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起死回生,妙计摆平巨债……
或许欧阳如果早先能预知皇朝有如此复杂的债备背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插足其中的,这是欧阳的为人处世之道所决定的。但现在他既然进来了,也就不会轻易撤退。这也是他的性格和为人。军人的素质和特性决定了他这样做。
可是欧阳这回对皇朝的复杂性估计太低了。
在摆平近200家大大小小的债主后,欧阳总算松了一口气。之后的任务即全面开启皇朝集团遗留下来的那些半拉子工程项目,因为只有这样,皇朝方能重新复活,欧阳入主这个企业的目的才能实现。
“明天就动工!”欧阳的作风向来雷厉风行,在送走最后一个债主后,欧阳当夜9点多指示属下准备同时开工皇朝原有的几个工程项目,这些项目有皇朝拖了多年的烂尾楼、有一条干了一半的市政道路、有停停开开总赔钱的石料场,还有几个是物业公司的整治工作。
“好的。保证三天内全面动工!”副总经理祝曙光、王树祥及销售经理莫凡、开发部经理龚明林、采石场总经理张创业等部属们个个早已摩拳擦掌,急不可耐了,他们虽然还很怀念原来的老总,但更盼着欧总带着他们让公司重整旗鼓,以报答去世的老总。前些年,因债务问题弄得这些想干事的年轻人心灰意冷。现在新来的老总如此干劲冲天,令他们深受感动,于是个个生龙活虎起来。
欧阳见此情此景,心头很是高兴和安慰。眼下,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这时欧阳拿起电话,拨通皇朝集团继承人即现在的董事长的电话,将公司出现的新景象及时一一作了汇报。“辛苦了!好好,可以,就这么干!”他得到了对方强有力的支持。
“丁零零……”欧阳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喂,你是皇朝现在的老总吗?”对方问。
欧阳习惯地反问一句:“你是哪里?有什么事吗?”
“你是欧阳老总吗?”对方同样反问了一句。
“我是,我是欧阳。”
“那好,我们正找你……”对方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说,“你知道你们皇朝欠我们的债吗?”
欧阳一听,心想又是一个什么债主。当时他想的不多,以为又是一个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债主,于是便问:“你是哪里呀?是什么单位?”
“我们是蓬州的(请谅解允许我用这个代用地名)……你这个当老总的知道你们公司欠我们多少钱吗?”对方的口气很有些深奥莫测。
欧阳想不出来。但一股阴云却笼罩在他的心头:“你能告诉我一下多少钱吗?”
“我们见面再说吧!”对方口气变得很硬,并且告诉欧阳,“我们人已经到深圳了!”
“噢噢,那——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钱虽然是原来的老板欠的,可因为现在的皇朝与欧阳的个人命运连在一起,他心头怎么着也有些虚——他不知皇朝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要不现在我们就过去到你那儿?”对方毫不客气。
“现在太晚了,几位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安排一下也好接待你们远道而来的贵客嘛!”欧阳心里已经估计到又是一场恶战,为能让自己在被动中争取一分主动,所以他要来个缓兵之计。
“那好,你定个地方吧!”
欧阳一想,无论如何不能让要债的人到自己公司这儿来,否则有些事情就更难办和被动。到了这般境地,他欧阳对外采取的战术是要让外面人都知道皇朝已经破落不堪——其实本来就这个样,只是欧阳以为通过前面一些日子的拳打脚踢,把外面的债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于是正准备进行大干,公司的一些面貌已经开始出现重振旗鼓的态势。如果让要债人一看,嗬,你们皇朝原来“死马”又活了,这还不狠狠多咬几口?于是欧阳脑子飞速一转,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债务扰乱了他重振皇朝的步骤,便想了想说:“我们公司现在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这样吧,我们明天在布吉的凯利宾馆见面,我们在那里接待你们行吗?”
“布吉?那好吧!”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欧阳的心却又悬在半空。不过欠人的债多了,就像小品里演的那样,“黄世仁”现在反而求“杨白劳”了。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吧!
第二天,欧阳如约至凯利宾馆。蓬州方面共来了三个人,其中领头的是一位姓林的老总。
欧阳和祝副总经理上前热情地跟他们握手,那个姓林的冷冷地说:“我们先找个包房好吧!”
“包房?”欧阳和祝副总经理一时没反应过来。
“包房好说话呀,这儿乱哄哄的!”那林总指指宾馆大厅内来来去去的人说道。
欧阳推了下祝曙光,他便赶紧应诺:“好好,我马上去开一间包房。”在服务台开房的时候,欧阳心头着实开始吃紧:来者不善,必定是个不小的债主。可到底大到多少欧阳不得而知。
等待上帝审判吧!
“连本带利,8412万!”包房内,列位刚坐定,那姓林的代表蓬州方从一只皮箱内取出一叠又一叠材料,多到什么程度,欧阳看后如同喜马拉雅山压在自己心头:我的天,足足有一尺多高!
“这、这么多钱,我、我怎么不知道呀?”欧阳顿感后背直发凉。换谁都一样,这莫名其妙冒出的8000多万债务,换谁不被吓倒?
