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莎贝拉·德·埃斯特 罗马劫掠

1527年“罗马劫掠”的舞台静静地却没有停滞地逐渐被搭建完成,时代的风云人物一个又一个在此地汇聚。

那时,有一个年轻的法国贵族前来拜访曼托瓦。他是基娅拉·贡扎加(Chiara Gonzaga)与吉尔伯特·德·蒙潘西尔(Gilbert de Mompensier)的儿子,伊莎贝拉的外甥查理·德·波旁(Charles de Bourbon)。这个后来给意大利带来深重灾难的英俊贵公子,他那朝气蓬勃的高贵精神与优雅举止给伊莎贝拉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虽然他与查理八世的侄女结婚而获得了波旁姓氏,可是在妻子死后,他被王太后路易斯·德·萨瓦算计并挤出了宫廷。卡洛斯将他迎接到自己的身边,让他负责西班牙——德国联合军的指挥。就这样,查理·德·波旁怀着对自己著名的伯母的深深敬爱之情离开了曼托瓦。


费代里科·贡扎加

《费代里科·贡扎加肖像》,提香画,普拉多美术馆(马德里)© Scala, Firenze


意大利暂时享受了一段和平时期。教皇克莱芒七世自1523年即位之际起,继承了伯父利奥十世的政治方针,他一方面与卡洛斯的政治手腕进行着较量,另一方面推进与弗朗索瓦一世的交涉。克莱芒七世在维持西班牙与法国两大势力均衡的基础之上,谋求自身教会势力的壮大,卡斯蒂利奥内作为教皇的特使被派至西班牙宫廷。这些举动,让伊莎贝拉不得不重视卡洛斯的存在。于是她将年满17岁的第三个儿子费兰特送到了西班牙宫廷,与以前将长子费代里科送到巴黎弗朗索瓦一世的宫廷一样,是出于相同的想法。

伊莎贝拉·德·埃斯特一共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她只关心儿子们,女儿们根本得不到母亲的重视,尽管父亲视她们为掌上明珠。长女埃莱奥诺拉因为从前的婚约而嫁给了乌尔比诺公爵,但对另外的两个女儿,她为了节省陪嫁金而送她们进了修女院。当时,父亲弗朗切斯科哭了,母亲伊莎贝拉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三个儿子在伊莎贝拉的关心下得到了最高等的教育,茁壮成长的儿子们在大君主的宫廷里也被认可了才能而受到重用。

当弗朗索瓦一世最终翻越阿尔卑斯山时,在伊莎贝拉的身边发生了一件令她悲伤不已的事情。她最疼爱的长子费代里科表现出对母亲的违抗。大约20岁的时候,他恋上了一个名叫伊莎贝拉·博斯凯蒂(Isabella Boschetti)的已婚女性。在这个情人为他生育了三个孩子之后,费代里科决定与她正式结婚。可是,他17岁的时候已经订婚了,对方是东罗马帝国皇帝的后裔蒙费拉托侯爵的女儿玛丽亚,这个婚约才是伊莎贝拉所希望的。可是,如今费代里科为了情人,在城外不远处建造了一座美丽的宫殿,让她居住在那里。这座由朱利奥·罗马诺设计的美丽宫殿被称为“茶之宫”(Palazzo de l Tè)。此外,他还向教皇请求与玛丽亚的婚约无效。整个曼托瓦宫廷开始围绕伊莎贝拉·博斯凯蒂这个中心运转起来。城堡中的伊莎贝拉常常通过房间的窗户看到华丽的年轻人们围着伊莎贝拉·博斯凯蒂,乘坐着马车熙熙攘攘地通过,自己身边却只剩下几个老年人。儿子常常只是为了听取意见而来,不想母亲再插手国政之事。孤独的浪潮一下子向自己扑打过来,伊莎贝拉第一次感到自己老了,那时她51岁。

不过,她可是被人文主义学者称为“罕见的不死鸟”的伊莎贝拉·德·埃斯特。她一点儿也没有就此老去的想法。在人生的大海之中,她决定再一次起航。为了次子埃尔科莱能晋升为枢机主教,她再赴罗马。1525年春,她出发前往罗马,旅途中还在打听着弗朗索瓦一世与皇帝军队的战况。

