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东华没有半点犹豫的身影，夜华心中担忧有，吃味也有，羡慕……也有。最终，他还是将这满腔复杂的情绪隐忍下来，吞吃入腹。

虽然别人尊称夜华一声“天族太子”，但他并未接受荒火和业雷的洗礼，徒有尊名，并无实权。夜华将被主人忘记的帝鸿剑收了起来，沉默着，跟随天君去了大殿。

天君目光沉沉，坐在大殿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屡屡让自己失望的夜华：“是我的错，以为素素一介凡人，用不了昆仑虚的神器，便将帝鸿剑交给了她，扰了师兄的法会。”

连宋神色微动，迈步走了出来：“此事不能全赖夜华，天君可曾想过，这素素为何能得帝鸿剑相护？”

天君心中也正被此事困扰：“你知道？”

连宋：“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些猜测。”

天君沉默一瞬：“说来听听。”

连宋道：“我怀疑，这素素姑娘，便是当年昆仑墟的苏落上神！”

央错一惊：“苏落上神失踪多年，怎会是眼前这个凡人？！”

不只是大皇子央错，在场众仙皆是一惊。

连宋却是认定：“大哥，你我当年都曾见过苏落上神，单看相貌，你认为如何？”

央错一怔：“有八分像……”

连宋收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神色格外认真：“苏落上神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你我都见过，这七万多年了，大哥你还见过别人用过吗？”

央错彻底失言。

素锦低头，沉默地听着，只是宽大的衣袖下，双手紧握成拳，修剪好的圆润的指甲陷进肉里都不自知。如果素素就是苏落上神，天君很可能不再反对夜华娶那个女人！

素锦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能！

天君沉默：“如果她真是苏落上神，那么她为何会变成凡人。”

连宋沉默下来。

天君的目光看向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夜华：“你觉得呢？”

夜华抬手作揖：“我探过素素的元神，她……的的确确是个凡人。”

大殿之上，又是一阵沉默。

“天君，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帝鸿剑的功劳。”天君看向素锦，她继续说下去，“帝鸿剑是昆仑墟墨渊上神亲手造就的神器，神器有灵，想必是记着素素的这段恩情，见她有难，护上一护，也是情有可原。至于苏落上神的剑招，将他归功于帝鸿剑，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如此，确实是最妥帖的解释，天君拍拍大腿，撇头抿嘴，脸上厌倦显而易见。

夜华抬眼看向天君，又很快垂下了眼帘：“素素扰了师兄的法会，从今天开始，禁足于一揽芳华，天君以为如何？”

天君淡淡嗯了一声：“你决定就好，还有，她既然入了你洗梧宫，便别让她再缠着帝君。”

就算再厌恶那个凡人，天君也得看在东华帝君的份上，留几分情面。

夜华没有反驳，只是点头应下。

苏落醒来，是在一揽芳华，她微微一愣，还以为会是在太晨宫。

“不行，我得去看看！”东华受伤，苏落到底是放心不下，却不曾想，自己被禁了足。

门外的守卫拦住她：“太子亲自下的命令，永远拘禁于一揽芳华，不得外出！”

“是夜华亲自下的命令……”苏落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娘娘……”奈奈犹豫地开口。

苏落转头道：“奈奈，我不能出去，但是你可以，你去太晨宫找司命，务必问清楚，东华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奈奈俯身行礼：“是，娘娘放心！”

苏落出神的看着奈奈离去的背影，有些自嘲地想到：在这宫中……怕是一个小仙娥也比我自由自在的多了……啊！好气！狗夜华！

看守一揽芳华的两个天兵眼神交流，不知道这位凡人娘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苏落眼神涣散，直到这空旷寂静的小路出现一抹玄色的身影，眼睛才渐渐聚焦起来。两人的视线隔着一道未关上的门，不期然地撞上，可苏落觉得，这扇门大抵是关上了。

夜华心中一颤，平白无故地感到心慌：“素素。”

苏落勉强牵了牵嘴角，跟着夜华进了屋内。猛地被抱住，同以前每个拥抱又不相同，苏落觉得心境到底是变了。

“素素……”

苏落还是抬手将人抱住了：“夜华…我们以后还能回东荒俊疾山吗？”

夜华神情一怔，面上愁苦如水纹般荡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回去。”