“这不能怪你呀!你欧总才来几天?”对方带着几分讥讽地冲欧阳冷笑道,然后抖抖那叠高如喜马拉雅山的材料,说:“这里有你们公司与我们几家单位签订的借款合同,还有公安、法院、银行等单位的证明材料……”
老天爷!欧阳的心头又像压了一座山。可在这节骨眼上,他尽力保持镇定,“来来来,我先敬几位远来的贵客”。欧阳没等上菜就先叫上了酒,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举起酒杯先干为敬。几杯酒下肚后,林总等人满面红光,讲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些,然而当欧阳看到那一份份盖满红章的红头文件在眼前晃动着,眼前一片茫然和紧张。“我能看看合同吗?”在到皇朝公司后的这些日子里,欧阳是个精细人,他翻阅过公司留下的所有文件,但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份巨额借款的原始文本。而如此一桩巨额债务,他连合同都看不到,不等于任人宰割吗?欧阳想看到合同,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作为准备应付对方的行动了。但他失算了——
“合同?合同你们也有呀!你回去找自己的那份看吧!”对方的林总不愧为一名总经理,警惕地抽回一堆材料中的几份合同复印件,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对手。
欧阳立即意识到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手里没有合同,于是赶忙改口道:“噢,我回去找找吧!因为我刚来不久,还有几个地方的文件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和翻阅……”
“我们现在说正事,你什么时候还钱吧?”对方不让欧阳有歇气机会。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各位老总你们也知道,皇朝现在的情况一塌糊涂,几乎是一无所有……”
“不对啊!你欧总是带资来皇朝的,你有钱呀!”来者显然对欧阳的情况有所了解,他们击中欧阳的要害。
欧阳暗暗叫苦,心想:我是带资来的,可那是我辛辛苦苦用性命和汗水换来的钱呀,本来是想带资来皇朝展一番宏图的,现在看来只能是来帮人家填窟窿了……要填满也算办一件事,可这个皇朝实在是个无底洞!
欧阳心头在流血。流血又有什么用?听人家怎么说吧!
“欧总,如果不还,那我们马上就向省高院起诉了!要求法院立即查封你们皇朝的全部资产!喏,这是我们早已起草好的起诉书……”蓬州的林总又从皮包里拿出另一份打印好的材料向欧阳抖了抖。
欧阳的头都在“嗡嗡”作响!厉害,对方太厉害了!这些年欧阳在生意场上滚打,深知打官司的程序,像目前皇朝与蓬州方的债务问题,作为蓬州方一旦向省高院起诉申请查封皇朝公司的资产十分简单,而一旦这一步形成,欧阳知道皇朝公司的彻底垮掉是毫无疑问的了!关键是,这样一来他欧阳的命运也将等于完蛋!辛苦挣得的几千万入主皇朝本想借这个已经创造了品牌效应的著名企业(尽管它已经破落,但毕竟尚有些价值)一展宏图,哪知生意场如此险恶莫测!
叫苦已不足以形容欧阳此时此刻的心情。亡者求一拼,欧阳面对如此情况,只得做最后一丝努力。他以自己真切的态度恳求对方:“大家都在生意场上混,谁都不容易是吧!我呢到皇朝来,也是受人之托,你们呢更不容易,别人欠你们那么多钱,对单位干部职工也不好交代。所以我说,我们还是本着友好处理为妥,你们说是不是?再说,你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钱要回去吗?打官司是下策这谁都知道……”
“那你就还钱吧!这打官司的下策我们也不想干,可你欧阳先生除了还我们钱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吗?”对方并不买账,他们再次极为蛮横地打断欧阳的话。这能怪人家吗?几千万元的钱呀!而且那个林总告诉欧阳,由于当时他单位借给皇朝集团的这笔钱也是他们蓬州方面从银行那儿借贷过来的款,因为皇朝最后不能还款,致使银行查封和冻结了他们单位的财产,直接导致了蓬州借贷方部分企业的倒闭,职工整天围着他们这些领导闹事。“要不赶紧还我们钱,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
话不投机。欧阳只得暂时告辞。“快点答复我们啊!要不我们马上起诉了!”欧阳走出包房的那一刻,他身后有人连声这样对他说。
急啊!欧阳着急的倒不是人家催钱还债,这债务的事能拖就拖,谁不知道现在牛的不是债主而是借主!可人家要是起诉申请查封你的资产,那就真的惨了!当初欧阳之所以带资舍命来到皇朝,其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是他看中这个虽然快“病死的骆驼”,但毕竟它比马大。皇朝有好几处固定资产只要一盘活,绝对可以是产生利润的企业。然而现在蓬州方一旦向法院申请查封成功,欧阳带资来皇朝当“老总”的唯一的利益支撑点将垮掉,这不等于要了欧阳的命吗?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上法院起诉去。可你不还钱,对方能甘心情愿就此罢休?毫无疑问,绝对不会。还有什么办法来处理和平息此事呢?
欧阳急得真如一只无头的苍蝇……
他找律师,律师说你得看看当时的那份合同上怎么写的嘛!
欧阳说:“我们这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合同!”
律师说:“你连合同都没有了,那就等着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荒唐!律师走出欧阳的办公室时连连摇头。
可不荒唐嘛!这么大一笔借款,皇朝集团公司竟然连份合同的纸片儿都没留!欧阳实在哭笑不得。
“找!就是把皇朝集团公司的地给我翻一百遍,咱们也得把合同找出来!”欧阳从未发过这么狠的命令。
当天晚上开始,欧阳叫办公室主任詹明玉、财务部长蔡志伦发动公司办公室的全体工作人员开始将皇朝集团所有可以想到能放合同的地方全部翻箱倒柜找了个底朝天,而且电话通知皇朝在香港的总部那儿也一起找……“我记得十分清楚,已经是冬季了,天很冷,可是我们个个找得满头大汗。”欧阳回忆当时情景时这样说。
没有找到合同,欧阳赶紧返回宾馆包房想去稳住债主,谁知人家早已回了蓬州。不用解释,人家牛呗!
怎么办?欧阳又急又恼,可急恼又能解决什么问题?稳住对方不起诉,再另想办法解决债务问题,这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也是当务之急。除此别无生路。
想到这儿,欧阳没有半点犹豫,急着下楼上车,挥手对马司机说:“走,到蓬洲!”
“是。”
汽车顿时四轮飞旋。从深圳到蓬州并不近,4小时后欧阳他们到达目的地,此时已近黄昏。欧阳摸摸空空的口袋,对司机说:“我们就找家最便宜的小旅店住下吧!”住在几十元一宿的小旅店,欧阳望着透风的房顶,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在小山顶上开铸造厂的蹉跎岁月……往事不堪回首,可才几天的事,怎么可悲的命运又重新落到我欧阳身上了呢?
