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叫叶小离，谢谢你又帮了一次。”

秦厌辞站在凉亭内，微微抬眼望着载着叶小离离去的麋鹿马车，脑海中回荡着叶小离清甜的声音。

地上那只巨型犬正一动不动地躺着，方才脏兮兮的毛发经过叶小离数道清洁术已经变得无比蓬松干净，看起来像一大团松软的黑棉花。

无害温和。

比起蜿蜒光滑的蛇皮，蓬松软塌的毛发好像确实无害很多。

海风吹着秦厌辞单薄的衣裳，他双手插袖，侧过身，垂眸打量着地上那只黑犬，目光游移在那身皮毛上，直到一动不动的巨型犬身子微微一颤，勾笑，“这就是你请的救兵？”

巨型犬一动不动。

秦厌辞笑得凉薄而苛刻，“一只小花妖而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以为她救得了你吗？”

四周寂静得只有海风和竹叶沙沙。

秦厌辞从袖中拿出叠得整齐的黑色手帕，目光一顿,若无其事一根一根轻轻擦拭骨节分明的手指，方才摸巨型犬的触感令他感到恶心。

越擦那股黏糊糊的感觉越清晰，渐渐地愈发烦躁，拧眉冷啧，“小黑，是吗？”

巨型犬忍不住睁开红色眼睛，妄图站起来，张开獠牙冲秦厌辞吼，可几番挣扎都无法站立起来。

秦厌辞看着它反复折腾，目光从那只废掉的前肢移到另一只。

巨型犬同样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咬紧了牙关，默默压低前身，一幅随时准备冲过来和秦厌辞拼命的模样。

秦厌辞视若无睹，他垂眸看着右手食指第二关节，那里本来有一道伤口，被她治好了。

当时，叶小离正努力朝自己的脸丢清洁术，看起来被砸得颇为疼痛，秀气稚嫩的五官都皱成一团，他看得有趣轻笑出声，未想正痛苦的叶小离忽然睁开一只水润乌黑的眼睛，有点茫然盯着他看。

但下一瞬，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清洁术便如澄澈的水砸过去，叶小离下意识闭眼挡脸轻呼，出了差错的清洁术化成水流砸落，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袖。

叶小离咳了咳，红了耳根，抬起一张滴着水珠的脸。

水珠从眉心滑落，她看着秦厌辞，眨了眨眼，终究还是谢着接过了秦厌辞手中的方帕。

也正是在这时，叶小离注意到秦厌辞手指新添的咬痕，很深，看着触目惊心。

“是小黑咬的？”小离问。

秦厌辞未做声，叶小离明白了，是被巨型黑犬咬的，她刚开始的时候也被咬过。

她遇见这只狗狗时，不但满身伤痕，而且精神严重创伤，十分抗拒她的治疗甚至把她抓伤了，像这一类不能完全控制且具有危险性的动物，妖界一般会放逐僻静的地域，任他们自生自灭。

秦厌辞说不用处理，叶小离坚持，找出治疗外伤的药，认真为他上药。

普通的伤口，用妖界的药粉一敷，很快便治愈，叶小离喜欢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常年跟着叶蓉的原因，她特别喜欢病人治愈后的笑容，那种脆弱的生命得以继续向上生长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当然，秦厌辞没有笑，但，这不妨碍叶小离开心，她满意地看着秦厌辞恢复如初比例漂亮的手指。

双颊带着甜笑，抬眼对上秦厌辞，下意识矜持地收了几分，错开视线，叶小离轻轻揉了揉昏睡的巨型犬。

秦厌辞见她揉得开心，抿了抿唇。

这种感觉太过糟糕，一直持续到目送叶小离离开。

秦厌辞拇指摩挲了两下愈合如初的食指，神色不明。

她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她以为他是无意遇到这只黑色大狗狗……

大狗狗？

是啊，她是这么笑着称呼的。

秦厌辞眸光一抬，面前这是大狗狗愈发凶狠地瞪着他。

这是妄图逃跑却被他直接徒手从地下抓出来的“大狗狗”。

这是“大狗狗”曾生生咬断他半截手指，于是他便打断了它的前肢。

好巧，那截咬断的手指正是右手食指。

秦厌辞的目光从巨犬勉强支撑的前肢，移到蓬松的毛发……

好难看……

他从来没有和这只相看两厌的巨型犬说过那么多话，不耐烦了就直接拍进土里，不高兴了就再抓出来折磨，就和猫抓老鼠一样。

这么多年，哪怕是最无助最渺小的时候，秦厌辞都没有想过要将只东西置之死地，可现在他想了，或许是那身皮毛剥掉制成毛毯，送给她，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巨型犬察觉到他的杀意，反而有种日日悬在头顶的镰刀终于落下的解脱感，鼻腔喷出白雾，殊死搏斗一触即发。

秦厌辞盯了它一会儿，忽然转身离去。

处在战斗状态的巨型黑犬有些错愕，它自认为太了解秦厌辞，明明已经起了杀意却不动手，只能说他又想到新的方式折磨它。

与其等死，不如……

大型犬盯着秦厌辞单薄消瘦的背影，张口獠牙一跃而出！

可它的殊死一搏只撞到一道无形的墙，便被弹回来撞倒石柱，石柱一倒，偌大的凉亭轰然塌下。

秦厌辞没有回头，背后的巨大动静，他并不关心。

他从容地走在竹影下，光影斑驳。

方才，叶小离从麋鹿马车上探出头，对他浅浅一笑，“秦同学，我叫叶小离，谢谢你……”

踩在冰凉的竹木板，秦厌辞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敲着竹木栏杆。

海风轻拂，泛起细波，清澈的水底里海藻们一动不动，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果可以它们恨不得钻进沙土里。

秦厌辞独自望着平静的海面好久，垂眸，冷淡地说：“看着它。”

等他消失了，海藻们才睁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最肥胖的那条吐了吐蛇信子，冒出一只泡泡，伸长分叉的长舌戳破泡泡，它十分不解：“主子说看着谁？”

无数双红蛇眼瞬间转向它，吓得它立刻把吐到嘴边的泡泡又咽下去。

“当然是那只恶犬。”

“不，当然是那个黄橙橙的女妖精。”有女蛇音。

“不可能呢，主子说过要那只恶犬不得好死，绝不轻易放过！”有蛇反驳。

“当然可能，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这座孤岛有女妖精活着出去。”继续争辩。

上千条海蛇只有在秦厌辞不在的时候，才敢出来透透气，它们叽叽喳喳地争辩，杂七杂八，什么都说。

“主子还是太年轻，不懂交.配的乐趣。”害得它们也只能跟着熬着。

春光正好，按耐的雌蛇释放出信号，立刻有数条雄蛇蜂拥而去。

湛蓝透彻的海水中，蛇头交颈轻贴，看不清的蛇尾抵死.交.缠。

不远处的暗潮涌动并未影响叽叽喳喳的争执。

“不，难道只有我一条觉得主子那个功能可能有点问题……”

“对了，那个女妖精是什么妖精？”

“橙子吧，黄橙橙的……”

“但，也能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