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力挽狂澜 3、垂死挣扎
咸阳城,子婴的住处。子婴还沉浸在截获虞姬,刘、项即将发生内讧,复国指日可待的喜悦中。他来到埋葬王后的地方,旁边有一株梅树,粉红色的梅花开满枝头。子婴久久地注视着花树,仿佛那是已经长眠于地下的王后的化身。由于枝头的积雪太多,有一枝梅花折断了,落在雪地上。子婴弯腰拾了起来,自己也落了一身的雪。
子婴将折断的梅枝插在埋葬皇后的地方,喃喃自语:“等复国大业完成了,我就将你移葬到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在那边很孤独吧?不要着急,我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就下来陪你。我们在那个世界里照旧做夫妻。”
嬴福和两个王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目睹父亲独自在这里深情怀念自己的母亲,两个王子不禁抽泣起来。嬴福道:“大王,保重啊!只要大王在,复国就有希望。只要能重振我们大秦雄风,王后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子婴站起身来,面对忠诚的嬴福,看着他满头的白发,感慨地说:“嬴福,你侍奉过始皇帝,现在又侍奉我,几十年忠心耿耿,是嬴氏的功臣、秦国的功臣。如果我能复兴秦国,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如果……”子婴看了看两个王子,说:“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要保护好两个王子,把他们带出咸阳。只要他们活着,就是秦国复兴的火种。”
两个王子激动地说:“父亲,您不走我们也不走,我们同生共死!”
子婴苦笑着说:“万一真的到了那一步,敌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那样的话谁都跑不掉。只要我留下来,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你们趁机逃走。”子婴内心仿佛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个王子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嚣,还伴随着金戈交鸣的声音。四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子婴道:“嬴福,保护好两个王子!”说着,便向大门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拔出佩剑。还没等他跑到大门口,门就被人撞开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子婴定睛一看,为首的一人正是禁卫军的指挥官蒙宏,跟随他的都是禁卫军的将士。
“怎么回事?”子婴急切地问道。
“大王”,蒙宏和将士们单膝点地,向子婴行礼,“大事不好了!虞姬被人劫走了,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大王在这里非常危险,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决定马上行动,解救大王,冲出咸阳城,到关外与韩将军会合”。
子婴说不出话来,形势瞬息万变,刚才还在为复国有望而沾沾自喜,转眼之间就要逃命了。蒙宏催促道:“大王,不能再犹豫了,没有时间了!”
紧随在子婴身后的嬴福也说:“是啊!赶快走吧!”
子婴摇摇头,说:“你们带两位王子走吧,他们是王位的继承人,把他们带到关外,交给韩将军,伺机举起复国的大旗。我不走了,我很累,要留在这里陪伴王后。我把敌人拖住,你们就能逃出去了。”
蒙宏毅然地说:“那怎么行?我们就是全部以身殉国,也要护送大王杀出咸阳!”将士们齐声呐喊:“誓死保卫大王!”
悲壮的场面让子婴热血沸腾,“好,今天我们就痛痛快快打上一仗,让这些叛贼看一看大秦将士的雄风!”