这一夜欧阳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欧阳叫上王树祥副总和马良民司机,说:“我们先上法院。”聪明的欧阳没有直接去找债主,而是先到法院了解情况。因为从昨天对方的口中得知,蓬州方曾多次到法院起诉过要求皇朝还款。法院那儿肯定了解整个债务的详细情况,掌握了详情,方可向对方还击。欧阳想的是这一步棋。
因为没有合适的身份去法院翻阅原始材料,从经济庭和执行庭出来时,欧阳并没有了解到多少东西,人家蓬州方面的法院不傻不聋,你一个深圳人跑过来冷不丁地要了解某某案情,这无论如何会引起当地相关人士的敏感。但欧阳在了解有限的“细节”中获得了一个最有价值的情况:蓬州方当时与皇朝集团公司签的借款合同的利息是月息3分,即每借100万元钱,每月必须还3万元,一年光还利息就是36万元!
天下就有这么一桩奇事:皇朝集团在1992―1993年间因投资一个石料场而向蓬州方借得一笔3156万元的款项。后因种种原因,皇朝集团所投资的石料场经营不善,还款拖了近10年。而按合同,皇朝要向蓬州方除还本金外,需要支付月3%的利息,也就是说,到欧阳上任的2001年10月份,皇朝集团公司应向蓬州方付利息共计5300万元。而按这样的一份合同,皇朝集团公司如果不能及时还款,其利息仍在以每天几十万的数目递增!
这是一份绝对的高利贷合同!可按照《合同法》条款,借贷双方出于自愿的行为,你能怎么着嘛!欧阳把从法院获得的唯一的信息转达给几位深圳律师界和法律界的朋友咨询,他们在没有看合同的情况下回答基本上一致——合同是受国家《合同法》保护的。既然当时借贷双方都同意的合同条款,那么该到还账付息的时候,你就不能喊冤了。
“不冤才怪!我不知道当初原老板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我想傻子都不可能愿意这么轻易答应,借一笔3000多万元的投资款,竟然要在还款时还上比本金高出近两倍的利息!原老板生前尽管在生意上打点得不怎么顺当,可也不至于糊涂到这样的程度。他是个很精明大气的人,一定是用这笔款办了比这利息更大的事。现在政策变了,这笔款我们不能还!我们皇朝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起这样一笔大钱啊!”欧阳人在蓬州,嗓子喊得让深圳的人都听得见。
无奈,欧阳知道能够挽救他命运的还是蓬州方的几位债主。他们现在是爷,爷不给出路,你欧阳只能等死。
从法院出来,欧阳即去见蓬州的几位债主。为了表示诚意,同时又不能显得自己口袋里还鼓着,想来想去,欧阳掏出几十元钱,买了些水果。那塑料袋里装了那么点东西,欧阳自己都觉得好笑:欠人家几千万元钱,拿这么些东西去见面,实在太寒酸。欧阳觉得自己真正成了人家的孙子了!孙子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家能接待,不翻白眼,就阿弥陀佛了!
“来啦——是还钱来的吧!”蓬州方的几位债主见了欧阳,带着几分轻蔑的目光盯了一眼那只水果袋,然后不冷不热地说。
“我、我今天是来见见各位老总,希望我们能够坐下来友好地谈谈……”欧阳万分谦和。
“没什么可谈的,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而且你们皇朝拖延还款的时间也太长了。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欧阳先生的只有一句话:要么赶紧连本带息还钱,要么等我们起诉后在法庭上见面……”蓬州方面的几位老总盛气凌人,他们早已认为胜券在握。
“我还是一句老话,咱们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说不定啥时候我们在生意上还会有再次的合作和联系。所以还是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以前的事。皇朝欠钱欠你们那么长时间不还,道理上法律上都是过不去的。可皇朝确实现在问题很多,董事长一走,整个公司垮了,我虽然是带资来替人家顶这一摊子,哪知它的窟窿太大了。所以今天来我没有其他目的,就是代表皇朝想跟各位老总求个情。以前皇朝跟你们也是友好的合作伙伴,现在皇朝有难,你们多少得看在以前皇朝跟你们合作和原来老板的分上,给我们点余地……”欧阳好言恳求。
“没什么余地。欠那么多钱、又那么长时间,除非你再跟我们签一份还款新协议,否则只能是法庭上见。”蓬州人毫不客气,也决不退步。
“过去为什么你们就没有到法院那儿申请查封皇朝公司呢?”在不对等的对话中,欧阳想了半天找出个似乎有利于自己的一句话,哪知人家更把他噎得不轻。
“对呀,过去我们知道皇朝完了,拿不出钱来。现在不是你来了嘛!你有钱呀!”
“这……!”欧阳气得直想骂出口,最后还是把气吞到了肚里,再问:“只能这样?”
