衣服的。”
警员却还不能忘记昨夜眼睁睁看着女生小腿蜿蜒鲜血的心悸画面,连忙搬来椅子,态度称得上小心翼翼,“你先坐啊,衣服是我们队长的,你放这就行,你…男朋友怎么让你亲自过来还啊。”
男警员声音迟疑,自以为少女昨天才刚刚流产,昨夜被迫围观了豪门辛密,此时难免觉得对方男友有些冷漠不近人情。
姜娇娇手指微紧,攥着衣服包装袋上的两根绳子,“我想对你们队长亲口说声谢谢,可以吗。”
面前的少女有些紧张和不自在,想来此时心中应该也羞赧的厉害,男警员没有多想,只以为少女是为那一夜被目睹了狼狈之态的羞耻。
他刚想说什么,警局的门被推开,身姿笔挺,肩宽腿长的男人冷肃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身上的黑色风衣敞开着,目光不曾侧视的从姜娇娇身旁走过,身上烟草和硝烟混杂的凛冽气息随着他的走动散溢在空气中。
“队长”,男警员语调微扬的唤着,倒是很巧,队长昨天出了外勤,一夜未归,正好在此时刚回来。
男人听到声音,停顿住脚步回过身,“有事?”,男人的声音有种雪松般的冷硬,眼眸锐利,隐匿在人群之中也像是收敛爪牙的野兽,一眼就能让人隐约察觉出危险。
男警员刚想说明情况,又后知后觉的缩了缩脖子,想起他们昨天干了什么好事。那夜姜娇娇走后他们才发现随手拿来给女孩披上的外套是队长最珍惜的那一件,往常碰都不给别人碰,别人拿一下都要给个臭脸。
今天姜娇娇要是还不来还衣服,他们都想着直接给人打电话了。
“您好,我是来还衣服的,这件衣服是您的吧,昨天谢谢…”
少女没有说完话,衣服袋子就被男人一只手扯走,男人将外套扯出来,抖落开,看到别在胸襟处的银色苍鹰时才慢悠悠看向姜娇娇。
少女愣了一下,理解错了含义解释道,“已经干洗过了,不脏的。”
在男人的视线中,少女的声音低小又软糯。
莫琒看着面前的少女,突然将外套随手搭在臂弯中,视线巡回在女生的眉眼和五官,仿若精准的X射线一般描摹着她的容颜。
直白中带着些放肆,像是在观摩研究眼前人是否是潜逃多年的通缉犯一般。
女生的眼睫轻轻眨了眨,似染上两分困惑。
男警员在一旁盯着他们队长,尴尬的想要打圆场。莫琒是三个月前调到这里的,人又冷又酷,刚来之后就缉捕了12.5要案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一直是这样半点不会怜香惜玉,顾及别人心情的狗性子。
柔弱的少女在莫琒视线的威逼下简直像是被狼围堵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对不起,昨天借用了你的衣服。”
“为人民服务。”,莫琒鹰隼一般的眼眸舒缓起来,像是刚刚审视的目光不曾存在,懒洋洋的说道。
一直站在身后沉默的余冶走向前,微微弯腰不宜察觉的挡住莫琒的视线,“姜小姐,回去吗。”
少女点了点头,站起身,乌眸却流连在莫琒身上,眼尾像缠着细细的月牙钩。
莫琒一直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拇指按了按右脸颊处新长出的那个智齿。
“那女的叫什么。”,男人问向旁边的男警员。
警员一脸惊恐,“队长,人家有男朋友,是数斯集团的总裁。”
“你想什么呢。”,莫琒一巴掌呼在男警员的脑袋上,“把她的资料传我一份。”
男警员揉着脑袋,一脸委屈莫名,这怎么是他想什么,明明是莫琒这行为不对劲好吗。
被认为不对劲的莫琒拇指用力,磨着右脸颊智齿生长的位置,2月11日猎场试验品7,26,99号丢失,运输地点南城。
那一夜他协助执行特殊任务,夜幕昏沉,只遥遥见过试验品两秒的侧颜。
