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追骨
沈久合上字条,将锦囊收好,对林岐道:“走吧,我随你去。”
林岐带着沈久来到季沉房前,扣响了房门,然后道:“公子,沈姑娘已经到了。”
片刻后,沈久面前的房门打开了,季沉侧身道:“进来吧,阿久。”
将沈久送到以后,林岐便走出了季沉的院子,没走几步,便遇见了倚靠在树下的引雨。引雨走到林岐身旁,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公子让你去接沈姑娘了?”
“嗯,我刚送她过去。”
引雨轻叹了一声,说道:“现在我倒是有几分相信你说的话了,公子待沈姑娘确实与旁人不同。”
“沈姑娘似乎一直在查青山剑的来历,但这剑分明是从公子手中流出去的,那沈姑娘一直追查的线索又是哪里来的?”
“你是说迎泽楼和楚方远给的线索?”
林岐点头道是,引雨停下脚步,说道:“这也是之前我以为公子只是利用沈姑娘的原因,青山剑虽然以前一直在公子的手中,但并不是公子直接交给迎泽楼的,公子不过是将青山剑交给了谢语,借谢语的手,几经辗转,才到了迎泽楼的手上。”
林岐心中疑惑道:“迎泽楼本就属于风雨,公子为何要绕这么大一圈,他大可以直接将剑交给迎泽楼,再放出消息便可。”
引雨摇了摇头,说道:“林岐,你这人就是思想太过直接,原本迎泽楼的论剑大会,是公子为了不闻山准备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沈久,赢得了青山剑。但是这也并不影响公子的计划,不过是换个诱饵罢了,反正不闻山的人也一直在盯着沈久。”
“所以沈姑娘一直追寻的所谓青山剑线索,只是公子的一场戏?无论如何,她最后只会落得一场空。”
这次引雨没有再回答林岐,若是换成以前,他定然立刻回答是,但现在他也不确定公子心中所想,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了房。
沈久走进季沉的房间,然后将锦囊递给季沉,说道:“玉简还给你,季沉,你当真要将这第一件事用在此处?”
沈久一进门,季沉便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莲花簪,他走到沈久身前,接过锦囊道:“自然,我觉得此事甚为重要,难道阿久觉得我这个决定很轻率?”
他看着沈久的莲花簪,问道:“阿久今日怎么突然换了发簪?之前戴着的不都是竹簪吗?”
沈久闻言,停顿了片刻,然后伸手取下了莲花簪,拿在手中道:“这个?这是玉言今日送我的。”
她将莲花簪收好,然后放下青山剑,坐在桌旁道:“其实你没必要帮我。”
季沉没有回应沈久的话,而是拿出了那日赠给沈久的百枝丸,说道:“你先将百枝丸服下,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沈久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开始逆流了,不过都已经与追骨共存这么多年了,这点难受她还是可以忍受的,她将季沉手中的百枝丸服下,说道:“我还好,其实你只要给我找间客房,让我一个人待一晚便好。”
季沉拉住沈久的手,给她诊脉,脸色却愈发深沉,“阿久,你的真气已经在逆流了,这叫还好?”
