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比沉重的担子 入城万不可行
进入广州,跟搞贸易做生意确实没什么直接联系,但英国人认为这是他们的权利,就跟领事裁判权一样。文翰打定主意不再被对方拖到东拖到西,不管对方怎么巧言善辩,老爷我一句话,非进城不可。
“你不要推脱责任。我听说广东团练和乡勇均听从官府调遣,你既然说怕老百姓对我们形成威胁,那为什么不解散团练?我不管这么多,你不让我进城,我就让军队来跟你和你的百姓对话。”
文翰的强硬态度,让徐广缙也压不住火了:“团练是怎么出来的,你知道吗?还不都是给你们逼的。没有你们的水手和军队到处惹是生非,老百姓怎么会想到举戈相向?我是封疆大吏,保民安民本是职分所在,现在不但保不了民,还要进一步弹压,办不到!”
文翰不惜兵戎相见,徐广缙的回答则是:“那就不必费话了,你派兵过来,我在广州大开四门等你。”
眼见得火药味噌噌噌上来,旁边的翻译和随从官员看得惊心动魄,但这就是谈判,该吵时要吵,该闹时要闹,只是别弄到把桌子掀翻就行。
两人从中午谈到下午五点多钟,唇枪舌剑,“辨诘不已”,最后的结果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看样子,就算是吵到天黑,仍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徐广缙吁了口气,忽然出人意料地又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上次我确实请旨了,可是皇帝没下决心,我也没办法。这次我再请一旨,问一下他的意见,如何?”
长达六七个小时的辩论,早已让文翰精疲力竭。徐广缙的缓和,给了他一个台阶,遂也顺势收场。
徐广缙跟京城的联系当然从没中断过,可先前从没有在奏折上请求皇帝允许英人入城,恰恰相反,他一直在汇报自己在广州的守备部署。
徐广缙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所拟奏折均在官署内部缮写,然后立即交专用邮差发送,里面讲些什么,他从不对身边任何一个人提起,所以外界无从知晓。
文翰固然是被蒙在鼓里,不清楚奏折和谕旨的细节,就连那些“包打听”的英商,他们所了解到的,也只是官方发布的消息。
徐广缙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通过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法,让对方摸不清他和道光的真实意图,反映在文翰身上,就是举棋不定,嘴上嚷嚷着要像德庇时那样进兵广州,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不过这次辩论让徐广缙意识到,文翰不可能被说服。在谈判结束前,他之所以突然软了一下,是因为文翰亮出了底牌:英军将像鸦片战争时那样北上天津或开入长江“阻运截漕”。
“两年之约”越来越近,到时候文翰真的有可能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来。徐广缙犹豫了,他给道光皇帝发去奏折,第一次在“英人入城”上让了步:“我已经智尽能索,该做能做的都做了,我现在就怕直接拒绝英国人的要求,会激出事端。”
这份奏折让道光几乎又看到了和鸦片战争相同的结局。为了要不要入城,再来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实在不是这个国家所能承受,或他愿意看到的,为此他给徐广缙发来密诏:“既然英国重提进城一说,你就不要再阻止了,再阻止的话,反而伤了你这个封疆大吏的气度。”
让他们入城一次算了,下不为例。
尽管话说得很漂亮,但道光却已难以掩饰他自己的无可奈何,所谓“下不为例”,亦不过是为了顾及脸面,谁都知道,有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等待皇帝回复的那段时间里,徐广缙也在一边算日子,一边紧张地思考着该怎么办,接到道光的密诏的当天,他已经想好了:“入城万不可行!”
阻止英国人入城,后果是惹怒英国人,但内部尚可众志成城,如老虎一样,有爪牙可恃;允许英国人入城,后果是惹怒民众,人心瓦解,那样一来,内外交讧,面对灾祸,自己也就是一只被去掉爪牙的猫。徐广缙得出的结论是,英国人入城,有害无利,千万尝试不得。
徐广缙发出回折的时候,“两年之约”已到,再请示道光显然已不可能,他能做的就是孤注一掷,硬挺到底。
徐广缙不是鲁莽之人,他的所有决定,往往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固然加强了炮台,联络了团练,但是鸦片战争的场景历历在目,跟对方比,你手中那根大棒还是细了一点。
问题是,文翰依恃的那根大棒,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粗吗?答案也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