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此猖镢
横行全国的群采黑潮,我想也许这里是边疆……我要找出无数个也许,来否定这位预言家的预言。我相信,社会主义的人民共和国从来是正压邪,光明战胜黑暗……然而活的现实,使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太天真了!
河南灵宝,这是一个向国家交售黄金总量超40万两,在秦岭金矿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县,是全国所有矿山中治理工作决心最大,花力气也是最大的一个典型。从1985年至1988年间仅以县政府名义发布的整治黄金矿产管理的文件是黄金文件,我的工作是黄金工作,我们的人都成了黄金了!灵宝的县长这样说:小秦岭是中国的金三角,而灵宝则是小秦岭的金宝盒,在密布豫、秦、晋三省交界之处的采金大军中,近60的个体、集体采金者扑在了灵宝这块肥肉上,苍妮太多肉要臭,为了赶走这些多得数不清的苍蝇,灵宝甚政府,灵宝矿管局,灵宝公安局,灵宝税务局……每年的工作一半以上时间缠在这件事上。矿山不治,炅宝不灵!他们不止一次发誓。每次行动,声势之浩大、行动之果断、措施之坚决,真心实意地将法注于每一个民众的肌体之中。然而,我们面对的是那些蛮不讲理,只求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物质利益的那些疯狂的贪婪者,和那长满荆棘与毒菌的黄色土壤。对待他们,即便是举起达摩志利斯之剑,也最终以失败为终。灵宝县的事实可以列入世界整治矿山秩序记录之最。从1986年至1988年间,他们发动和抽调了数以万计的地方军。正规军、集团军先后进行了11次大围剿,每一次的围剿过后,民采民挖矿山的风则一次比一次更加激烈、疯狂,大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势。中央有关部门曾满怀希望的矿管先进县如今已不多存在。浩浩荡荡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淘金者较过去数倍的野心与千劲,继续、牢固地占据了一个又一个国营矿山,贪得无厌地进行着更大的毁灭性的掠夺9河南的灵宝為这样,陝西的潼关、西北的昆仑、东北的漠洱乜是这样。江西、湖南、广西、河北、福建……似乎所有群采严重的地方都是这样!
湖南益阳县两位主管副县长首先声明不代表政府,然后说:如果换了你,我想你也是不想再去管他们(指采矿的群众)。第一,上面虽然一直在喊加强矿山法治,可既然要治就得有人力物力财力。然而县里哪来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一个县就是一个微型小国,啥事没有?矿山管理算第几位?这是其二一。其二、整治矿山得有财力物力,上面不拨款,下面只好以山治山。何谓以山治山,这就是我们收取群采者上山采矿的一些管理费,回过头来用这笔钱去对他们孝行治理。
靠母鸡生蛋换来的钱去消灭母鸡,你说这把刀断下去能见得了血吗?
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县长挨得我很近,说:起初,我们确实是下了大决心。就拿我们整治闻名一时的邓家桥乡群众采金一事来说:每当太阳落山,采金者就上山了,我们整治的行动也开始了。可是,等我们上山准备逮他十个八个金把头时,却连个人影都找不着。山上,留下来的全是些碰不得,打不得、吼不得的婆娘、小孩和老爷子、老婆子!嘿,你们不足想整治他们吗?可真正受整的反倒成了我们自己。一夜没合眼不说,当你跨上车准备凯旋回城时你突然发现,车子的轮胎没了气,你满屁股是粘乎乎,臭哄哄的玩艺,啥呀?尽是那些婆娘小孩子干的好事,他们在车上又是拉屎,又是捅刀,你恶心,你气愤,可是你找不到人!即使找到了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回去吧!别再干这种傻事了!老老实实果在你那座县府的堡垒里吧!怎么,不服气?好,第二天你上班时会突然发现,县府大院的围墙全被人推倒了!你政府权力大吗?可是,你连自己那一方可怜的地盘都管不好,还想管天一样宽的事吗?呆着吧!
县太爷们!嘿噍,你一定以为我们在说笑话,这事就发生在两个月前。
我相信、可我又不相信。我找公安局的同志。可是,我似乎走错了门。那些平日大义凜然、刚直不阿的公安人员见我后,一个个象害怕我似的躲着我。
我追到刑警队、矿山派出所,逮住一个问一个,他们红着脸就是不说为什么,我非常失望。就在这时,我却被意外的一幕吸引住了。
一位两眼红肿,神情僬悴的中年妇女来到局长办公室。话未说,泪先行。
局长见此情景,赶忙上前将其扶上沙发坐下孙桂琴同志,你的事我们一定想法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好。你要注意身体,啊!