罗马的老朋友们几乎都已经不在了。枢机主教毕比印纳、朱利亚诺·德·美第奇、拉斐尔都死了,卡斯蒂利奥内去了西班牙。不过,教皇的秘书官萨德莱托、保罗·焦维奥、吉埃里卡提还在。在政治情势紧张的局势中,教皇克莱芒七世也不能将曼托瓦弃之不顾。教皇虽然答应任命埃尔科莱枢机主教一职,可一谈到具体日期,教皇却只是顾左言右。伊莎贝拉打算在埃尔科莱戴上红帽子之前决不离开罗马。她每天都和朋友们一起度过,在她的沙龙里进行文艺知性的交谈之余,还常常乘坐马车游览阳光普照下的古迹。


1526年1月,皇帝军队在帕维亚战役中大败,连弗朗索瓦一世自己都沦为俘虏,他在答应放弃对那不勒斯的法国继承权后被予以释放。5月,对已经强大起来的卡洛斯势力感到恐惧的教皇发起号召,威尼斯、佛罗伦萨、米兰和法国结成了反卡洛斯同盟。但是,曼托瓦根据伊莎贝拉从罗马发来的指示,并没有参加同盟。曼托瓦侯爵费代里科是教皇军队的总司令官,所以教皇理所当然地认为曼托瓦会加入,可是费代里科并没有动静。教皇想要拿出从前的誓约书,不料已经被伊莎贝拉千方百计地从梵蒂冈的金库里盗取了。这件事获得了整个意大利的好评。因为,比起批评伊莎贝拉的道德(偷盗,而且是以金钱收买人员)与人性(让儿子背负背叛者的污名)来说,这可是出于更为重要的政治目的的行动。

曼托瓦的费代里科也秘密地与卡洛斯交换着信息,达成了秘密协议。双方约定,由曼托瓦向皇帝军队提供军队及大量的军需品,并允许皇帝军队借道曼托瓦的领地。伊莎贝拉母子背叛了意大利。

当得知曼托瓦侯爵永远都不会行动之后,教皇暴跳如雷。可是,事到如今,想要进攻曼托瓦已经是预料外的紧急事态,只能放任不管了。

9月,罗马遭到了皇帝一方的枢机主教蓬佩奥·科隆纳的袭击。其情形被到达罗马以来一直住在科隆纳宫殿的伊莎贝拉看得一清二楚,因为科隆纳军队就是在这个宫殿的前面集合的。教皇逃往圣天使堡,他许诺撤销同盟。可是,当科隆纳的军队撤回后,教皇便召来了教皇军队,将科隆纳的军队驱散一清。

11月,德国——西班牙联合军与1.2万名德国雇佣兵一同,在弗伦茨贝格的指挥下越过了阿尔卑斯山脉。之后不久,弗伦茨贝格患病,改由查理·德·波旁指挥。曼托瓦的费代里科接连不断地给伊莎贝拉送去信函,请她火速回国,至少要离开罗马。他非常担心身在罗马的母亲的安危。可是,伊莎贝拉待在罗马没动,因为皇帝军队的指挥是外甥波旁公爵,而且三子费兰特也被卡洛斯委任负责皇帝的一支队伍,再加上埃尔科莱的红帽子还没有到手。伊莎贝拉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完全没有预想到半年后会发生令罗马毁灭的恐怖事件。

1527年5月,波旁公爵到达维泰博的消息传到了梵蒂冈。教皇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危机。很多察觉到危险的市民们开始将贵重物品运送至圣天使堡,或者埋到地下。得知市民们开始向罗马城外避难,教皇下令将逃出城外者处以死刑,却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罗马所有的城门都被封锁了。只有伦佐·迪切里(Renzo di Ceri)率领的少量兵士守卫城墙。“这天早上——法国大使杜贝莱写道——我与教皇一同度过。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心中的恐惧。教皇请伦佐再集结1000名士兵。但是,这在经济上来说,对于现在的他是不可能的了。”