“杀!杀!杀!”声音在雪夜中久久地回荡。
分散到民间的几千名禁卫军已经被召集了起来,重新穿上铠甲,打出秦军黑色的旌旗。这支秦国的精锐之师保卫着子婴、宗室成员、“三公”等重要大臣和他们的家属,向城门方向冲去。刘邦留下来的守军也只有几千人,双方兵力相当,但战斗力差距很大。守军纷纷赶来拦截,但很快就被子婴的禁卫军击溃了,逃亡的队伍逼近了城门,眼看着就要冲出咸阳城了。
就在这时,从四周的街巷、里坊中冲出一群武士来,扑向逃亡的队伍,与禁卫军展开激战。这些人的身手比守军强很多,一对一对决的话,子婴的禁卫军未必是对手,但他们只擅长单打独斗,不懂得结成阵形,发挥整体的威力,而这正是训练有素的秦军所擅长的。子婴的禁卫军几十个人组成一队,盾牌手、弓箭手、长矛手相互配合,稳扎稳打,向敌人发起强有力的攻击,很快就将这些人逼退,把他们跟子婴等人隔离开。
酒肆老板就在不远处观战。原来,吕公命令他密切监视子婴,一旦情况有变,就配合守军阻止子婴逃亡。所以,他将分布城中的几百名武士召集了起来,随时待命。事情果然不出吕公所料,子婴开始垂死挣扎,眼看着守军被秦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他只好带着自己的部下上阵了。但他的这些人也不是秦军的对手,只能暂时拖延时间,等待刘邦的援军赶到。
禁卫军一边战斗,一边保护着子婴等人逼近城门。队伍前方的几百名禁卫军在蒙宏的指挥下结成了锋利箭簇队形,攻击前进,势不可挡。城门下还有两三百名守军,在秦军滚滚向前的铁流面前,已经丧失了斗志,正准备作鸟兽散。酒肆老板见形势危急,猛地拔出佩剑,带着几个随从向城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向自己的武士大喊:“去城门,快去城门!”正在战斗中的武士见状,纷纷丢下敌人,向城门集中。
很快,城门下集中了一百多名武士,在酒肆老板的带领下,横在守军与子婴的禁卫军中间,准备做最后的生死搏斗。正要逃跑的守军被他们视死如归的气概所感染,稳住了阵脚,迎接秦军的冲击。
蒙宏见到这种情形,轻蔑地一笑,“一群乌合之众,还想阻拦我大秦精锐之师的去路!”他招呼弓箭手,命令他们瞄准城门方向,集中放箭,为大队伍开路。密集的箭簇飞向城门,酒肆老板身边的武士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刺激着老板紧绷的神经,让他的心一阵阵刺痛。这些武士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跟随他出生入死,现在一夜之间就伤亡殆尽,酒肆老板的眼睛都红了,看上去面目狰狞。
他点头往左右看了一下,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了,看来今天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他向大家高声喊道:“兄弟们,我们共患难多年,今天死期到了!就让我们一起杀个痛快,在黄泉路上做伴吧!”尽管伤亡惨重,眼看着很多同伴倒在了血泊中,但武士们依旧斗志高昂,“杀!杀!杀!”
酒肆老板刚刚转过头,正准备第一个冲向秦军,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支箭簇已经射中了自己的左胸。他咬着牙,折断了箭杆,右手举起了长剑,“跟我冲啊!”几十个武士和后面的守军跟在他的身后,扑向秦军。
蒙宏“哼”了一声,“匹夫之勇,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队伍前方的盾牌手竖起了大盾,长矛手在后面严阵以待。就在武士们马上要撞向盾牌的一刹那,从盾牌的缝隙中钻出了一支支锋利的长矛,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们的血肉之躯。长矛收回的时候,鲜血喷涌,尸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后面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停住脚步,长矛就又探出头来,刺杀、收回,又留下一排尸体。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酒肆老板同时被两支长矛刺中,一支在胸前,一支在腹部。手中的长剑还举在空中,人已经定格了。随着长矛的收回,他双膝无力,跪在了地上,长剑落在尘土中。此时,他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也想不起任何东西。他仰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咸阳的天空,身体向后栽倒。
秦军清除了最后的障碍,打开了城门,保护着子婴等人出城。几千名禁卫军保护着几百名王公贵族及其家属,迅速地向郊外移动。子婴走在队伍中间,回头看了看咸阳城,眼神中一片凄凉,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重返秦国的都城了!他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娶妻生子,曾经过着快乐、平静的日子,后来虽然经历了政局的风云变幻,个人的荣辱得失,成了亡国之君,失去了最爱的人,但这座城市留给他的仍然是那些美好的记忆和无限的留恋。
