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外边嚎叫声刚起,花骏瞬时下地,一手护着床前,另一手将藏在床头的榔头掏出来护身。

孔云彩走动了一天,早已累得没精神,一倒头似昏过去,院外如此大的动静竟也没惊醒她,只是惹得眉间不耐。

花骏缓了缓,看窗格上映出一片片闪烁的红光,猜测应是失火了。

他推醒云娘,快快扯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半抱着人疾步出了院子。

孔云彩稀里糊涂,乍见红光,顿时瞪大眼睛。

“这...这是钱家着火了?”

‘啪啪啪’的拍门声,花大苗在外高声喊开门,巷子里的邻家纷纷出门救火,孔云彩跑去开门,话都不及说,花骏便已经提着满满一桶水率先奔去救火。

“你小心些。”

她扬声喊了一句,这才空了跟公爹说话:“怎么就起火了?爹,您没事吧?”又看向公爹身侧的妇人,“您没吓着吧?”

“我没事。你们这边挨着钱家,我生怕那火越过墙来,这才着急些。”

花大苗捂着胸口,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些气力。

“这院子里取水快,儿媳妇,把大门应开,让众人快些去提水。”

孔云彩连连应是,上夜的大棍子沉,她一人举不动,正咬牙用劲呢,另一侧的孟氏已经上前帮衬,两人对视一眼,闲话莫说,协力将大门板子卸下来。

孔云彩抱了木盆,也加入了扑火队中。

幸而众人齐心协力,今夜老天爷没起风助阵,若不然一时片刻还真不好照管。

等到火势灭了,瞧着天边都有了鱼肚白。

众人忙累了一夜,都蹲在钱家外边歇着。

空气中都是屋柴烧过后的刺鼻味道,孔云彩实在忍受不了,正要起身喝口水,却听一阵尖锐的哭喊声传来。

是钱家婆子。

她隔着人群,往里去看,只见钱婆子披头散发,脸上脏污不见人样,伸长双臂跟要索命的鬼似的,直往公爹和丈夫身上扑去。

“拿命来!你们这对不安好心的贼父子!天遭瘟的索命人,挨靠着我家,害的我家气运风水都败坏了!如今又迎了一个命硬的灾星进门,这是要我老婆子满门不得好死呀!”

“休要拦着我!看我老婆子与你们父子争个死活!放开!....”

救火一人轻叹一声,不由摇摇头:“这钱家也真是倒霉!偏花家办亲事的灯笼落在了她家屋檐上,天干物燥的,可不就起火了嘛。”

“是嘛,竟是这般巧?”

“钱婆子本就不是个善相与的,这回花家的灯笼坏了事,将人家这座屋子烧的只剩半座架子,且不知道要怎么赔钱呢。”

孔云彩听得心惊肉跳,方才只记得抱水救火,哪有功夫去探风。

她正要追问,身后被人顶了一下,回头一看,杜娘子脸色古怪,招手示意自己有话说。

她看了一眼还在跟除火队说话的丈夫,见那钱婆子一时半会被钱家人拦着,生不出什么,这才跟着杜娘子一旁去了。

“婶子,您要说什么?”

杜娘子谨慎不已,生怕别人听到,低声道:“最先发现起火的是更夫,锣鼓一敲,附近几条巷子的人都赶出来救火了。”

“按理说人多水盛,本不该烧得这般厉害。奈何那火起的地方是钱家北屋子,正好是钱家当初起屋舍的顶地柱子,烧了一半,屋舍支撑不住,这才塌成这样。”

“这话我悄声与你说了,你留个心眼。怎么偏偏就那么巧,正好你家灯笼就飞去了钱家北屋子的顶梁木上呢?倒像是什么人知晓钱家的屋舍架构,有意做的。”

孔云彩顺着她目光移目,只见钱家众人簇拥成一团,爷们铁青着脸站着,女人们啜泣面目哀伤,唯有一个钱二女,神情不明,出神地盯着钱家废墟。

“昨日我回家,就见她一人在巷子里,死死盯着你家的红灯笼。那时我就觉得她古怪,谁知,这一觉睡一半,怎么钱家就着火了?”

孔云彩犹疑道:“放火烧自己娘家?”

杜娘子也知道这话说出来,让人怀疑。

可不知为何,只要想起钱二女盯着红灯笼痴痴看的眼神,直觉这大火跟她有关。

“保不准,她是想烧你家,不小心,烧到自己家去了呢。”

孔云彩并无他言。

许是察觉有人盯着,钱二女抬眸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晨曦仰起,偏她正站在背阴处,阴阳分割,映得她沉晦死气。

杜娘子一激灵,忙调转视线,“哎哟哟,吓死个人。”

这一日,桃分巷子时不时传来钱婆子声势惊人的哀哭声,震得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因是意外,救火队证实火源确实是花家的红皮灯笼,花骏和花大苗商议一番,决定掏出五十两赔偿钱家的损失。

