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责任

刚走进家门,甚尔就看到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只不速之客的笨狗一起围坐在茶几旁,浑然一副正经又认真的模样,实在搞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你们在搞什么东西?”

甚尔往远离客厅的方向挪了几步,恰好瞥见到了摆在他们正中央的手机,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电子献祭仪式吗?”

说真的,要是在他们中间画一个圆形的魔法阵,这场面绝对就是献祭仪式无疑了。

对于甚尔的这句玩笑,在场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到藏在其中的笑点,因而也没有给出丝毫反应,他成功了收获了一次完美的冷场。

当然了,冷场可能也不全是因为甚尔开玩笑的技术太差,更有可能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回家了的缘故,毕竟从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只有里琉回头瞥了他一眼。至于自家的两个小屁孩和那条臭狗,压根连视线都没给过他。

如此看来,他的玩笑本领也没有太糟糕嘛——虽然这种解释反而显得甚尔凄惨就是了。

随意把外套丢在沙发扶手上,甚尔也挤进了“神秘仪式”之中,强占位置的行为让他不意外地收到了里琉的白眼。他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抬手勾住了她的肩膀。

旁听了一会儿,甚尔大概是搞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了。

“原来你们在和狗主人打电话啊。”搞明白了来龙去脉,他也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不过还是顺口问了句,“所以确定他们就是这条笨狗的主人了?”

里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凭电话里说点话也没办法百分百断定,不过对方说待会儿会发几张照片过来作为证明。总之,明天带着狗先去见见他们再说吧。”

“不怕他们是骗狗贼吗?”

“不至于吧?”里琉拧着眉头,认真想了想他所说的这个可能性,“这个时代还有人骗狗的吗?”

甚尔轻叹了一口气,摊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像个过来人似的,念叨了一句类似于“世事难料”之类的话。

“我不觉得他们是骗人的。”恰好通话也结束了,惠小声说着,期间偷偷瞄了甚尔一眼,“他们的语气很真诚。”

“所以说小孩子不懂嘛。”

甚尔一脸的满不在意,说出的话也像是嘲弄。

如果认真琢磨一下便能感觉到,他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更是像被儿子否认后不甘心的反驳,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不偏不倚的大人真理,当然也完全不中听。惠的神情瞬间沮丧了,低下头,藏起耷拉的嘴角。津美纪则是笨拙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搂紧了身旁的大狗。

气氛降至冰点,而甚尔却毫无所觉,直到觉得同样被甚尔的这句“小孩子”扫射到了的里琉很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别这么看着我,在这个国家确实有偷狗的人存在,所以不管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核实一下,我也是怕你们被骗嘛。”他耸了耸肩,关切的话语与毫不在意的平淡表情对比鲜明,“明天和对方见面的事情已经敲定了对吧?反正有个大人陪在你们身边,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说着的甚尔拍了拍里琉的肩膀,看来他所说的大人就是她没错了。

原来他的那句轻飘飘的“小孩子就是不懂”,并不包含自己呀?

里琉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嘴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幸好顺利地抑制住了上扬的趋势,否则可就真的要被甚尔看穿她的窃喜了。

不过,怎么总觉得他的话有点奇奇怪怪的?

“‘有个大人陪在你们身边’……”她念叨着,把甚尔刚才的话重复了几遍,似乎悟出了些什么,“意思是明天你不会一起去和狗主人碰面咯?”

“对方还没被证实是狗主人呢,别这么急地就叫上了嘛。”

甚尔摊开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惬意地后仰着身子,这才慢慢悠悠地回答里琉抛来的疑问。

“让两个小孩去和陌生的中年夫妻见面,这肯定是不行的,太危险了嘛。而且对方是和你联络的,肯定还是由你跟着他们一起最合适了。”

“他们也有你的联系方式的。”

“但细节都是和你敲定的嘛。”他很轻松地又把话柄推到了里琉这里,语气也变得真诚了,“还是得靠你去辨别对方是否可信了,这可是个艰苦的工作哟!”

他浑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风轻云淡的表情看得里琉冒出了一簇无名火。

从捡到这只狗开始就是这样,除了享受与狗狗玩闹的快乐以及给出几句口头上的建议之外,甚尔什么责任都没有承担过,反而是她过多地掺和到了这件事里。身为最近在挤进伏黑家的她,明明是最没有立场参与进来的,结果她都快变成这只狗的监护人了。

太不公平了,这不是全部让他坐享其成了嘛。

里琉越想越觉得气恼,冷漠地睨着甚尔,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僵硬了。

“我说,你就不能对这只狗的事情稍微上心一点吗?”

“我为什么要上心?”甚尔装出无辜的模样,“惠和津美纪捡来的狗,只要他们上心就好了。”

说罢,他笑嘻嘻地转向两个孩子,像是在谋求他们的赞同,还得到了两声迟疑的“嗯”。他摊了摊手,嚣张得如同获得了完全胜利。

真不该在惠和津美纪的面前说这种话的。里琉后悔了,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存在着不该在小孩面前提及的话题。

要是现在再把甚尔拉到角落里悄悄讨论,未免也太过欲盖弥彰了些。想了想,她只好凑近甚尔的耳旁,小声说:“你不是也很喜欢这只狗的吗?”