“这还是客气的话。”蓬州人的目光里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欧阳只得起身。这样说话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也看得出,对方是铁心让他掏钱了,不掏钱就得上法院。但欧阳想的仍然是“和为贵”。这也是他的人生信条:一切和为贵。
然而在金钱和利益面前,多数人并不认得“和为贵”三个字。他们认为,强者就是王,弱者只能落败为寇。
欧阳从蓬州回深圳的路上一直在想:此役太险恶,不胜则全盘皆败。蓬州公司是国营单位,无论官司是赢是输都可以拖得起,而皇朝现在是百病缠身,根本经不起任何风吹浪打。对方正是抓住了这个要害步步紧逼。那时他和皇朝的命运一起被人埋葬将是不可避免的现实。现在唯一的可能是,抓住当时对方与皇朝签订的月3分“高利贷”利息这一条合同条款是否违反国家相关政策而进行回击。如果成功,则可以推倒合同的合法性。合同的合法性不成立,整个还款事实就可以不存在。
然而在咨询法律界人士和银行的专家后,欧阳对此十分失望。人家告诉他,以此理由推倒合同的合法性,其胜算几乎为零。就皇朝目前的情况,即便这一条打赢官司,那至少也得一年半载。这一年半载中,惹急的蓬州方不把你推到法庭才怪!欧阳其实最担心的就是眼下蓬州方已经连文都起草好准备向法院申请查封皇朝资产这一招。此招一旦成为事实,欧阳必死无疑。
面对生意场上的命运之死,欧阳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这比他告别军营,走向从商之路面临的压力要大得多。那时的压力无非是心里没底、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的问题。那一次“钢材风波”说白了也就是丢一半老本而已。可这一回不一样,他欧阳是在走过艰辛创业、漂漂亮亮打完“银湖山庄”、又创下“美丽家园”如此辉煌业绩的时候,却走了回让他说不出道不明的“麦城”。生意场上的胜与败本来并不为奇,让欧阳感到窒息的是,一向做事小心谨慎、行一步先三思的他,竟然“傻乎乎”地带着自己的几千万血汗钱,跑到皇朝公司为人家填无底洞来了!你说冤不冤?
晚了,现在喊冤没人听。商场上无人听你喊冤!当初你欧阳跟人家签约上皇朝来当“老总”是怎么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的?你那时除了要回报皇朝公司优惠转让你那块后来被你改叫成“美丽365”的地外,你不就是觉得皇朝的老底蛮丰厚嘛!你不是有信心通过自己的整合再把这头“病马”治好,让它成为再展雄风的“商界骏马”吗?你不是想当集团公司的老总过过瘾吗?对嘛,既然是为了这份“贪心”,现在你吞下这颗“巨额欠款”的苦果也是合情合理。
死去吧!没人同情你!生意场上就是如此残酷。你欧阳成功时英名威震深圳,你失败和死去时,没人再为你惋惜。生生死死,商场上就这么简单和平凡。认了吧!面对空旷的夜空,欧阳听到一个无情的声音在嘲讽他、在拿捏他……
不!我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宣告失败。即便跌下去粉身碎骨,也得求个挣扎的机会。欧阳暗暗下定这样的决心。
从债主那儿出来,欧阳感觉自己的肚子饿得有些心慌,跟着一起来的王树祥副总、马司机也饿坏了。大老远来到蓬州人家根本不请他吃饭,于是他只好叫上司机在汽车站边的一个小店吃了碗面条。回到住处,欧阳左思右想这事实在窝囊:欠人家的钱暂不说,咱皇朝也够他妈的差劲的,连个合同都没有!这事假如换了别人,欧阳也会骂一句“活该”!可现在只因为自己的一笔几千万元钱的“带资”任职,把这本属他人的“活该”转嫁成了欧阳自家的倒霉事。如此的“活该”如同大山一般压在脊梁上,让他喘不过气,直至越来越沉重的窒息……
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死里复生?
人在生死关头常常能表现出巨大的反抗潜能,那种求生的欲望会产生空前的智慧与奋争的本领。欧阳毫不例外,他是一个草民出身的人,他的创业和奋斗之路本身带有传奇色彩。而现在命运又一次需要他调动所有的才能和智慧做出抉择,转败为胜。
欠债还钱,自古天经地义。欧阳能有什么办法在死境中求得活路?
下面的这一场博弈实在精彩,列位诸君能往下看,必定笑掉大牙——
地点:蓬州某饭店。
人物之一:欧阳。只见他操起电话:“喂,是老总吗?我是欧阳啊,我现在回到住的饭店了。是这样,我想我们还是再好好谈谈。皇朝跟咱们蓬州几家单位以前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所以我们应该本着彼此友好的态度把事情解决你说是不是?对对。我呢这次来得十分仓促,没有带合同和相关材料来。请你把我们皇朝与你们之间过去的合同和相关材料再带过来,我也好和你们一起拟个还款计划……”
人物之二:蓬州债主之一的老总,在电话那边说:“可以可以,我看你欧总是个挺实在的人。我一会儿带着材料过来,你稍等。”
不多时,老总提着满满一包材料赶到欧阳临时住的饭店。欧阳见此景心头暗喜,今天他的目的是要把那份合同拿到手,没有合同就像瞎子跟人打仗,输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杀死的。
蓬州的老总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下后,拍拍包里的材料,对欧阳说:“我把合同和材料都带来了,你好好看吧!”
欧阳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嘴上却若无其事地应着“好好”。随手他把厚厚的一大叠材料从对方的手中接到自己手里。房间里的一对沙发是并放的,床上床下乱七八糟,连洗手间的浴巾也搭在来人准备就座的座位上,中间有茶几隔着,半条被子也掉在了地上,满屋烟味冲天——这是欧阳提前精心设计的——他在看材料时,对方有个视觉上的死角无法监视。而欧阳为了预防自己的“阴谋”被发现,他开始搬过材料往自己身边放的同时,招呼司机给对方倒茶。
“别客气,我自己来……”对方起身接茶。
合同!这边的欧阳双手在发抖:他看到了合同,那份让他找遍世界都没有见到的皇朝公司与蓬州方11年前签订的借款合同。有合同就可以研究回击对方的基本方向和策略。
因为在请对方的老总到房间来“再谈谈”之前,欧阳早就想好了如何窃得这份“合同”的所有细节。所以此刻当欧阳真见到合同时,他还是激动得心如小兔在蹦跳……谁也没有注意欧阳的双手动作,只见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那份合同复印件往坐着的沙发后面一塞,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翻起另外一些材料……
材料太多,欧阳看得有些粗枝大叶,其实后面的材料他连一个字都没有看清——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怎样在对方不经意的过程中赶紧拿走那份“合同”。聪明的欧阳装出一副很烦闷的样子敞一敞自己的衣领,嘴里喃喃道:“这房间里也没收拾,太闷了!”然后很关心地问对方的老总:“要不我们到楼下的咖啡厅里坐坐?”