苏落垂眸安静下来。

以前那般活泼的一个人，原来也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夜华心痛：“可是累了？”

苏落沉默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夜华眼底不舍，摸摸苏落的头，但还是以她的意愿为主：“那便休息一会儿。”

说着，夜华将人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又拽开被子给她盖好。

苏落道：“夜华，我的剑呢？”

夜华轻轻闭了下眼：“帝鸿剑暂时不能交给你。”

苏落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没关系，放在你那里也是一样的。”

夜华笑了，又给苏落掖掖被角：“睡吧。”

“夜华，你今天晚上……还会来吗？”

苏落黯淡的眼底透出一抹微弱的期望，却没有得到期望中的答案。

“不会。”

其实，在苏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夜华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呆愣愣的在苏落床头坐上一夜，目光眷恋的看着苏落的睡颜，仿佛多看一眼，便知足了。

苏落又问道：“那我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

“素素……”夜华眼中的无可奈何与心疼，苏落不是看不到。

“我知道了……”

苏落闭上眼睛，不愿交谈。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感觉到夜华的视线定在自己脸上，又俯下身不舍地亲了亲自己的额头。

最后，他走了。

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眼前这一步的？

苏落双手不受控制的去碰自己的眼眶。可那里空荡荡的，她用力按下去，眼眶里撕裂般的疼痛传来，蒙眼的白绫很快便被血迹浸湿，顺着脸颊流下两道血泪。

就在昨日，素锦依着天妃的身份，强硬地带着尚在禁足的苏落出了一揽芳华。苏落也是想出去的，可未曾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陷害。

众目睽睽之下，素锦被诛仙台凛冽的罡风割坏了眼睛。而夜华，亲手剜了自己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差不多了。

“落儿！”

仙生漫长，东华居住在太晨宫，除非危害四海八荒的大事，否则万事不经心，独独苏落，忘不掉、放不下。东华属实没料到夜华这位天族太子当的这般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别碰了！”

东华蹲在苏落身旁，半圈着她攥着她不停摸索自己眼眶的手。

“东华……”苏落听出了他的声音。

东华眉头皱的死死的，眼底心疼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是我。”

“为什么……”苏落眼眶血泪不止。

为什么，你这个现男友还没人家前男友跑得勤！

“别动，我先帮你处理眼睛。”东华抬手拉住脏污的白绫。

“我的眼睛……已经没了。”

东华的手几不可见的僵住，他没说话，轻轻褪下苏落蒙眼的白绫，那只无事执佛家道经，有事便执苍何剑指乾坤的手，竟小心翼翼到微微颤抖。

那张本是小巧精致的脸，如今在两颗空洞洞眼眶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苍白可怖，仿佛感受到东华的注视，苏落的手又想去挡自己的眼眶，被东华眼疾手快地抓住。

苏落瞪着空荡荡的眼眶看着他：“很丑吗？”

东华摇摇头，可想到苏落失去了眼睛：“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好看。”

东华冰凉的唇瓣吻在苏落的眼角，离开时，不小心蹭上两分血迹。用大拇指擦去血迹，东华看着手上的血，眼神暗沉，凑到嘴边，舌尖将血迹舔舐殆尽。

拿出丝帕，东华将苏落眼眶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难得的，苏落感受到几分被珍视的感觉。

东华柔声道：“我寻一双好看的眼睛，为你安上可好？”

苏落摇摇头，等老子恢复身份自己去挖，嘴上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尝过黑暗的滋味，怎忍心拉他人陷入这无边绝望。”

东华拿来新的白绫为她蒙上：“你有什么心愿吗？”

苏落怔住，腕间的红铃似是响了一下。

东华两指捏住那颗铃铛：“你一直都带着？”

苏落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东华面色怔忪，很难用一个词汇精准的描述他现在的神情。

“参见太子殿下。”

苏落沉默下来，东华起身，与迈进殿门一脚的夜华视线对上。

“帝君。”

东华淡淡应了一声：“太子既然来了，本君便不打扰了。”

东华离开，只是与夜华错身之际，脚步顿了顿：“太子还是对自己的女人好点，就算你不心疼，也还是有人惦念的。”

东华掸掸袖子，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威胁。

夜华垂下眼帘：“帝君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东华：气得想挖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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