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韩绾绾跟着田主任一起来到办公室,这一路上她对田主任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田康宁,长安胡同街道办主任。

“坐。”田康宁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椅子,动作麻利的给她接了杯水,“我不喝茶叶,这里也没有备着茶叶,只能喝白开水了。”

“白开水就很好了。”韩绾绾双手接过,认真的道谢。

在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田康宁倒不像刚刚在外面那样有距离感,她将椅子挪到韩绾绾的对面,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她看着一脸乖巧的韩绾绾,笑道“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韩绾绾听田康宁又提起自己的母亲,察觉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她试探着问,“田主任,您认识我妈妈?”

“认识,”田康宁点点头,坦然的承认道,“我以前是你妈妈身边的丫鬟。”

韩绾绾听了这句话一惊,她是知道自己的生母出身青城有名的大家族,身边一定有不少伺候的人,但是没想到一脸正气的田康宁居然也是自己母亲的丫鬟。

“这样,这样吗。”韩绾绾得知了对方尴尬的身份,有些小心的回答,唯恐对方因为自己之前的身份而羞恼。

“哈哈。”反倒是田康宁爽朗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之前的身份。她看着韩绾绾拘谨的模样笑着道,“绾绾,我之前虽然是你妈妈的丫鬟,但是你妈妈和外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待我们很和善,从来不做压迫仆人的事情。”

她的眼神中带着怀念,“尤其是你的妈妈,非常善良,我们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是情同姐妹。也是你妈妈经常和我说,女孩子一定要读书才能明理,所以教我识字读文章。要是没有你妈妈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就是因为她会识字写字,再加上当时邹清芷的鼓励,她才能把握时机,从一个小丫鬟变成街道办干事,今天才能当上街道办主任。

韩绾绾没有见过原主的母亲,但是从田康宁的描述里,已经看到了一个知书达理又思想开放的优秀女性。

她已经走了十年,还依然有人在怀念她。

“对了,你今天来长安街道办有什么事吗?”田康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问起了正事。

她脸上带着了然,笑问道,“邹大强这个名字是你随便编的吧?”

邹家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无论是嫡系还是旁枝都讲究风雅。

到了邹清芷的爸爸邹老爷子这一辈,他还在清朝末年还中过举人。邹家无一处不讲究,就是自己这个佣人都起名叫做“康宁”,邹家有血缘关系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起个名字叫“大强”。

韩绾绾被田康宁看破了,索性也不再隐瞒。

她尴尬着笑着,吐露出实情,“我就是路过这个胡同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被黄大妈怀疑了,我为了减少麻烦想着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没想到反而惹麻烦上身了。”

“你啊,”田康宁宠溺的笑着摇摇头,作为这个街道办的主任,她也深知黄大妈是个难缠的人,“黄大妈是个无理搅三分的主,你今天也是不走运,被她缠上了。”

“田主任,你知道我找邹大强是幌子,为什么还帮我。”韩婉好奇的问道。

“你和你妈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肯定要帮你。”

田康宁褪去了威风凛凛街道主任的外衣,她温柔的牵着韩绾绾的手,“不要叫我田主任了,你就叫我宁姨。”

“说起来,要是还在旧社会,我是要叫你小小姐的。现在你妈妈不在了,我就拖个大,让你叫我阿姨吧。”

韩绾绾自是无不答应,她反握着田康宁的手掌,“宁姨,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究小姐少爷那一套了,你愿意当我阿姨,妈妈要是知道了也一定很开心。”

田康宁温柔着抚着她的头发,欣慰的点点头。

“说起来,自从你妈妈去世,我就再也没见过你。这次你来长安胡同,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房子来的。”

“房子?什么房子?”韩绾绾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不知道你家长安胡同有一套房子?”田康宁看她吃惊的表情不像作假,也惊讶的反问道。

韩绾绾仔细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忆,却是没有任何关于长安胡同房子的记忆,她诚实的摇摇头。

“你爸爸没有说过吗,凌天也没有告诉你们吗?”田康宁不解的问。

韩磊这个凤凰男不说还有情可圆,韩凌天作为绾绾的亲大哥,怎么会不告诉弟弟妹妹房子的事情呢。

“我爸爸从来没有提过,我大哥六六年就下乡了,想来是没机会和我们说吧。”六六年,韩凌云和韩凌峰还不满十岁,还是不懂事的小孩。

“今天我二哥也下乡了。我刚从火车站送他回来。”韩绾绾想了想,又补充道。

“什么,凌天和凌云都下乡了?这个韩石头到底是想干什么,冷心冷肺的东西,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下。”