教皇想通过任命新任枢机主教来摆脱这一经济困境。以每人支付4万达克特的方式,5位枢机主教获得了任命,其中也有埃尔科莱·贡扎加。周围的人都反对,举出费代里科的背叛、波旁公爵与费兰特的事例,但是对于教皇来说,就算不能换来4万达克特,他心中还藏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为最坏的事态来临时做的准备:一旦发生什么事,埃尔科莱枢机主教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吧。

5月5日,波旁公爵率领的德国——西班牙联合军抵达罗马城墙之下,差不多在同一时候,红帽子也到了科隆纳宫殿里的伊莎贝拉手中。伊莎贝拉的愿望至此终于实现,但她也没有料到此时已无法从罗马脱身。她秘密地派使者至波旁与费兰特的阵营,向他们转达自己的希望:请他们在占领罗马之后也能保障她所在的宫殿的安全。波旁公爵向她送来了安全保障的约定。于是,伊莎贝拉立刻下令在宫殿外修建防御栅栏。在修建期间,人们也察觉到伊莎贝拉身边很安全,就都跑来向她乞求保护。伊莎贝拉没有拒绝。不过,那并非出于同情心,而是因为“身为一个公爵的女儿,就得像一个公爵的女儿一样生活”的认识,也就是出于上级对属下具有保护义务的责任感。于是,罗马的上流市民与贵族们陆陆续续来到科隆纳宫殿的伊莎贝拉身边避难,加上此前已有的人,合计达到了3000人。所有的准备都完成了。伊莎贝拉静静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1527年5月5日夜间,皇帝军队通过了马里奥山脉,在罗马城墙的正下方布下阵营。午夜,号角吹响,袭击开始了。攻击点在梵蒂冈的山丘上、门塔与圣灵大教堂之间,低矮的城墙部分成为瞄准的目标。皇帝军队的士兵们虽然躲避于台伯河上白色的烟霭之后,但是从城墙上方防守的伦佐的军队与从圣天使堡发射出来的大炮的强大火力,将他们蜂拥而至的队伍击散开来。

波旁公爵身穿银色的甲胄护卫住身体,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指挥着城墙上的军队,夺走靠在坎波桑托(Camposanto)附近城墙上的梯子,叱咤着激励跟随他的将士们,自己还亲自站到城墙上。全军看到他的样子,都欢呼胜利。就在那时,一颗炮弹击中了他。旁边的人听到了波旁公爵的叫喊:“啊,圣母马利亚,我要死了!”他从城墙上滚落下来,奥朗热(Orange)公爵为他盖上自己的披风,让士兵们将他送到附近的教堂。在死前的半小时,查理·德·波旁一直在说着这样的胡话“向着罗马!向着罗马!”然后就咽气了。


查理·德·波旁之死(16世纪版画)

《查理·德·波旁之死》(16世纪版画),私人藏品,© The Bridgeman Art Library, London


皇帝军队在得知敌军司令官的死讯后,斗志激昂,士气重新高涨,终于攻破了圣灵大教堂的城墙,军队一拥而入。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教皇正在梵蒂冈中,伏在圣彼得像的膝盖上。他看见梵蒂冈的瑞士卫兵们与入侵军队的对抗,然后他听到罗马街上响彻的叫声:“西班牙帝国!西班牙帝国!”侍从们引导教皇从秘密通道去往圣天使堡,13个枢机主教跟随着教皇。保罗·焦维奥将自己的大红色披风给教皇披上,自己则以白色上衣吸引敌人的注意,并拉起了圣天使堡的吊桥。迟到的老枢机主教阿尔梅利尼在门阀降落之后才匆匆赶到,被人用吊篮给拉了上去。还有一个迟到的枢机主教普奇(Pucci),因为恐惧与疲惫几乎是半死的状态,是从窗户给人拽上去的。英法的大使拒绝使用这样的方法,后来被伦佐救助。但是,那些负责梵蒂冈警卫任务、护卫教皇而奋战的瑞士雇佣兵,在这天的战役中全部阵亡。时至今日,去梵蒂冈游览的人还能在那里见到身穿鲜艳制服、担任警卫工作的瑞士雇佣兵们。他们有一年一度特定的悼念日,那就是纪念500年前,与占有绝对优势的德国——西班牙联合军进行抗争,为了守卫梵蒂冈而全军覆没的他们的朋友们的忌日。