子婴和两个王子、嬴福同乘一辆马车。他把两个儿子和嬴福的手都拉到一起,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不管未来的路多么艰险,我们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整个队伍都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中,禁卫军指挥官蒙宏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自己终于不辱使命,将子婴等人带出了咸阳。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的队伍,暗自盘算着,要尽快将这支队伍带到直道上,一上直道,行动速度就快了,不出几天时间就可以到长城,与关外的秦军会师。那样的话,子婴等人就真正安全了。
这时,队伍中一个徒步行走的贵妇人叫嚷起来,“我走不动了!给我搞辆马车来,否则我就不走了!”她的喊声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丢进一个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立即在鸦雀无声的队伍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由于车马有限,所以王宫贵族的家属大部分都只能步行。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贵族家眷,经过一夜的刀光剑影,长途奔波再加上担惊受怕,早已经筋疲力尽,腿都迈不动了。贵妇人的喊声也正是他们的心声,所以大家立刻喧嚣起来。
蒙宏连忙上前制止,可这些人过去都是秦国有头有脸的上层人物、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虽然蒙宏是禁卫军司令,但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介武夫,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所以,不管蒙宏如何呵斥、恐吓,想尽办法弹压,这些人就是不理睬他,纷纷坐了下来,死活也不肯向前进了。带头的贵妇人甚至拉住了蒙宏的马缰,让他下马,把马让给自己。
蒙宏急得两眼冒火,但碍于对方显赫的身份,又无可奈何。“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越是在这里耽搁,就越危险,不要无理取闹了,大家快点赶路。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好好休息!”见恐吓不成,蒙宏只好软化了态度,好言相劝。
贵妇人仍然不依不饶,问道:“到了哪里才算安全?我现在一步都走不动了!”
蒙宏一时语塞,如果告诉这些人到了关外才算安全,他们就更不愿意走了。那么远的路,要这些习惯了出入乘车的贵族们徒步走过去,等于要了他们的命。可是,仓促之间,自己上哪里为他们寻找车马呢?
子婴不知何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走到贵妇人的身后,蒙宏连忙屈膝行礼,“大王,大家走不动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贵妇人看到子婴,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起来,也恭敬地行礼,露出了媚上欺下的真面目。
子婴冷冷地看了一眼贵妇人,问道:“把本王的马车让给你怎么样?”
贵妇人愣住了,“这……这怎么行?”
子婴又问道:“那你自己能走吗?”
“我……”贵妇人犹豫着说,“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的马车你不敢坐,你自己又走不动了,那该怎么办呢?”子婴听上去很平静,但透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见贵妇人不说话,子婴道:“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贵妇人闻言,面带欣喜之色。
“活人才需要赶路,死人就不需要了,可以永远地休息!”贵妇人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子婴按在剑柄上的手已经拔剑出鞘,一剑砍下了贵妇人的脑袋,鲜血从脖颈处喷出来,就像殷红的喷泉一样。
包括蒙宏和禁卫军在内,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那些赖在地上不肯动的人连忙起身,生怕自己成为子婴下一个剑下之鬼。子婴面无表情地看了大家一眼,下令:“出发!”随即返回自己的车上。目睹这一切的嬴福在内心哀叹:“大王真的变了,自从王后去世之后,他变得更加孤僻,沉默寡言而且冷酷无情!”
就在子婴准备登上自己的王车的时候,四面八方的喊杀声骤然响起,在秦军队伍的周围出现了长龙般蜿蜒的火把,将这支几千人的队伍包围了起来。子婴的脑袋“嗡”地一下,半个身子已经上了车,差点又摔了下来,嬴福连忙扶住他。“看来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还是没逃出敌人的手掌心。”子婴凄惨地一笑,对嬴福说。
蒙宏纵马奔了过来,“大王,四面都有伏兵,看来不下万人,我们怎么办?”