这是个好建议!下面空气好。“好呀,那我们下去坐坐!”老总说着就起身,随手过来帮着欧阳把那叠材料装进包里,俩人一起出了房间往楼底下走。
就在此时,欧阳朝马司机使使眼色。马司机并不知道欧阳是怎么回事,呆在那儿不知所措。笨!欧阳心里骂了一句,可又不好当着对方老总的面告诉他真相,着急啊!
好,机会来了!欧阳乘对方老总在走入楼底大厅张望他处时,立即轻声告诉马司机:“赶紧上房间把沙发后面的一份‘合同书’拿到我们的车上!”
马司机一脸惊喜,随即重重地点点头,飞身冲上楼梯……
也许只有几分钟时间,可对欧阳和司机来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等马司机再回到欧阳身边时,俩人交换眼色后,欧阳一边若无其事地飞速浏览着材料,一边冲着蓬州的老总念叨着:“哎,你这里没有合同呀!”
蓬州老总不信,说:“不会吧!我一起带过来的嘛!”说着过来与欧阳一起翻着那堆材料,没找到。
“是原件吗?”欧阳故作镇静地问。
“不是。是复印件……”
“那你肯定没有拿过来。”欧阳说。
蓬州老总有些迷惑地:“不会的,我明明让他们给我把所有的材料放在一起的嘛!”
欧阳窃喜,但脸上仍一副不满的样子:“要不,你派人找找再帮着送来?”
蓬州老总有些歉意地起身:“那我回去找一找给你送来。”说着就要走,而眼睛却盯着放在欧阳身边的材料。
欧阳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便说:“没关系,你先把这些材料也一起带回去。我等你把合同拿过来后再一起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蓬州老总觉得欧阳此人很君子,便匆匆装起材料,赶着回单位去了。
欧阳一见那老总没了影子,立即冲马司机、王总一挥手:“走!回深圳!”
三人出门就发动汽车……待蓬州老总再给欧阳打电话时,欧阳已快过了蓬州市飞奔在深圳大本营的路上。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欧阳回到自己的公司,命令办公室主任:“给我马上把合同复印三份,然后分别放入三个档案柜中,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动一动!”
好家伙,从那一刻起,他欧阳要开始全面反击了!
债主此时还根本不知道其对手已经完成了一套关乎整个债务命运的手脚。蓬州人完全蒙在欧阳设计好的鼓里。
商界险恶,就看谁用计和出招胜算了。身为被动方的欧阳采取“窃术”,其实也属无奈之举。再者,天下哪有这等高利贷!100万的借款,一年就要36万元的利息!而且对方是通过向国家银行先贷款再高息借给第三方,这种投机行为理当受到一定的惩罚。但在经济活动中,这样的事太多太多,所以也并不足为奇。蓬州方面想通过借款赚进点收益,通常情况下也并非不可。坏就坏在当初借款不知道今天的后果,整个集团公司又处在无主的纷乱状态。所有的肥肉和骨头全被人割刮与啃完,剩下的残汁余汤也差不多被品光舔尽。
与皇朝非亲非故的欧阳,因为生意上的利益和面子上的那份情义,现在他要承担皇朝的所有责任和收拾残局。
祝副总和蔡部长告诉欧阳,已查完公司关于蓬州方面的全部账册,本金已支付3156万元,只欠对方5300多万的高额利息。欧阳得知后连说:“太好了!你们在家辛苦了!”
现在“合同”有了。显而易见,这样的借还款合同失去了双方最基本的平等权利,也不符合中国现有的金融法规。欧阳仍然不甘心就此罢休,他到银行、到法院找相关人员咨询有无可能从对方的高利贷上作为突破口去争取反败为胜的依据。
“不行。仅凭相关的规定或者金融管理条例,要想推翻合法的合同效力怕不那么容易,但也有可能取胜,两种结果都存在。”银行和法院的人明确告诉欧阳。
“难道我们真的就只有等待别人起诉和查封吗?”欧阳有些声嘶力竭地询问专家们。
“这倒也不一定。但你想起诉对方高利贷并以此完全推翻原有借款造成的巨额利息怕不一定能成功,但正常的利息你是一定要付的。”人家这样告诉欧阳。
“这等于没说嘛!”欧阳着急的是如果这边拿不出扼制对方的“杀手锏”,人家一纸起诉,进行诉讼保全,让法院先查封皇朝,便是彻底完蛋!说来说去欧阳最担心的还是一句话,赢和输没关系,就怕查封胡来一把,皇朝一分钟也拖不起。
又一个“怎么办”。
等?不行,等的结果就是束手待毙。主动出击?靠什么?还钱?你有钱吗?没有。那几天里,欧阳坐立不安,他想不理会人家,可又担心蓬州方直奔广州上了省高院递起诉书去了。如果搭讪,你拿什么来搪塞人家?真是苦了欧阳。
钱是还不出的。不还钱人家怎感兴趣?对啊,既然人家对还钱感兴趣,我何不顺水推舟就说要还钱了!看他们还来不来。欧阳苦思冥想,突然心生一计……哈哈,就这么着!
“对对,是我请你们来。自然是要还钱我才请你们一起过来嘛!”电话里,欧阳冲蓬州人说得那么爽快,那么侠气。
“我看你来我们蓬州最好。”对方毕竟经验老到,这让欧阳暗暗吃惊。
“你们不来也行。明天是最后一天,再不来,怕你们连向谁要债都找不着了……”欧阳急中生智道。
“什么意思?”这回蓬州方急了。
“没什么意思。”欧阳不紧不慢地告诉他们,“明天是我在皇朝的最后一天任职时间,你们自己看着办!”