钱家那小院是老式祖屋,住了这些年,从未有过大的翻修,漏雨补一瓦片,破洞缝上破条添点黄泥塞着,五十两已是看在东城地段,超余给了。

可钱婆子不愿意,张口翻了倍,要一百两不说,还要花家把租赁给张家的那套小院子过成钱家资产。

孔云彩自然不乐意。

这样狮子大开口,如何都心里憋屈。

“我请老师傅做那灯栓子的时候,格外交代过,压钩定要紧,还套上圆扣,便是冬日山里的野风来,都未必刮得下来。”

那日挂灯笼的人是杨大树,她再三叮嘱要扣好,还让丈夫试着扯拽过,怎么这般轻易就脱钩落在钱家的房顶上。

这话也已经不是头一回说了。

就连当日杜娘子所怀疑,众人都知晓。

却偏偏没有证据,只是人们一面之词罢了。

被钱婆子接连两日上门闹事,花大苗早已烦忧生火,再听这絮叨,便有些不耐,他强忍着烦躁,下了决定,“理不理的,先放一边。一条巷子进出,闹得大家都没法子过活,这一次我花家认栽了。”

花骏并未发言,但看神情,应是和他爹同样的意见。

只想花钱了事,过安生日子。

孔云彩正要张嘴,哪知另一人比她还嘴快。

孟氏方从灶上提了暖茶倒好,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捶着自己胸口就道:“我花孟氏因着这事,人没处下一个,倒先有了个灾星的名号。你们男人图省事轻快,嘴皮子一开,是银子也给,房舍也赔。怎么?左右坏的不是花家女人的名声?”

孔云彩盯着孟氏的眼神发亮,心说这话说到心坎上了!

花大苗让她一吼,气焰顿时减去几分,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钱氏闹咱家不说,还往几位有名望的耆老家中去哭喊,非让主持公道。不给够,难不成就光靠打嘴仗,论个高低?”

孟氏咕咚灌了一口茶:“打嘴仗怎么了?高低是非,本就是你说一句我回一句论出来的。我反正是乡下妇人,没有你们镇上人体面,公道自在人心这话,听得牙酸!”

孔云彩听得心中一动,赶在公爹和婆母再次争执前,急急插嘴:“儿媳知道该如何办了。”

家中三人齐齐扭头看她。

孔云彩语气坚定:“咱们写诉状告钱家讹诈,让县太爷做决断!”

哎呦,要见官了?!

孟氏顿时鹌鹑样,半句话也不敢搭。

花大苗有些迟疑:“咱家和县里到底沾着亲,若是告了钱家,保不准镇上人要说咱们欺负人了。更何况,县里郑家...也不好亲近。”

孔云彩自然知道公爹顾忌之处。

无非就是郑家姑娘一事,丈夫在里有过谋算,若是郑家有个心疑,自家可不是送上门给敲打嘛。

孔云彩便看向丈夫。

花骏只思考一瞬,便点头称好。

郑家有他收买过的人,一直不曾传信,那便是无碍。

不过...

他想了想:“状纸倒是好写,我回屋片刻就好,只是呈堂证供,一有证词二有证人,才为妥当。灯摊子老师傅的话可做证词,就是这证人...”

孔云彩:“杜婶子曾说自己见过钱二女盯着咱家灯笼,迟迟未曾离去。我去请她做个证人。”

有总比没有强,虽然只是目证了钱二女盯着灯笼,并未见证钱二女确实放火,但堂上可请邻里做证,钱家这些年一直惦记着让钱二女加入自家,一朝错算,想要报复,这便有了放火动机。

至于为什么烧的是钱家。

大约真如杜娘子猜测,头一回做坏事,钱二女有些不熟练吧。

三言两句,儿媳儿子就定了章程。

花大苗半张着嘴,看两人相携离去,过半晌,蹦出一句:“这可真是闹大了呀。”

可不是闹大了嘛!

不过半日,花家一纸诉状,告左邻钱家借失火之过趁机敲诈勒索,一事迅速在镇上掀起惊涛骇浪。

众说纷纭,有给花家说理的,也有替钱家主持公道的。

拉拉杂杂,等到升堂这一日,县里衙门口挤得人山人海,势要听听这一桩稀罕事儿。

依例升堂威武,杀威棒响过,师爷将花骏写好的诉状高声诵读。

继而便是传苦主与被告,传人证证词。

孔云彩因是女子,不便上堂,只挤在人群中,听着里边人声起落。

正悬着心呢,杜娘子一脸高兴地挤到她跟前,“三娘子,大喜事。我呀,又帮你寻了一个证人。”

孔云彩看她侧手,愣住了。

刘家郎还记着上一回被教训的事情,不敢造次,同她对视一眼,只点点头算作招呼,便移开视线看向堂内。

“他算什么证人?”

杜娘子乐呵呵道:“你别急,等一会县太爷传证人,我两上去一说,你就知道了。”

过堂有什么好高兴的?

看那钱婆子在里边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孔云彩无奈,只好按捺住好奇,等着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节后第一天,有些忙,更晚了,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