子婴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不远处有一个不高的土丘。他果断地下令:“退到土山上面去,居高临下拒敌!”在蒙宏的指挥下,所有人都向土山跑去。登上土山,蒙宏立即组织禁卫军,在四面布置起防线。防线刚刚建立起来,敌人就已经到了山脚下,将小小的土山团团包围起来。
这支伏兵正是曹参率领的援军。他们刚刚赶到咸阳城,子婴的禁卫军就破城而出了。曹参急中生智,带领大军抄近路赶到了子婴等人的前头,埋伏下来,等着猎物往口袋里钻。子婴的队伍由于夹杂了很多贵族及其家眷,所以行动缓慢,加之中途又出现了骚乱,被曹参的人马超过了。等他们准备再次启程的时候,曹参的伏击圈已经合拢,发出了总攻的信号。
曹参率领的这支人马战斗力比咸阳守军强得多,是刘邦麾下的精锐之师,而且有骑兵和战车部队的配合。蒙宏指挥的禁卫军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完成对土山的包围之后,曹参看了看山上的秦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将士如同潮水般向山上涌去,站在高处一看,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
蒙宏下令弓箭手放箭,盾牌手和长矛手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箭雨自上而下地撒向楚军,被射中的人一排排倒下去,但后面的人根本没有后退的意思,继续向山上涌来。双方在秦军的防线前展开了殊死搏斗,楚军人数和心理上占优势,而秦军占据有利地形,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绝地反击。一场恶战竟然暂时难分胜负。
秦军已经连续三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蒙宏跑到了子婴身边,“大王,这么死守下去不是办法。等我们的箭矢用尽,敌人的援兵到了,还是束手就擒。我们得想办法突围!”
子婴往山下看了看,到处都是楚军的火把和喊杀声。他把目光转向散坐在山顶上的那些贵族和他们的家眷,最后定格在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权衡之后,子婴对蒙宏道:“你去挑选一些精悍的勇士,组成一支卫队,由你亲自率领,保护两位王子突围。”不等蒙宏说话,他走向嬴福,说:“照料好两位王子!”
“大王”、“父亲”,嬴福、蒙宏和两位王子都明白了子婴的意思,他要牺牲自己,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掩护两个儿子突围。子婴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厉声道:“不从王命者,杀无赦!”这一招把嬴福和蒙宏都镇住了,刚才子婴斩杀贵妇的情景他们是亲眼所见,知道子婴不是闹着玩的。
子婴把两个王子抱在怀里,流露出一个父亲最后的温情,“我是不想让你们给我陪葬啊!记住,一定要活着逃出去,到关外去找韩将军,复兴大秦!”两个王子含泪点头,与父亲诀别。
目送蒙宏和嬴福带着两位王子离开,子婴了却了心愿,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的斗志再次被激发出来,视死如归的悲壮油然而生。子婴走到高处,对席地而坐、惊恐万状的贵族们高声道:“各位宗亲和大臣,现在我们身陷绝境,被敌人团团包围。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我将亲自带领禁卫军开路,掩护大家突围,各位要服从我的号令,一致行动,擅自行动是死路一条。”这些陷入绝望的贵族们听了子婴的一番话,似乎又看到了一线生机,纷纷站起身来,等待子婴的命令。
楚军的进攻暂时停止了,正在山下修整和重新编队,准备下一轮进攻。这是突围的最佳时机,而且楚军完全想不到秦军会这么快就发动反击。子婴向不远处看了看,蒙宏已经将一批勇士召集到了一起,做好了掩护两个王子突围的准备。嬴福和两个孩子正在望着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否则两个孩子舍不得父亲,非要跟我一起走就麻烦了!”
子婴传令,禁卫军向山坡的一侧集中,摆成突击队形,贵族和家眷们在队伍的中间,子婴自己走到队伍的最前方亲自指挥作战。“前进!”随着子婴的一声号令,队伍借助地势自上而下地俯冲过去。山坡下的楚军发现了山上敌人的异动,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其他三面的楚军也向这里集中,准备围歼敌人。
禁卫军在盾牌的防护下,冒着敌人的箭雨向前冲锋,很快就与山下的敌人短兵相接,在山脚下展开鏖战。子婴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回头往山上看,不知道蒙宏和嬴福他们带着两个王子开始突围没有。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楚军越来越多,而子婴的禁卫军也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每个人都打算为保卫秦王流尽最后一滴血,作战异常勇猛。但经过一夜的激战和长途跋涉,秦军已经疲惫不堪,而楚军士气高昂,不惜一切代价要抓住子婴。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东方的天色已经泛白,秦军尽管竭尽全力,咬着牙支撑,仍然渐渐处于下风。
子婴不知道两个王子是否已经成功突围,心里忐忑不安。看到楚军的包围圈在渐渐收缩,将士们有些支撑不住了,子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全看天意吧,我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如果上天没有抛弃秦国,还在庇佑始皇帝打下的江山,两个孩子一定可以安全地离开咸阳。现在,就让我像一个真正的大秦勇士那样殉国吧!”