田康宁一拍桌子,气得大骂道。

按照现在的政策,适龄城市青年都要下乡,但是只要有单位愿意接收,就能销掉下乡的名字。

韩磊身为近万人大厂的副厂长,她不相信他没有办法替两个儿子作打算。

“韩石头?是我爸吗?”韩绾绾听着田康宁脱口而出的名字,惊奇的问道。

“对。”

从田康宁嘴里,韩绾绾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韩磊。

建国前的韩磊并不叫韩磊,而是有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韩石头。他的身份也不是青城第一大厂纺织厂的副厂长,而是邹家佃户的儿子。

少年时代的韩石头长得高大又俊俏,随着父亲进城给邹家交租时,邹家老爷看他机灵便留在身边教他读书写字,替他改名成韩磊,并且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韩磊成年时,邹家老爷安排他进邹氏纺织厂,也就是现在的青城纺织厂的前身,当了一名管事。

随着世道的变化,青城的大户人家逐渐察觉到异常试图改头换面,邹家也收起了光芒低调行事起来。

等到韩绾绾的母亲成年时,邹父一方面出于谨慎的考量,一方面也是看韩磊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决定将邹清芷下嫁于他。

长安胡同的房子便是邹清芷的陪嫁之一。

这个房子是邹家老爷为爱女精挑细选的居所,表面看着其貌不扬,其实内里别有洞天,屋里的装修都是经过仔细设计的,不显奢华,但是其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房子本身的价格。

邹家老爷当年谨慎起见,害怕邹家的名号太响,连累了出嫁的女儿,

他为了让这个房子和邹家划清界限,同时他也自信能拿捏住佃户的儿子,思量过后将房子落户在韩磊名下。

然而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伊人不在,曾经赫赫有名的邹半城破灭了,邹老爷前几年也驾鹤西去。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曾经叫着粗名的佃户儿子,成为了位高权重的大厂长。

长安胡同这个承载着爱意的房子,也被一条铁链紧紧围了起来。

韩绾绾听田康宁讲了前因后果,这是她甚至是韩绾绾第一次听说的往事。

她眉头紧皱,看向田康宁问道,“这个房子一直没人住过吗?”

“没有。”田康宁摇摇头,“你妈妈去世前身体不好,曾经提出来想把你爷爷奶奶从乡下接过来住这里,但是你妈妈去世的突然,还没有着手处理就去世了。等你妈妈去世后,你爸爸不愿意和邹家有牵扯,你爷爷奶奶也不愿意离开赖以为生的田地,所以这个房子一直空着。”

大小姐去世后,韩石头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连她也容不下,勒令一切和邹家有关的人都不许拜访,她才会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三个孩子。

韩绾绾思索着点点头,韩磊这时候不想住邹家的房子,不代表以后不想住,这个房子落在韩磊手里终究是个隐患。

她只听宁姨的表述就知道这个房子比韩家家属院的房子好了十倍,万一改革开放之后政策宽松了,韩磊有什么想法呢。

韩绾绾打定主意,既然这个房子是邹家的陪嫁,就应该回到邹家血脉的手里,她要替韩凌云和素昧谋面的大哥韩凌天守好财产。

她看着眼前妈妈的忠仆兼密友,也没有隐瞒,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宁姨,我想把这套房子拿回来,宁姨你能帮我吗?”

田康宁听了这种叛逆的话,不仅没有惊讶,反而大笑着叫好,“好,早该这样做了,宁姨支持你。”

她每日上班都要去看一眼这个房子,她已经盼望这一天多少年了。

“宁姨,我外公当年真的过户了吗,有房契之类的文书吗?”

田康宁仔细回忆半晌,确定的点点头,“是办理了的。”

偶然的机会,她曾在邹清芷手里看到过房契,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韩磊的名字。

韩绾绾皱紧眉头,如果手续合法,把房子从韩磊名下拿走就难办了。

田康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除非韩磊自己能主动让出来。

他会主动放弃一套价值连城的房子吗?屋里的两个人都皱紧了眉头。

静谧片刻,田康宁灵光一现,抓紧韩绾绾的手激动的道,“或许有一个人能帮助你。”

“谁?”

“青城纺织厂采购部主任,苏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