早上五点半,战斗越过了关口。德国军队集结于百花广场,西班牙军队则在纳沃纳广场扎营。费兰特·贡扎加看守着通往圣天使堡的桥梁。无秩序的、现在已经变成强盗一族的德国雇佣兵与粗暴的西班牙士兵们袭击了没有防御能力的市民,甚至连妇女与孩子也不放过。掠夺与破坏持续进行着,教堂与祭坛也受到洗劫。来不及逃跑的枢机主教们,被卡住脖子拉着到处转。

奥朗热公爵将住所移至梵蒂冈,这至少能够抢救出教廷珍贵的古文书与贵重物品。可是,法兰德斯产的挂毯与拉斐尔的画稿都被偷了,雇佣兵们将拉斐尔的湿壁画房间变成了马棚。大型金质的康斯坦丁十字架,从圣彼得的门口不知被运到了什么地方,尤利乌斯二世的坟墓遭到了盗窃。对于这个完全失去了秩序的军队,连西班牙自己都被震惊了。卡洛斯的“办务官”加提那雷向皇帝送去了这么一封信:“整个罗马都被毁坏了。圣彼得教堂与教皇的宫殿现在也都变成了马棚。我们的队长奥朗热公爵虽然想要努力挽回士兵们的秩序,但已经变成了强盗的雇佣兵们不再听从指挥。德国的雇佣兵们更是如此,所谓对教会没有一点儿尊敬的路德教徒就是这样一种人,和我们所认为的野蛮人一模一样。所有的贵重物品与艺术品都被大肆破坏,都被偷走了。”

伊莎贝拉从科隆纳宫殿俯视着这一切,听到了垂死之人发出的呻吟、女人们的悲鸣。从圣天使堡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的人都恐惧不已,不知自己是生是死。她所寄予希望的波旁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没有一个人前来救援。

当宫殿前的广场将要沉浸于暮霭中时,在黄昏隐约的微亮中,只见一个身穿黑、红、白皇帝军队颜色服装、戴着头盔的骑士从广场斜穿奔来。大家都凝神屏息。骑士来到了宫殿的门前。就在那时,伊莎贝拉的女官,也是她的亲戚卡米拉·贡扎加惊喜地欢呼起来,说是哥哥亚历山大来了。她立即放下绳索,将他从窗口拽拉上来。伊莎贝拉看到这个男性亲戚后松了一口气。亚历山大向伊莎贝拉报告说,波旁公爵在翻越城墙的时候死了,现在他的遗体被安置于圣天使堡,教皇与枢机主教们都逃到了圣天使堡。他的话音未落,西班牙骑士唐·阿方索·德·科尔多纳便到了。他对伊莎贝拉说,昨天晚上阵亡的波旁公爵命令他守卫她的宫殿,但是因为战事混乱一直来不了。伊莎贝拉与其他人听了这些之后,稍微缓解了点儿担忧。而后,等到晚上10点的时候,费兰特本人也到达了。在那之前,他无法离开他的岗位。自从三年前儿子赴西班牙之后,伊莎贝拉就没有见过他,看到他已经长成一个健壮的青年,伊莎贝拉满心喜悦地迎接了他。

之后的7天,罗马全市遭到了无情的掠夺与毁坏。枢机主教们的家自不必说,就连卡洛斯的外甥、葡萄牙大使的家也未能幸免。费兰特在宫殿的前面重新修建了防御栅栏。


因为这场“罗马劫掠”,文艺复兴最盛期的一大中心地罗马化为了废墟。每年的狂欢节上,华丽的假面游行队伍热闹非凡,平日里也熙熙攘攘的科尔索大街现在连人影都看不见一个。有时候,喝醉了的变成强盗的德国雇佣兵们会高声喊叫,时不时迸发出枪声,将躲藏在倒塌的墙角里的人们吓得半死。尽管如此,大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算好的。夜晚,当夜色的黑暗将一切都笼罩起来的时候,人们的恐惧达到了顶点。谁也不敢说出“夜”这个字,因为他们听到的不是“夜”而好像是“死”。