季沉见沈久面色从容,心中自然也是想到了她已经如此这般地承受了多年,又将语气放轻道:“阿久,百枝丸只能让你维持正常人的体温,但你真气逆流、经脉错乱的情况不会有任何缓解。”
沈久刚想要说话,就被季沉拉着来到了床边,季沉看着她道:“上次你追骨发作的时候,我曾试过为你输送真气,可以缓解你逆流的真气,帮你疏通经脉,今夜便也如此。”
沈久仍是想要拒绝他,但季沉已经先她一步,在床上盘腿坐下,然后望着着她,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沈久就这样在季沉的注视下,动作迟缓地上床,背对着季沉,盘坐在他前面。
既然季沉上次已经为她输送过真气,那说明他们的真气并不相斥,沈久倒是第一次见到除了沈时为以外,有人的真气能与她相融。因为她身中追骨,所以她一直都是在浮玉山竹林的寒潭上练功,寒潭可以减缓她每次追骨发作时身体发烫的景况,这也是为什么她平时比寻常人体温更低的原因,因为已经习惯了。
沈久微微侧头,说道:“季沉,我追骨发作时只有三成功力,若我发作途中,出手伤你,你只管制住我,不用有所顾忌。” 之前季沉与杜如晦缠斗时,沈久就发现了季沉的武功出类拔萃,她虽未见过如今江湖的武林第一,但以她六百多年来阅识世人的经历来判断,季沉应是如今江湖中的佼佼者,至少该是前三。
虽说平时的沈久,季沉敌不过,但只有三成功力的沈久,季沉还可以轻易制住她的。
季沉凝气于掌,说道:“上次我也及时制住了往我身上扑的你,这次也一样,阿久,你只管放心将自己交给我。”
听闻季沉此言,沈久双颊微微泛红,她还以为上次是她自己自制力好,所以才没有伤害他,有些难以为情道:“抱歉,我不知那时......。”
沈久后背覆上的双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她感到体内的逆流的真气,被另一股强劲的真气引导,慢慢走回正轨,她也开始凝神聚气,跟随这股真气,调整自己的内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季沉明显感觉自己周身的温度开始变高了,他睁开眼,便看到身前的沈久身体微微发颤,她的衣衫也早已被浸湿了。
虽然百枝丸确实让她的体温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骤升,但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季沉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沈久在很痛苦地忍耐,他尝试着问道:“阿久,你还好吗? ”
沈久没有告诉季沉,她除了真气逆流、经脉错乱以外,每次追骨发作的时候,她都要经历一遍经脉尽断,以及经脉再重新衔接好的痛苦,如果季沉此刻再探她的脉,就会发现她正经历着噬骨钻心般的痛苦。
她紧锁着眉头,声音暗哑地回道:“我没事......真气已经逐渐在恢复了。”
季沉见她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了,虽然她已经极力克制了,但季沉还是察觉到了,他除了给她传送真气,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试图通过聊天转移沈久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痛苦,于是问道:“阿久,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中毒的吗?”
沈久沉默许久后,才开口回答季沉。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吧,我的父母将我卖给了一个道人,那个道人将我带到一个山洞,山洞里有很多丹炉,和七八个与我一般大的小孩子,那个道人每天都喂我们吃不同的丹药,约莫过了三个多月吧,其他的小孩子都死了,有的是七窍流血而死,有的是爆体而亡,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季沉,你知道为什么那个道人要给我们吃丹药吗?”
季沉声音暗沉道:“不知。”
沈久似是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因为他想要借助丹药精进自己的功力,他认为他能练出使武功一日千里的丹药,所以就拿我们试药。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被重复着喂药,如果我不吃,他就打断我手脚,然后给我灌进去,就这样过了一年,我甚至已经尝不出那些丹药的味道了。”
虽然周围的温度因为沈久追骨发作而变高,但季沉此刻却感觉自己全身发凉。
“再后来,我就学聪明了,我不再反抗他,但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开始衰减了,于是我为了警醒自己,便每天偷偷在石壁上刻道,然后藏起来,我开始计划逃走。终于我等到了逃走的时机,我便逃了出去,但是很快就被他追上了,就在我以为我又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的时候,我师父出现了,是他救了我,给我取了名字,带着我回到了浮玉山。”
“所以追骨是因为那些丹药?”
沈久轻微点了点头。
“嗯,回了浮玉山以后,我经常发病,没有固定时间,没有固定症状,每次发病都是师父救我,或许是有些丹药的作用潜伏期比较长,直到我十五岁左右,我的病症才开始稳定下来,也就慢慢形成了追骨。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过一年,我的症状就会越来越严重,虽然师父没有告诉我,但我自己知道,以我当时的身体,根本活不过十七岁。”
这么多年过去,沈久有时候会觉得,某种意义上,追骨似乎才是陪伴她最久的那一个,时间长了以后,她甚至觉得,就这样与追骨相依为命,似乎也还不错。
季沉没有追问沈久为什么活过了十七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沈久,目光中露出复杂的情绪。
“所以在那座荒庙中,你见到杜如晦以残害他人性命来增涨自己的功力之后,你才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故意以剑气伤他无数道,折磨他。”
季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你觉得我很残忍?”
“不是,阿久,我会解开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