“是吗?我怎么就喜欢它了?”

“就……就……”突然迎上这么一句反问,里琉有些呆住了,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什么确切的话语,只好反问道,“你不是有表现过对它的喜欢吗?”

“有吗?”

甚尔净用些反问作为对她的回答,不知道是真的心无所觉,还是纯粹地把她搪塞过去,他的心情里琉搞不懂。总之他们的对话完全没有实质性的推进,仅是这一点就让里琉很不爽了。

一向不擅长控制情绪的她,很快就放任这不爽的心情浮在了表面上。不必窥见她的表情,只要听她那短促的呼吸声,多少也能猜想到她在想着些什么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甚尔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粗硬的短发蹭着里琉的颈窝,痒痒的让人难受,突如其来的亲昵也仿佛不怀好意。

“你也知道的,比起狗,我更关心两个孩子的责任心是否贯彻到了最后。”他说得语重心长,仿佛当真如此关切,“所以嘛,是不是真的要由我陪他们一起去见所谓的狗主人,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我已经看到他们的责任心了,你说是不是?”

“啊对对对对。”

格外敷衍的应答,她甚至连脑袋都懒得动一下,但在甚尔看来也算是一点阶段性的胜利了。他蹭着里琉的脖颈,欣慰似的说:“你可以明白我的心情就最好啦。”

“是是是我明白。”依旧敷衍的口吻,“既然你已经看到了你最希望的责任心,那么明天你也一起去吧,反正你也没有事做。”

她不经意说出的话残忍地戳伤了无业游民甚尔先生的心。他发出一声苦笑,心想真该早点预见到她的固执。

要是再继续拒绝下去,绝对会拉低在她心里的好感度的,说不定还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垃圾父亲——也许这确实是事实没错。

但就算是事实,他也还是要继续保持住在她眼中的好父亲好父亲的印象。况且从昨天她醉醺醺的酒话听来,她对作为父亲的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于是面不改色的,甚尔又抛出了一个疑问。

“你明天会跟着一起去吗?”

“会啊。”里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你不是早就已经指定让我陪着去了吗?”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他想也不想予以否认,“我也会去的啦。果然这种场合还是需要有个男人在……嘛你懂的,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比如像是突然打起来了、对方想要强行抢走狗之类的。”

他的假设未免太富有想象色彩了。里琉顺着他所说的,在脑海里简单勾勒出了那副场景,忍不住笑了。

“怎么可能会发生打人和抢狗的事情啊?”

“当然有可能啦,川崎市的治安一直都备受批判的嘛。”甚尔顺着,做作地展示了一下漂亮的手臂肌肉,“这种时候,就需要我登场了。”

“行吧行吧,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摆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与茶几桌面摩擦出难听的声响,幸好很快就停了。里琉瞄了一眼屏幕,原来是新短信的提醒,来信号码正是几分钟前刚挂断电话的蒲村夫妻。

他们如约传来了照片,一次性发送了不少张数。

里琉举着手机,摆在大狗的脑袋上,视线游走在屏幕里的白狗和眼前现实的白狗之间。津美纪和惠也凑近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仔细端详着自家的狗与蒲村夫妇传来照片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别。

两大一小三个脑袋挤在一起,未免关系太好了一些。甚尔不想示弱,也强硬掺和进了他们的行列之中。当然了,他肯定是没什么心思去进行“狗狗大找茬”的。

端详到第三张照片,甚尔隐约听到了一阵乐声,伴着振动,似乎是从卧室里传来的。他戳了戳里琉的肩膀。

“你的手机是不是响了。房间里有声音。”

“有吗?”她茫然地撇着嘴,像是不太相信他所说的,不过还是把手机塞给了他,“我去看一下。”

说着,她起身走向房间,磨磨蹭蹭的脚步在走近卧室时转换成了小跑。甚尔看着她关上了房门,刻意压低的话语声从门缝里悄悄传出。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甚尔是听不到的。不过他能听到里琉在说着“谢谢你的帮忙”之类的话,语气是难得轻快,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短暂的通话很快便结束了,当她轻快地走出房间时,甚尔可以彻底确信,刚才的电话对她而言绝对是个喜讯。

“怎么样?”她笑嘻嘻绕到甚尔的背后,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和照片里的狗一样吗?”

“唔……我们没有看出来区别。”津美纪仰头看着她,“应该是蒲村先生家的狗。”

“是吗?那也挺好的,不过我们明天再当面好好确认一下吧。”

“嗯!”

里琉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后背,这才从甚尔手里拿回手机,嘴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

如果只是因为帮狗找回了家,她绝不会流露出这样的雀跃。她在高兴什么呢?

甚尔用手托着腮,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收到什么好消息了吗?”他忽然说。

许是没有想到会被这么问,里琉一时忘记收回表情了,依旧是笑着:“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她也开始用反问作为回答了。

“因为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甚尔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幼稚得像个调皮小朋友,“和我分享一下?”

“嗯——”

她迟疑地沉吟着,也不说什么,只是轻抿双唇,把笑意藏了起来,可嘴角的弧度依旧像是在笑,透着神神秘秘的既视感。

这份神秘幸而没有持续太久。斟酌了一小会儿,她说:

“我呀,买了个小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