“那——那我们明天就到深圳……”蓬州方吓蒙了,连忙改口。
“行,明天就来。不过你们得派管事的人来,而且还要拿上各家的法人章。如果不是法人代表亲自来,那也得带上他的委托授权书。是这样,我等你们……”欧阳放下电话,心头又一阵暗笑,他的第二个“计谋”又将开始实施——
好家伙!当晚,欧阳来到预先给客人订好的饭店。他一见蓬州方的阵势,又惊又喜。惊的是想不到对方来的5个人中,除一名律师外,全是当时跟皇朝签订合同的4个相关单位一把手。这还不喜?一把手来就要了结此事。欧阳能不高兴吗?事态的发展超过了他的想象。
“诸位一路辛苦,先进屋歇歇,然后我们再吃点东西。”欧阳一边吩咐,一边张罗着给4名“老总”和律师找住的地方,一边敲定最后的反击方案……
“你欧总别忙乎了,我们吃住什么地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还钱?还多少钱?”蓬州人早已对生猛海鲜不感兴趣了。他们与欧阳见面的第一时间里就这么直截了当。
欧阳心想,今天我让你们来,压根儿就没有钱还你们,你们狠什么?值得狠吗?“实话告诉你们,我们皇朝集团公司现在完全瘫痪,整个公司的业务全部停止,现在就只剩下公司几年前留下的9个商铺,就看你们要不要了。如果不要,也许你们什么都拿不到……”
“此话怎讲,欧阳老总?”蓬州人一听这话着急了:皇朝公司宣布破产,意味着过去欠咱的钱等于一下全泡汤了!
“没那么复杂。”欧阳见已有所奏效,便来了个“乘胜追击”:“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我这眼下的皇朝公司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和投资远景?没有。什么都没有!前阵子近200家要债的来了,该拿走的他们都基本拿得差不多了。现在全公司唯一值钱的就我刚才说的那9个商铺。本来这几个商铺是留给董事长的,念在我们见过几次面的情谊上,我想趁我走之前跟董事长说说给你们算了,你们确实也不容易,皇朝欠你们那么多钱,害得你们单位跟着倒闭,职工家属整日怨天喊地骂你们几个当领导的……”欧阳一番慷慨激昂的仗义之语,将蓬州人灌得不知东西南北。
“欧总你、你慢点说……”蓬州人万分着急地询问道,“刚才你说你什么来着?你要走?要离开皇朝?”
“对呀!这烂摊子,我再不想干了!谁愿意就让谁来干。老子到这儿白白扔了几千万,算倒个大霉。要是今天你们不来,说不准明天我就不在这儿了!”欧阳一副马上要离开皇朝的收摊样儿让蓬州人慌了神。
“欧总你可不能走!你一走我们找谁去?”
“是啊是啊,我们就认你欧总。咱们坐下来好好谈,再怎么着我们也是冲你欧总而来的……”
蓬州人彻彻底底跳进了欧阳设下的“伏击圈”。他们左一个欧总不能走,右一个欧总是好人,仿佛现在欧阳是他们蓬州要债方唯一可以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舍掉欧阳,等于舍掉了几千万元永远得不到的债权。
欧阳内心好不得意,而表面文章他做得惟妙惟肖:“既然你们看得起我欧阳,那好,你们的事我管到底了!这样吧,我已经给各位老总把房间开好了,你们先休息一下。然后我带你们去看看刚才我说的那9个商铺,你们说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4个蓬州老总和那个律师只得顺其自然地听从欧阳的安排,他们在欧阳公司这边的工作人员引领下进入了各自的房间——如果稍稍留意,这5个人所住的房间没有一个是紧挨着的,中间都隔着房间。要问为什么?只有欧阳内心知道,他不想让这5人有走动串通的机会。
真是用心良苦!又似乎诡计多端!对此我问过欧阳,他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对我说:“那是实在没法子,我得站在皇朝公司的立场上把事情办妥,这是目标,其余的都是手段。在生意场上,为了达到一个目的,难免使点手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时确实也把我逼急了!”
妙就妙在精明一世的蓬州人却在此时大意了一些或者是糊涂了一点。欧阳设什么套,他们就往那儿钻,而且钻得不亦乐乎。
那天,老天也特别帮助欧阳,不停的雨水直往人身上灌。欧阳派车吩咐公司销售部经理莫凡连唬带哄地把4名老板和一个律师一起带上车,并按欧阳设计的线路驶向皇朝一处工地和紧挨那个工地的9个商铺……
大雨下,皇朝的工地一片狼藉,到处乱堆乱放的材料,一眼看去就知是个“垮掉”的工地,蓬州人看了也知道这是没有交清地价款的结果,其实这都是欧阳特意安排的,他意在让蓬州人相信皇朝公司现在千真万确地处在破产的最后时刻。再看看那所谓的9个商铺,门前冷落,连门口的杂草也是刚刚铲除,道路也不通,谁也看不出它到底有多少价值。
“就这么多家当。你们假如不想要,我明天就准备把它们卖掉了!”蓬州人听了欧阳这话,再傻的人也会感觉他是在唬人。可谁有办法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呢?
“不要!绝对不能要这么几个破商铺!”一起来的律师坚决反对欧阳设好的“套”。“几千万元债务,他用这么点破玩意儿就把你们对付了?”
“唉,有啥法子!要真是它皇朝破产了,怕到时咱们连这几个破玩意儿都捡不着。”
“就是。管它什么东西,现在趁还没有被别人拿走,我们赶紧能拿回多少是多少。也算是个交代嘛……”
“呸!谁接受这样的交易谁他妈的就是孙子!”
“这算什么话?老子也不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砰!”这边房门一关。
“砰!”那边房门紧闭。
同来的蓬州5人出现了严重分歧,谁也不想理谁。欧阳看在眼里,表面上比谁都着急地左劝右说,心头却早已心花怒放:我要的就是这结果!
时机已到,现在我们分头进攻!在见蓬州5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欧阳挥手将守候在走廊一边的本公司几位大将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OK!众部下听后满脸笑意,悄然齐声道:就这么着!