抱定了直面死亡的决心,子婴爆发出无穷的勇气,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撇开自己的卫士,从一名战死的秦军手中拿起一根长矛,向敌人走去。盾牌手组成的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不断有楚军从盾牌手的间隙中涌入队伍中,与秦军展开肉搏。
子婴手握长矛,向一名正在与禁卫军搏斗的楚军士兵肋下刺去。矛头刺入肉体,扎进骨头的感觉顺着矛柄传递到子婴的手上,子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杀戮原来如此刺激,令人兴奋。
卫士们跟上来,围住子婴,“大王,小心啊!”“快到后面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子婴仰天大笑,那笑声说不清是亢奋,还是绝望。他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望着挥舞着武器,像狼群一样嚎叫着扑上来的楚军,脸部的肌肉扭曲了,目光就像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一样。此时的子婴已经变成了一部杀人机器,人与生俱来的恐惧、慈悲、怜悯在他的身上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杀戮的欲望,鲜血带来的快意和满足。
子婴发出一声饿狼般的嚎叫,推开卫士,像另一名突破进来的楚军扑了过去。长矛在子婴的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灵活地避开对方拦截的刀锋,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敌人的心脏。
周围的秦军目睹子婴的勇猛,身体里的狼性被激发出来,精神为之一振,先是个别人像子婴那样发出一声恐怖的嚎叫,接着更多的人呐喊起来,就像被猎人包围起来,在绝境中开始反击的群狼一样。在旷野中震荡的喊声起到了一种神奇的作用,它赶走了疲惫和绝望,同时把死亡的恐惧打入了敌人的心脏。楚军被这呐喊声所震慑,攻势为之一挫,不由自主地开始退却。
子婴的眼睛为之一亮,希望的曙光又一次出现了。他指挥着将士们重整旗鼓,排成紧凑的队形,堵住缝隙,“稳住阵脚,前进!”这支锋利的箭簇又开始向前移动了。
战场的形势瞬间发生变化,让正在指挥将士围攻秦军的曹参摸不着头脑。他命令战车和骑兵立即出动,冲击秦军的队列,希望能将敌人分割开,各个击破。但迅猛的骑兵和冲击力巨大的战车在秦军的长矛面前也望而却步,被阻截在阵列之外,没能撕裂秦军铁桶般的队伍。被长矛刺伤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哀鸣,拖着战车在自己的队伍里横冲直撞,践踏和碾压着楚军士兵。其他战马见伙伴受伤,面对刺猬一样的秦军长矛阵,发出恐惧的叫声,在原地打转,不肯前进。
进攻再次受挫,曹参急了,催马向前,打算靠近前沿指挥作战。在离秦军只有十几步的地方,曹参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观察,忽然发现秦军的前锋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在随刘邦一起受降的时候,曹参见过子婴一面,对他有些印象。子婴的衣着与其他身穿铠甲的秦军迥然不同,在队伍中特别显眼,所以马上就吸引了曹参的注意。仔细辨认之后,曹参心中一阵狂喜,此人就是子婴。
他从身边卫士手中接过一支劲驽,悄悄地上弦,瞄准了子婴的后背。这种劲驽的射程远达百步,而他和子婴的距离不足三十步,完全在有效射程之内。
子婴正在挥舞长矛,鼓舞秦军攻击前进。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回头一看,腰部插着一支箭,箭簇已经完全钻进了自己的身体。疼痛随着子婴的转动身体而变得更加剧烈,手中的长矛脱手落地,眼前一片漆黑。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去,还没等他恢复视觉,胸前又是一阵剧痛,曹参的第二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胸。
这次,子婴再也支撑不住了,这些天来,他的身心备受摧残和打击,亡国之耻、王后横死,再加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子婴的精神和肉体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曹参的两箭虽然不足以致命,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崩溃了。子婴的身体就像一堵被突然推翻的墙一样,直戳戳地倒了下去。所有的知觉都丧失了,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随着子婴的倒下,秦军的队伍失去了最后的支柱,开始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