姓孙的妇女听了这话,更是呜咽不止:学敏他……身体没指望了,而且……我……呜呜呜。
小李、小蔡!先扶孙桂琴同志到招待所休息休息!局长找来两位女民警,总算把中年妇女送出了办公室。唉,你说我手下的人能一门心思,真下手跟抢矿偷矿的人对着干吗?局长长叹一声、对我道。
原来,刚才的那位妇女,是禁金矿保卫科人员赵学敏妁爱人。现在38岁的赵学敏,在那年12月17日深夜因追捕一个偷矿者,在押解偷窃者回矿途中,被窃矿者的同伙用钢纤重击头部而造成严重脑残并由此引起全身性神经综合症,不但丧失劳动能力,而且失去性功能,给本人和家庭带来巨大痛苦。但有关部门在处理此事时,仅按治安处罚条例对凶手作出了打他人,偷窃矿产,处罚行政拘留25天,赔偿400元的决定。赵学敏所在矿和他爱人对此不服曾多次找甚政府要求依法惩治吆手,结果反遭有关部门的刁难,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象赵学敏这样的公安保卫干部的遭遇绝非仅有,以前我们局就有好几个在治理矿山中被人残害、致伤的。那些偷矿抢矿者要钱不要命而且报复心理、报复手段通烈而凶残!所以,局里的干赘们有句口头禅,叫做不怕下海,就怕上山;一旦遭黑枪,全家踉着受难,宁同恶虎斗,不愿与山贼哼一声!局长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位穿警脤的英俊干练的小伙子。
他是我们刑警队上最出色的擒拿能手和神枪手。去年,他带领局里几名干警上山治理矿山,名震山内山外。可是,也给那些一心想发大财的采矿者种下了大仇。终于有一天,他们乘其不备,用铁锹、钢钎活活将他捅死,又用汽油焚尸荒野……局长哽咽着说不出话。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感到奇怪,有人说公安人员害怕那些采矿淘金者,现在都不进山?
局长反问我:你也在武警部队呆过,我们的公安战士什么时候害怕过那些坏人?即使是失去人性的亡命之徒!问题是,我们有我们的难处軻!就我们局长来说,我们的工作是负责全县各条战线的公安任务。这几年,所有县的黄金开采业都很发展,尽管我们不是单純负责黄金方面的治安工作,可还是把大部分精力和最精干的人员用在了这方面,并且也是有显著成绩的。近3年中,仅破获黄金走私案113起,抓获犯罪分子371人,没收走私黄金278两,现金161万元,由于整个社会治安状况不好,整个局的箬力严重不足,顾了这头颟不上那头,再说,资金又十分紧张,今年一季度,局刑侦队行政开支只有800元,弄得连个胶卷都买不起,你说咋开展工作。4月份有起重大案件,下面的同志着急去侦破,连路费钱都迟迟借不出来,最后还是没有去成。再者如今许多法规不配套,替如对群众开矿,国家虽然有、矿产资源法并且条条也很淸楚,可如何处理那些乱采乱挖、到处抢劫偷窃、甚至严重破坏国营矿山的坑道、器械设备等人的行为,国家又没有相应的法规,有人一包炸药把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上千万元的国营坑道毁掉了,没人抓?而抓几个偷矿的,又够不上刑,拘留几天就完亊了。所以老百姓根本不怕我们!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去管啥?
局长的坦率使我吃惊,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有道理的。过去,中国是个少法或者是个无法的国家,如今,虽然建立了许多法规,但由于它的不成熟和不完善或与一些方针政策之间的不协调,使许多问题无法按照法制行事,忽而法,忽而不法,常使问题不但不决,反而越搞越糟。
真的是我们的党和围家对群采风视若无睹,束手无策吗?湖南省地矿局局长罗在民否定地摇摇头,他说问题的根源并不在于诸如我们一些基层政府、执法部门人力物力财力或其它什么方面缺这缺那一当然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但实质的问题并不在此。
那么,症结在哪儿呢?
这里有份材料你看一看,也许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这是一份关于湖南某地群采情況的调查报告。里面有一串数据我不解其意,材料是这样写的:某钨矿山,共有集体、个体钨矿86个,其中,1/3是来自外地的个体采矿者其余的2/3均为本地农民和单位自行组成的承包矿,这些矿虽然大部分打着集体和单位名义,实际上仍是个别矿霸矿主掌握着。在这些矿中,我们还发现将近一半的矿属于股份矿权股矿关系矿……等等。
何谓股份矿,权股矿关系矿罗在民局长介绍说:股份矿的概念较清楚,就是你出一份股、我出一份股,几家按股分利,这在群采矿是占主要地位,权股矿,和关系矿,这里面的奥妙就多了。替如说,税务局它本身不能也不敢明目张胆到国营矿山去建矿、于是它就找个替身,打着某个单位的名义在那里开矿,它充当其后台老板;有金融贷款权利的一般都走这条路。象一些政府部门,某些审批权的业务部门就采取不出钱,但以某些优惠审批条件入股,这叫权力股。权力股在群采矿山上最普遍。还有象一些学校、商店以提供劳力、物资为条件组成关系股等等,我可以举出一百种。
局长说得随口,而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那些山头上的矿霸、矿主后面都有一帮后台老板支撑着!难怪他们横行霸道,财大气粗,无法无天!
哈哈哈,你以为河里的水都是清的?局长戏笑我的天真:不瞒你说:从我们所掌握的枒料看,那些群采风疯狂而屡禁又不止的地方,绝大部分就是由于这类权力股,关系股,在起作用,郎些矿霸,和矿主,为什么会那样猖狂!因为他们后面有人支持他们!你想没收他的开采许可证?好,明天也许你的官就不明不白地给革了!你要逮他入狱?仿诉你,今天逮捕明天就出来!什么搜山抓人,你还没动就早有人给他们报信了就这么种状况,你还想把野火扑灭?当心反把自己烧着了!我们省里碰到过这样的事:有几个个体矿主采取强贮手段霸占了一座国家正准备开采的中型矿山,矿管部门组织人员去整治矿山,结果反被派出所的公安人员以妨碍执行公务罪而被扣了起来,说邪不邪?
邪!不邪!蔓延矿山的野火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纵火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