按照“战斗部署”,欧阳把事先早已拟定的一份“以物抵押还款协议”装在口袋里。此刻时机已到,他轻轻敲开蓬州5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老总的房门。
“老总辛苦了!”欧阳是个对年长者特别尊重的后生,待人处事十分讲究礼数。现在他在半夜间推开这位长者的门除了必需的尊重外,更主要的是想打开时下的困局。中国历来有个传统,做什么事,年长者如果断然坚持,其他人就不太好说话了。欧阳出的招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以9个商铺抵皇朝欠蓬州列家的债务,欧阳的目的非常清楚。但如此大的不对等——几千万元债务仅换9个没人要的商铺,蓬州人感到无法接受。欧阳的战术是:逼你们就范,否则什么都得不到!当然他还有必要时摊牌的另一个底线……
“不行,这我们太亏了!”长者听了欧阳重复白天“以商铺抵欠债”的意见表示强烈的反对。
欧阳耐着性子对他讲:“皇朝与蓬州方当时订的合同,从现行的法律讲是很有问题的。”——其实欧阳也并不十分清楚“很有问题”在什么地方,只是他揪住高利贷这一点狠击对方的要害。“从法理和情理上讲,蓬州方从银行那边低息贷款出来,再以高出一倍的利息转借给另一方,其本身行为就有违于我国相关的金融政策。”这一点欧阳心里有数,对方也有数。借着国家银行的信贷政策,进行不劳而获的借贷关系,这本身就有问题。现在欧阳不断强调这一点,让蓬州方不能不感到心虚。
“合同是双方自愿签订的,你们以前的老板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而且你们借我们的钱是为了在开采石场后获得更多的利益。再说,你们以前也还过一些款了。在生意场上,一点点不合理不合法的买卖怕找不出来。将银行的贷款转借他方的事也不会是我们一家,这个你欧阳不会没耳闻吧!”长者的话不轻不重,合情合理。
“这个我理解,但在整个借贷过程中你能保证你们那些人就没有一点猫腻?假如一旦真把问题全部摊开了,说不准还会牵出你们好几个人的问题呢!到那时可就难收场了,这些老总你考虑过没有?”欧阳递过一句能刺透对方心的话。
“这个……这个我可以保证没有!”长者的脸马上涨红了,站起身以示自己的清白。
“我相信你德高望重不会干这样的事,但你的前任和手下具体的办事人,还有其他几个单位的头头们包括银行方面就保证不会有人在这件事中出问题?”欧阳的话里透着一种正义的力量。
“那是他们的事。”长者虎着脸。
“是啊,问题是他们的,可这件事是你们几个单位共同的事,我相信你们几个单位都是不错的关系,为这事闹出点矛盾对大家都没啥好处你说是不是?真出了问题也害了大家,你老也没面子啊。”欧阳很关切地说。
长者的头微微点点。
“可你拿这么几个商铺抵我们的债,实在距离我们的愿望太远了。”长者转换话题。
欧阳心头一喜:好嘛,这口气有戏。
“老总你也在商场上干了很长时间,有些事情你比我清楚。这做买卖顺当的时候啥事都好,不顺当的时候净是倒霉事。就说咱皇朝公司,以前多辉煌!谁知才几天的事,现在落到这个地步?”
“唉,人生如梦,生意场上更是风云莫测啊!”长者一声叹息。
欧阳心头觉得时机已到,便继而出击道:“说实话,我心里也清楚,用几个商铺充抵欠债,我也感到距离太大,可老总你想过没有,这皇朝说不准明天连块砖都找不见了,那时你们就是几个亿、几十个亿又有什么用呢?你找谁去哭?还不如趁现在我们这儿还有点东西拿回去,这样你也好向职工有个交代不是?”
长者板着脸沉默。
欧阳怀着一腔同情之心,直起腰板道:“这事我也不能让你老总太没面子,我决定自己从口袋里掏几十万给你们!权作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同时也算我欧阳的一份诚意!”
长者听后一脸感动,连声说:“欧总你、你这人值得交!”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们一起来的其他几个人我已经跟他们谈了……”欧阳趁热打铁。
“他们什么意见?”长者十分在意,眼睛直盯欧阳。
“他们都同意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欧阳一本正经说着假话。
可悲的长者信以为真。于是接下去是他连连的叹息声……
欧阳见势,将身子往长者那边挪动了一下,几分真切地悄声说:“反正我现在是一个民营企业者,谁也不会管我的钱袋。这样,等事情办完了,我也给你老个人点补偿……”
“不不!你别……”长者警惕中带着几分激动。
欧阳感激道:“那好,等你退休后我再来看你……”
“那——老总你看是不是就可以在这份协议上签字了?”欧阳递过“协议书”。
长者接过“协议书”,久久凝视着,看得出他的双手有些颤抖……房间里异常寂静,欧阳和长者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其实此刻最紧张的并不是长者,而是欧阳。他在期待决定他命运的那一刻!
那一刻是什么样,欧阳想过无数种情形,但现在就在眼前,他反而显得没有多少把握。事实也是这样,你欧阳再精细、精明,设下的“套”多么迷魂,然而手长在人家身上,你无法强求他人在“协议书”上签上他的大名。
在长者双手颤抖着双眼盯着“协议书”的那几分钟时间里,欧阳紧张得后背直冒汗,但表面上还必须十分镇静……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对方签下字,欧阳就是生者;对方甩手撤退,欧阳就是死者。
这就是生意场上的残酷!