智齿处传来钝钝的疼,那颗智齿是三个月之前长出来的,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发疼。擒鹰小队里最小的林温文刚满22岁,那孩子白净的脸上沾满血污,身体半沉进泥沼里,尸首都没能带回国。擒鹰剩余的队员被拆分到别的作战队中,他被调回国,又派到了南城,徒留莫琒一个人在深沉的梦境中回顾枪火和血液模糊中的笑颜,在虚幻的刺痛中沉浮。
——
“哥哥,你在想什么。”
戚择看向病床中的姜茹雪,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出神了一会。
他的思绪飘到了白瓷碗中的那块牛肉上,姜娇娇做的菜实在不怎么好吃,他若是都吃了也没什么,可他没吃两口,也没有给什么鼓励的话,倒显出嫌弃一般。
少女像是缠绕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蜜糖,在戚择不经意的时候细细牵绕了他一身,让戚择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会不时想起她。
“今天是戚明达的生日。”,戚择轻声说道,近乎自言自语。
病床中的少女苍白的脸色常年带着几分病态,女生勉强勾起一个笑意,柔声说道,“哥,回家看看吗。”
她说的家指的是戚家的老宅,在父母去世后,他们能够称作家的地方,便仿若只剩那讽刺的一处。
“嗯。”,戚择淡淡的应道,伸手将被角掖严密,“我晚上来接你。”
姜茹雪看着戚择的背影,渐渐泛起酸涩,橘子的汁水流出来,细细密密浸入心肺,“别走,你要去哪,去那个被当做我的替代品的女人那?”
姜茹雪知道自己此时有多丑陋,嫉妒将她扭曲成了怪兽。
戚择背对着姜茹雪,没有看她,“她不是替代品。”
他走出病房,脊背僵直,冷漠死板,暗礁下惨白的浪裹挟碎石,掩藏狼狈。
医院的墙刷的苍白,年纪轻一些的时候,他走在走廊中,会觉得空气中纠缠的气味化作膨胀的黑影,散发着腥臭的牙齿流下猩红的涎水,在他背后露出诡谲觊觎的眼神。
戚择低下头,在手机中找到通讯录上余助理的名字,“余冶,在哪里。”
接到电话后,余冶下意识看向走在身前的少女,女生走在充满烟火气的市井马龙之间,两手捧着热乎乎的一袋炒糖栗,用嘴咬着,是他刚刚掏钱买给她的。
余冶只迟疑了半秒,便实话实说,“我和姜小姐在泽长街,她让我陪同去警局送还一件衣服。”
戚择缓缓挑眉,是不在意料中的回答,男人升起片刻不悦,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染指,“送她回家。”
听筒另一旁的助理依旧专业又干练,“好的,戚先生。”
通话被挂断,但那悄悄的不悦并未随之消弭,反而潜入内心深处那片黑暗纠缠深伏化为泥泞池沼中情绪的养料。
余冶收起手机,有些淡淡的可惜,“姜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少女精致的眉眼微微低落下来,提出在街上走一走时,女生身上那股单纯的快乐几乎能够感染到他,有种很难以置信的感觉,仿若她是第一次行走于阳光中,每一件平常的事物在她眼中都发着光,街市在她的眼眸中铺成画卷,让人心甘情愿陪同她一起行走。
但是少女向来懂事乖巧,这种乖巧有时会让余冶认为,不论戚择想让她做什么,她都会没有任何迟疑的照做。
姜娇娇走到他身边,有些笨拙的扒开一枚栗子,抬起手,递到余冶眼前,“今天谢谢你。”
少女并不骄矜,作为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她有时纯粹的像是不谙世事的一张白纸。
余冶伸手,在女生细弱的指尖中接过那枚糖栗,很甜。
“这只是我的职责,姜小姐。”
余冶只是戚择的工具,是戚择意志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