从科尔索大街进去一点点的地方就是科隆纳宫殿,对于在那里避难的人们来说,“夜”与“死”听起来就是同义词,加上饥饿的痛苦更是如此。为了填饱3000人的肚子,伊莎贝拉搜集来的粮食已经差不多见底了。衣衫褴褛的乞丐伸出干瘦的胳膊乞讨一丁点儿的食物,场面十分悲惨。可是,那些裸露着丰满的白花花的肉体,穿着豪华的衣服,戴着宝石,将头发时髦地盘起来的贵妇人,平日里脸上一副好似布施了很大的恩惠一般,习惯于只让信徒亲吻他们的戒指的位高权重的圣职者们,态度傲慢的宫廷人等,连他们也都扑向那一点点面包的场景,更如同人间地狱。

周围的人们从这凄惨的地狱中看到,唯有伊莎贝拉一人似乎很安然的样子。但其实她并不是不害怕,而是因为皇帝派的科隆纳公爵将他自己的宫殿提供为住所;皇帝军队总司令官波旁公爵是她的外甥,虽然阵亡了;儿子费兰特是皇帝军队的队长,因为这一切,她的安全获得了充分的保障。

可是,宫殿外的形势不容乐观。对于这帮失控的军队,对于“罗马”这个词语只意味着财富与财宝聚集地的从北部而来的德国雇佣兵来说,科隆纳与波旁的名字都毫无意义,更不要说只是一个队长贡扎加的名字,又能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威胁呢?要说有什么好的期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伊莎贝拉非常明白这个情况。她也知道,那般优雅而美丽建造起来的罗马宫殿,如果遭到疯狂的袭击,将会片瓦不留。这让她还是有一些恐惧的心理吧。再加上通过儿子费兰特,她想必也听说了那些出生于欧洲北部的新教徒是如何破坏罗马市街与罗马艺术品的劣迹的。

罗马,没有几个词语能够像这个词语一般让人感到性感而丰富。耶路撒冷,每当人们说起这个名字时,感受到的是一种悠长的感觉;罗马与它不同,在2000年中一直给人们以另外一种感觉。

更不要说,对于伊莎贝拉来说,罗马是她一生中憧憬的都市。每当她决定要打开局面、寻找方策时,总是将腿迈向罗马。只有罗马,才是能够引起她造访兴趣的唯一都市。就是这样的罗马,现在正遭受着不懂美的价值的德国雇佣兵泥腿的践踏。连教皇也不得不逃出罗马,亡命于奥尔维耶托。处于“罗马劫掠”这一象征意大利文艺复兴终结的巨大事件之中的伊莎贝拉,无论对这场悲剧留下怎样哀伤的悼词,都会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吧。于是,作为具有高度修养的艺术的理解者与保护者,她的名字因此坚定不移;布克哈特也一定无法拒绝诱惑,一定会将她说过的话放在那部名著中进行介绍。

可是,在这恐怖的一个星期内,伊莎贝拉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封信。那是写给曼托瓦的费代里科的。她只是平淡地记述了她所听到的罗马城里与梵蒂冈内发生的事情、科隆纳宫殿修建防御栅栏的事情、从宫殿里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枪声与女人的悲鸣之类。只是,在信的最后一行,她诙谐地加上:“今天的餐饭好像也只有涂了大蒜的面包。”从中看不见恐惧,也看不见担忧,只有站在彻底的现实主义之上的合理精神与大胆无畏的微笑。不过,另一个文艺复兴人物、伊拉斯谟留下了这样的话:“罗马并不是一个只有基督教徒的城市,而是贵族的高贵精神与缪斯居住的,好似我们全体人员的母亲一样的地方。此次,我以深深的哀悼之心收到这个悲伤的消息。”(写给萨努多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