“唉,都到这份上,签!”长者一声长叹,抓起笔,在自己单位的名下“刷刷刷”地签下了名。然后将头仰在沙发上,闭目长叹……
天!欧阳的心头一阵狂喜,差点叫出声来。“老总时间不早了,你先歇一会儿。”说着,他像幽灵似的一转眼就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欧阳按捺不住激动之心,立即召来一直等在那儿的属下,悄然吩咐下一步行动:借老者已签字为由,做通其他各位的工作,让他们也在“协议书”上签字。
K!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每一个细节都将可能影响整个战役的发展方向。欧阳告诫自己必须谨慎行事,步步为营。
他开始敲开第二个蓬州人的房门……此时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凌晨两点。
“妈的,他老同志都签了,我有什么不同意的!”第二位老总一看欧阳手中那份已经有年长者签名的协议书,生气地骂了一句,提起笔就“刷刷刷”地也在自己单位的名下签上了大名,然后送走欧阳就跳到床上蒙头呼呼大睡去了。
痛快!欧阳直想乐,他选择这个时候、这种方式进行各个击破,其结果显然都在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顺利地进行着。
第三位老总的情况会怎样呢?欧阳不敢判定。他仍然轻轻敲门,仍然一片诚意地进行耐心解释……
“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他们签是他们的事。我不签!”欧阳碰到了刺儿头!人家死活不听他的诱惑。“同志哥,几千万元的债款,你就用那么几个破商铺来抵?老实说,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也不能亏成这个样!”
欧阳被对方说得一时无语可应。怎么办?磨,只要有一个人不签字,等于前功尽弃。欧阳着急,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于是他拿出常人无法学到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再次解释,再次推心置腹地论理。“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你走吧!我困着呢!”房间里的主人要赶欧阳走,甚至毫不客气地跳到床上,掀起被子只管睡……
“老总啊,你就是躺下了我也不会走的。你再想想,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要是都像你,我们就没办法取得共识。你不谈,那不等于我们就根本没了交换意见的可能嘛!不能交流,我们还谈什么解决问题呢?”欧阳一边抽烟,一边只管滔滔不绝地讲他的,直说得那位躺着的老总烦得重新坐起。
“你说你的,我不想再听,总之我不会签字的!”
“签不签咱们暂且另说,但作为朋友,我想谈谈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十分简单,不就是要我们放弃几千万元的要账,捡你那几个破商铺吗?”
“如果老总你这么简单地理解,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对话是如此针锋相对,又充满火药味。时间即在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从凌晨3点左右,一直到霞光火红的清晨6点时分。
房门突然打开,欧阳疲倦地从里面走出。躲在走廊一边的几位助手紧张地朝他聚拢过来,焦虑地悄声询问:“怎么样,这家伙不签吧?”
欧阳打开“协议书”,说:“是,这人不好对付。不过,这上面已经有他的亲笔签名了。”
“哇噻!太棒了欧总!”众人悄声欢呼。
“现在就剩最后一位了!”
“可这一位最主要,他不签字不盖章,我们仍然无法算赢。”欧阳说。
“对,去敲他的门!”
“不用敲了。你们早就把我吵得一夜不得安宁。”欧阳等人回首时,只见那位蓬州老总揉着惺忪的双眼,有些生气地冲他们道。
“对不起,对不起!把老总吵醒了……”欧阳连声赔不是。
“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欧阳心想真是巴不得了!
进屋,欧阳就直截了当地亮出那份已经有三人签好名的协议书放在桌子上。“他们?他们都签了啊?”这位老板很是吃惊。
“老总,你别上当!千万不能在上面签字!”突然有人闯进房间,喊道。
欧阳回头一看,是蓬州来的律师。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这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可人家是吃这碗饭的,你能拿他怎么着?
“我不签又能怎么着?他们都签了……”老总有些不满自己的律师。
“你们要签,我就再不管这屁事了!”律师感到自己夹在中间很耻辱。
欧阳趁机向那老板如此这般地吹“热风”。“好了,我就签吧,反正这事烂到底了!”老板带着一肚子气,抓起笔就在那份协议书上又一通“刷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快快,拿我们的章来。”欧阳急忙命令办公室主任詹明玉,赶紧从走廊外进屋,因为蓬州四方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名并盖了章,现在只留下皇朝公司和下属公司的章了。
“啪!啪!”最后两个红印重重地落在纸上的那一瞬,欧阳抓过应该留给自己公司的三份协议书,迅速走出房间,冲着詹主任响亮地说:“马上回公司,给我把这三份协议书锁在铁柜里!锁死!谁也不准动!”
“是!”詹主任带着“协议书”飞步走下楼梯。
欧阳转身望着紧闭着的5位蓬州人住的房门,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一阵激动和轻松……
哈哈哈……欧阳太想大笑一通,因为几千万元的债务,现在仅用几个根本不值什么钱的商铺来折换并圆满了结了一桩纠纷十几年的巨额债务官司,这种结果,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换谁都会笑死、乐死。
新的一天来临,阳光洒满大地。一夜未眠的5位蓬州人还在呼呼酣睡时,欧阳命令自己公司的全体员工立即进入施工现场。“开工——!”一声令下,久闲的皇朝工地顿时机声隆隆,人欢马喧。
与蓬州人交手的整个过程就像一部惊心动魄的电影。而主角欧阳无疑是大赢家。可是在我采访他谈起此事时,欧阳长叹一声后,感慨道:“其实在商战中没有真正的赢家和输家。就与蓬州人这一‘战役’而言,表面看来我是赢了,但事实上后来我越想越感到自己这个‘赢家’并非就比别人高明。恰恰相反,也许正是对方在处理此事时表现出的大度,或者因他们有某些难表衷肠的压力才出现了后来的这种结果。”欧阳一再向我表达,他认为那几位蓬州“老总”,都是非常为单位着想的好人、好官,他们在为人和处事上一点不逊色于自己,甚至有许多地方令他敬佩和尊重。
然而,商战本是如此无情。欧阳为了皇朝的利益和自己的命运,他在无路可走时同样选择了无情。而这无情中却蕴含了他对事业与财富的无限激情与热情。生意场上,失败者毫无价值,人们歌颂的通常是起死回生的成功者。
此时的欧阳,已经变得老到而成熟,精明而睿智。